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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庭嬌 青銅穗 4380 字 6個月前

沈羲望著台上宋姣,大約也猜到了她為什麼會這樣。

在紫曜殿裡她的眼神就不怎麼友善。

當然,宋姣給人的第一印象本來就沒有多少友善的感覺,但她去到之後,她的戒備與敵意可以說是**%e8%a3%b8的了。

她有那麼好纏,蕭淮就不會防著她了。她站起來:“姑娘文武全才,沈羲甘拜下風。”

她才不想跟她論什麼長短,從前在張家,肖氏也是不許她拿這些本事在外賣弄的。

肖氏說,姑娘家習得這些是為修煉自己,可不是為給自己臉上貼金。

再者文無第一,就算她能勝她,強中也還是另有強中手,實在不堪作為虛榮之本。

宋姣卻沒有想到她居然不應戰,睥睨她兩眼,便就揚起唇來:“想不到堂堂刑部侍郎府的小姐居然連份上台的底氣也沒有。

“我記得沈大人可是大秦正兒八經的進士及第,都說大秦重文輕武,那朝的文人都有真本事,怎麼,書香門第的沈姑娘反而不敢登台?”

她聲音清亮,因為幼時習武,中氣又足,這麼一來,四麵八方可都把她的話給聽進去了。

台上沈若浦略有些尷尬,他是極自豪這大秦進士的身份的,畢竟宋姣話沒錯,能在才子如雲的赫連王朝裡考上進士,的確是證明了一些東西。

眼下被個小姑娘當庭拈酸,他麵上著實有些抹不開。

可當著個小姑娘的麵,他總也不能與她一般見識,何況還是他韓家的姑娘。

卻有些擔心沈羲,他都不能拿宋姣如何,她一個小姑娘家又能怎樣?

這裡擰緊眉頭,暗地裡企盼著她能認個慫算了。

哪知道沈羲聽她擠兌自己尚可,聽她連沈若浦都扯進去了,便覺有些好笑。

她是個極護短的,沈若浦可是她的祖父,也是他們沈家的家主,沒有他撐著,沈家這些人,包括她在內,哪裡還能坐在這宮廷裡看什麼比試?

她又怎麼能容許他人來侮辱他?

當下笑完,就順著一旁的台階走上來,立定在她跟前道:“宋姑娘想比什麼?”

她這一上台,四麵目光便就齊聚在她身上了。

雖然早已預料到沈家這位小姐逃不了慘敗在宋姣手下的命運,可是見她居然還能上台,還能穩住不曾言語無措,卻也還是給出了幾分讚許。

畢竟,這個時能夠無知莽撞地闖上台,也不失為一種魄力。

包括東麵看座上的林霈,神情也立時變得凝重。

他已經幾個月未曾見到她了,卻沒想到再見她卻是在這種場合!

她單純又無心機,才情也平常,怎麼贏得了韓家教養多年的宋姣?!

人群裡站著的昭陽宮侍衛見狀,則默不作聲地出了校場。

台上宋姣深深看了眼沈羲,便就指著豎在台側的牌子說道:“就按今兒的規矩來,先比琴書畫三試。”

今兒的規矩本是琴書畫女紅四項,男子則是由女紅改為武藝。因為天熱,不設棋藝。

她不會女紅,自然不會給自己挖坑,因此把最後一項給抹去了。

她十歲前在宋家,從父族習騎射,從母族習詩書,十歲之後到了韓府,更是有赫連貴族出身的溫嬋親自指點。

整個大周她隻服韓凝一人,隻憑這幾宗,她也得把沈羲給打趴!

沈羲懶得看牌子,說道:“這頭一宗是什麼規矩?”

宋姣凝眉:“每宗分三項,琴道上第一樁便是聽音識律。

“你我相互彈出五首曲目,若能答上來,便算贏了。

“這第二樁,便是雙方以宮商角徵羽現編一段音律,若對方能一音不落全都照彈出來,便也算贏。這第三樁——”

說到這裡她環視了下周圍,最後目光落在北麵鄭太後身上,頜首行了個禮說道:“太後娘娘甚通音律,便就請太後娘娘代為出題,你我決勝負。”

她這話說完,場下皆微微倒吸了口涼氣。

要知道她說的前兩項雖然是今日公定的規矩,可是在場小姐少爺們都不過十來二十歲,又有幾個真能聽琴辯律到這種地步?

自然規矩上是有放鬆的,不過是走個過場,給小皇帝助助興。

可是她這麼一道道擺出來,可就讓人深覺不會那麼簡單了。

第一樁裡聽琴識律這倒不說它,且說第二樁裡要現場以五音為曲。

先彆說宮商角徵羽並不是人人皆能掌握的,那過耳不忘的本事也不見得人人皆有。

更彆說第三樁還要太後作曲——今兒沈若浦雖有護駕之功,可是在他與韓頓之間,太後會選擇向著誰?

這不明擺著沈家姑娘會敗得落花流水麼?

四麵場下逐漸安靜下來。

都替沈若浦今兒負傷護駕有些不值。宋姣為什麼針對沈家,難道不是因為沈家今兒大出了風頭?

這裡再見得沈羲立在那兒定定地未動,心下更覺沒眼看了,隻怕嚇傻了吧都?

說話間宮人已經抱了兩架古琴上來。

沈羲就近挑了張坐下,手指在琴弦一拂,說道:“宋姑娘先請。”

這拂琴動作倒裝得像個老手。

宋姣冷眼坐下,看了眼她,而後先撥了根弦,然後十指全上,彈出段音符來。

她既是著意要為難她,自然是要挑些難度來的。

眾人有不少是常狎官妓的,卻覺這曲子少見。

正凝想著,這邊廂沈羲卻已經慨然歎道:“杖策招隱士,荒塗橫古今。岩%e7%a9%b4無結構,丘中有鳴琴。此曲為西晉左太衝之《招隱》。”

宋姣琴聲溘然一斷,抬頭看過來。

當世聞名的曲目多為《漁舟》《春江》之流,她特意挑了偏門的,而她居然不假思索就辯了出來?

四麵看眾沉寂片刻之後也有人點頭了,曲子他們聽得多,像沈姑娘這種居然還能說出典故來的卻是不多!

宋姣看看四麵,垂下眸來。

沈羲揚唇:“姑娘請繼續。”

第二支便又彈了起來。沈羲依舊張口就來。

到第三首,更是連她才起了幾個音,便就把來曆說出來了。

今兒這可是宋姣頭次撞到鐵板,到這會兒,大夥才覺得有了些看頭。

☆、第167章 甘願違旨

看坐上溫嬋望著台上的沈羲,眉頭卻不自覺地在收緊。

這邊廂沈若浦也已來了些精神,目光灼灼盯著他的孫女。

宋姣這輪沒為難到沈羲,卻也不曾慌張。給了個眼神過來,示意沈羲開始,自己便凝神聽起來。

沈羲手撫著琴弦,兩具琴都是焦尾,價值不菲。

她先撫了幾隻音符,然後抬眼看看坐中的溫嬋,然後才接下來往下彈起來。

宋姣原本還鎮定的神色,到這會兒卻逐漸懵了!

她彈的曲子,她竟然沒聽過!她以為沒用心,再仔細聽,卻還是沒聽過!她確定沒聽過!

等到三曲都彈完,她竟說不上半個字來!

看座上目光全聚在她身上,她臉頰漸熱,凝著雙眉有些下不來台。

沈羲看了眼座席上已經臉色微白的溫嬋,笑道:“姑娘可是辯不出來?辯不出來,那可就是輸了。”

宋姣寒臉:“你這是哪裡胡亂找來的譜子?今日規則可寫著,名不見經傳的,或者自己私譜的曲子可不算數!”

“怎麼會是胡亂找來的?”沈羲道,“這三支都是晉末參軍何承天的十二平均律中的音律。

“它將高低八度之間總的差值分配於最早的十二平均律各律之間,世人又稱新律。

“這可都是學音律的都應該懂得的,不信你問問老夫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溫嬋有幾斤幾兩她會不清楚?

雖然她昔年音律的確是到了精湛的地步,可是論起書本知識,所涉獵的範圍,又豈有肖氏和張解親自教出來的張盈這麼廣?

她琴藝不如她,可她懂得多,真不是吹,實打實地比琴藝她或許沒把握,可比這些,就是溫嬋本人來了她也能打她個落花流水!

韓家小姐們都是溫嬋教出來的,看她挑的那幾隻曲子,她宋姣有多深墨水她還看不出來?

她這裡把話轉向溫嬋,宋姣果然就回頭往溫嬋看去。

溫嬋端坐在席位上,心裡卻是已然如翻江倒海了!

這丫頭怎麼會知道這麼深的音律知識?她不過是個拓跋族出身的尋常官眷而已……

關鍵是她那臨危不亂泰然自若的神態,怎麼那麼令她感覺熟悉?

還有她怎麼會知道她深諳音律,特地讓宋姣來問她?她這真是出於敬意而抬舉?

她心裡沒來由地有一陣慌。

為什麼這丫頭每一次露麵都會擾亂她的心緒?

她到底是什麼來頭?

“老太太?”韓凝在旁邊輕聲提醒她。

她垂眸略舒了口氣,再看下去,說道:“姣姐兒這輪該認輸了。沈姑娘學識淵博,讓人欽佩。”

她能怎麼樣?她確實是沒曾教過她們這些太深奧的東西。

因為她自己本身也不是太懂,要說這些,到底還是張盈厲害!

她讀的書多啊!她琴藝不如她,可是她哪裡彈的不好,哪裡應該糾正,她一眼就能認出來!

就好像對金玉古董的賞鑒,對各朝代文字的通曉,還有甚至是在天文地理上——

自從徐靖去了軍營,她就對天文地理也開始有了興趣,以致於後來欽天監司正也拗不過她糾纏,認她當過一陣子掛名徒弟!

她就是太能了,懂的太多了,所以才讓她那麼怕啊!

“這位沈姑娘,真是每次都讓人刮目相看。”

身邊韓凝深深望著下方,幽幽說道。

溫嬋看了眼她,繼續往下看起來。

借著她這句話,這第一輪的勝負便就定下來了。

其餘各方反應倒還算好,除去林霈眼裡多出不少震驚。

北麵這裡沈若浦神色也鬆了不少,到底輪下來一輪,總算是也保了些臉麵,就算是後麵幾輪全都輸了,那也沒有什麼要緊了。

韓頓神色沒有多大變化,落在沈羲身上目光卻也多了些。

最上方的鄭太後,目光卻似是粘在沈羲身上了。

直到在她身上看了半晌,她才又凝眉往韓家女眷那邊看去,不過全程她卻也是半個字都沒說。

台上又開始第二輪。

這裡比得熱鬨,蕭淮與賀蘭諄卻正在敘話。

遠處傳來陣陣鑼鼓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