走也使人乏。
裴姨娘著人抬來熱水,讓沈羲泡澡。
內心的愉悅又或者是熱氣的熏騰,使她臉上紅霞久久未退。
她靠在桶壁上出神。
他話說得堅定,已然沒給自己留退路。
婚約她解除不了,仇她也要報。
在吃茶的那刻她已經打算好,如果他直言這件事不妥,那她便就繼續徐徐圖之,伺機再動,總之儘量不給他招來麻煩便是。
但他既然這樣說了……
她掬了把水拍在臉上。
從前她滿心滿腦子全是複仇,看不到彆的,如今卻已被他強勢擠進來占去一半。
如果她不是赫連人倒罷了,偏巧她是,於是與溫嬋的交手便不能等閒視之。
但他在沉默之後還是那麼果斷地告訴她,足見是打定了主意。
她竟不知自己哪裡來的運氣,能在當初那麼危險的時候遇到他……
“姑娘,戚嬤嬤回來了。”元貝在簾櫳下道。
“知道了。”
她潑了捧水在肩上,立時起身穿衣服。
再出來時,戚九已經在房裡等她。
一看到她,戚九便說道:“姑娘把韓敏給打了?”
她點頭:“還讓她帶了話回去來著。”
“難怪了。”戚九接著說道:“溫嬋氣得翻起了白眼,而且還準備發話給韓頓,讓他尋沈家替韓敏出頭。
“不過世子居然先下手為強,搶在韓家動手之前,把韓敏在韓頓麵前給告了一狀。
“韓頓剛才把跟著韓敏出去的下人全都審了一遍,下人們吐了實話,說是她先辱罵的姑娘,於是剛剛在溫嬋屋裡把韓敏給訓了。”
沈羲心裡泛暖,微頓又道:“那韓家如今怎樣?”
“隻溫嬋稱不舒服,彆的人沒有什麼動作了。”
☆、第224章 再添把火
沈羲交疊著手沉%e5%90%9f。
倘若不是張盈在鄉野裡的那一伸手,溫嬋不是病死就得繼續被繼母與弟弟欺淩。
之後即便能夠闖出一條路來,那也絕不是如今這般,而即便是混好了,也更不知要多走多少彎路。
是遇見了她張盈,她才有了後頭的錦繡人生,因此說張盈於她有大恩也不為過。
她溫嬋膽敢把自己的恩人殺了,是活該遭天打雷劈的,她會不害怕?
韓敏那話帶到,她必然就坐不住了,讓韓頓來尋她的晦氣不過是麵上的。
她既然已嚇得翻了白眼,又豈還會容她在眼前晃悠?
她勾唇淺笑,又望著她道:“你不是會刻木偶嗎?你刻幾個女娃兒出來給我,再添把火。”
戚九雖不知其意,但照做不提。
沈羲這裡略想想,又喚來珍珠:“去盯盯萬榮堂那邊,看看老太爺會不會有什麼動靜。”
韓頓到底是朝堂上混的,格局不可能隻有溫嬋那麼小,他對沈若浦下手的可能性不大。
對於這個人,沈羲還沒有看透,也沒有機會看透,但她得防著他也遺傳到了溫嬋的狹隘。
不過,他也不會太過張狂,頂多也就是在某個事上拿捏拿捏他罷了。
隻要不成心針對,那她倒不在意,沈若浦為人忠厚,也得遇些事情,學著油滑些才是。
翌早珍珠帶回的消息是一切如常,沈若浦出去應酬,直到子夜才回來。
不過早上還是著孫姨娘來問了問沈羲與韓敏那檔子事,想來韓頓雖然沒曾動什麼陰司,但憑借如今沈家的人脈,消息還是會漏到他耳裡。
“那韓家姑娘也太張揚了些。”孫姨娘歎道。
沈羲卻不覺得她一個滿肚子花花腸子的姨娘有何資格去評價人家首輔府裡的小姐,不過是為逢迎她罷了。
她沒做聲,孫姨娘坐了坐便也就去了。
事情看似過去,卻遠未曾平靜。
沈府自不受影響,韓家麵上看起來也不至於為這點事大作文章。
但韓敏到底還是被韓凝嚴加管束了起來,除去搬去偏院裡禮佛的大太太唐氏以外,韓建彰的夫人安氏,韓頓的夫人穆氏,以及秋氏等等都跟著訓起屋裡人的規矩。
溫嬋耳畔清靜,這一整夜心裡卻再未曾安寧。
不管張盈是人是鬼,她都怕!若不是怕,當年便不會殺她!
但她又想不明白,她若是真成了鬼,那為什麼五十年後她才出現?為什麼不在死後立刻來尋她?
好歹活了六十多年,她還是能夠在慌亂中尋回些理智。
這一切應該都隻是她沈羲弄出來的假象!
她必然是從哪裡得到點什麼消息,所以利用韓敏裝神弄鬼罷了!
她是堂堂首輔府裡的老太君,她見過世麵比她幾輩子加起來還要多,怎麼可能隨隨便便讓她個黃毛丫頭幾句話就弄亂了方寸?
即便她就是張盈,當年不也還是死在她手下嗎?難道她成了鬼,就能比她強些了?!
她輾轉了整夜,一睜眼已是天明。
為了不使人起疑,她強打起精神,早飯後又端端正正坐在安榮堂裡會起女客。
來串門的是平南伯府的太夫人。
當初著人去替宋姣打聽婚事時,平南伯府也是口口聲聲想求娶沈羲的。
但場麵上的人情總得顧著,哪怕伯府太夫人一個勁地誇著韓凝有多出色,她也不動聲色。
她什麼意思她豈會不知道?
如今沈羲成了燕王府的準兒媳,各家心頭打算落了空,自然又該如無頭蒼蠅般四處尋找合適的人家婚配。
韓凝去年底滿了十五,又還未曾訂親,他們不盯著她又盯著誰?
倘若求到了,這情麵也挽回去了。就是求不回去,那也等於是給了台階。
但韓凝的身份又豈是宋姣比得的?
平南伯世子雖然也不弱,但想配韓凝還是離她的預期差了些。
扯到韓凝頭上,她隻管轉頭又誇起彆家的小姐。
彼此正聊得投契,忽然就聽院子外頭有人輕嚷著什麼。
她沒動聲色,等到平南伯太夫人吃完茶,又登轎走了,這才把青霞叫進:“方才誰在那裡嚷嚷?”
“園子裡翻土栽花的家丁挖出來個木偶,那木偶唯妙唯肖,身上刷著紅漆,還穿著衣裳。”
“刷著紅漆?”溫嬋想像了下,凝了眉頭:“那東西呢?”
青霞回頭指著外麵:“彌媽媽方才說瞧著古古怪怪地,便將它燒了。”
溫嬋默語。
她也莫名覺得古怪,地底下怎麼忽然會冒出刷著紅漆穿著衣裳的木偶呢?
正怔愣著,丫鬟紅袖又進來道:“奇了怪了,園子裡又挖出隻木偶來!竟與方才那隻一模一樣!”
溫嬋心下猛抽:“在哪裡?!”
紅袖連忙下去將那木偶給取了來。
一看到盤子裡托著的木偶她便覺渾身血往頭上湧!
這木偶尺來長,呈半躺的姿態,頭上梳著墮馬髻,身上穿著藕合色夾襖襦裙,外間還披著銀貂皮裘!
關鍵是這衣裳還是真的,領口與腳下等露出來的“皮膚”上皆都塗上了猩紅的朱漆!瞧著便如漆上了滿身的血……
這木偶,竟然與張盈死時的衣著模樣一模一樣!
她仿佛捧了具屍體在手,立時跳起來將它扔下地!
“哪裡來的臟東西!”那聲音又急又厲,如同混魄都在急先恐後往喉嚨外擠!
“老太太!”
丫鬟們慌忙上前將她攙住,六十多歲的老太太直接蹦了起來,她們也嚇得不輕!
幾乎整夜失眠使得溫嬋在突然而來的衝擊下有些崩潰!*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哪怕是五十年過去,可經過昨夜韓敏那番話的提醒,她又不得不將與張盈那幾年的始末回顧了一遍!
她沒有辦法忘記這件事,因為她眼前擁有的一切都是在她殺死她的基礎上進而得來的!
她雖然活得風光榮耀,可她的風光榮耀又處處都在提醒她,張盈兩個字已經刻在她骨子裡去不掉!
在韓敏帶回那番話之前,她可以像這五十年一樣安慰自己,她死了!她屍骨全都化成灰了!她的風光就算再帶著她的影子,那她也終歸是個影子!
她根本不用再把她當回事!她就是個失敗者,是被她踩在腳底下的可憐蟲!
可是韓敏的話與眼下這木偶將她這幾十年的自信都給推翻了!
她居然不再是個影子,而是活生生闖進她生活裡來尋仇的人!
☆、第225章 尋上門來
當日那樣的情形下,四周圍怎麼可能會藏著外人?
除了張盈自己,還有誰會把她死時的模樣記得這麼清楚!
沈羲是張盈,這木偶定然也是她著人放下的!
“二太太她們是怎麼管家的?!”她衝著她們疾斥,聲音急促但是布滿威嚴。
“府裡出了這樣的事,她們難道還不知道嗎?!讓她給我去查!查出來直接打死!”
毀滅終於使她內心獲得安穩!
她怕什麼?即便她真是張盈,她也不見得會吃了她!
下人們紛紛離去。
她這裡目露寒光,定立半晌,也忽然道:“備轎,去沈家!”
沈羲在教沈梁畫畫。
戚九快步走進來:“韓老夫人來了!要來會姑娘!”
旁邊丫鬟們均都訝得抬起頭來。
沈羲停了筆,微頓道:“到哪兒了?”
“已經出了鹿兒胡同!”
沈梁乖覺地拿著畫兒出了去,丫鬟們也出了門。
沈羲凝眉片刻站起來。
“這麼說事情成了?”她道。
戚九點頭:“據說生了蠻大氣。”說完她又問道:“那木偶可有什麼典故麼?”
沈羲略凝神,看了眼她:“回頭你就知道了。”
溫嬋轎子不消兩刻到了鹿鳴坊,並且仍然徑直往沈府走去!
但怒火發完之後她已經恢複了冷靜。
韓敏帶來的話確實令她亂了方寸,方才的木偶也在她的惶恐上澆了把油,但這樣一來反倒逼著她尋回了理智!
她中了她的奸計。
先前的失態實在太不應該,她麵對的既不是可以光明正大說出來的對手,她的兒孫們便沒有辦法理解她的恐懼和憤怒。
她的失態隻會使她在子孫輩麵前變得奇怪而難以理解。
如果這木偶真的是沈羲著人埋下去的,那麼她的目的必然就是在利用埋藏在她心裡的秘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