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個正經名門閨秀做個香給她用了,倒還說是彆人的福氣。
沈羲笑得滿麵春風:“粗製濫造的玩意兒,本隻是順手帶來讓奶奶指教的,不想奶奶抬愛,竟還呈去給了老太太,這我可真叫獻醜。”
秋氏笑著請了她茶,這裡不動聲色又將她打量一回,才又拿了顆桂圓在手裡剝著。
這慢悠悠不著急的模樣,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但沈羲卻篤定,她今日特地把她請過來,而不是差人直接到沈家問她要香,必定還有什麼彆的事。
因此也不動聲色地啜茶。
果然,剝了兩顆桂圓之後,秋氏便就又笑著看過來,接過丫鬟遞來的濕帕擦了手。
然後揚起塗著猩紅蔻丹的手指指了指她腕上的香囊,說道:“我看你這個做的很是彆致,繡工尤其不錯,不知道能不能請幫忙做兩串兒裝著龍涎香,沉水香這些香料的香囊?”
這香囊一看就知道不是個老太太所用之物,也不知道她要怎麼用?
心下微頓,沈羲就道:“這龍涎香乃是男子用的多,不知奶奶是要用在何處?”
☆、第134章 仇人相見
“這層你就不用管了。總之我保證不是男子所用。”
秋氏揚唇,然後從丫鬟手上接過兩塊香料:“這裡一塊是龍涎香,一塊是沉水香。
“你幫我做成你這樣的香囊串兒,切記做工一定要精細精致。而且,五日之內便需要給我,成嗎?”
沈羲捧著她的鴛鴦戲水粉彩茶盅想了想,笑道:“奶奶的吩咐,我自然不能不遵。”
隻要不是給男人做的就行。
不過分明是個女子用的香囊,她卻非要塞貴族男子常用的香料進去,這中間必有蹊蹺。
內宅裡的戰爭無非也是爭權奪益,這熱鬨她當然有興趣看看的。
秋氏聞言,立馬又笑起來:“我知道你也是個官戶小姐,不是繡娘,這種事本不該求到你頭上。
“可誰讓你心靈手巧,有這麼一身好本事呢?這事也是趕巧。
“你雖然比我小上好幾歲,我卻很喜歡你,我們老太太也喜歡這種心靈手巧的人兒,以後你有興致,也可常來我們韓家串門。”
韓家高門大戶,豈是誰人都能來的?
就是尋常三四品的命婦,也不見得想來串門就串門呢!
她秋氏需要靠她在韓家爭寵,而三品官戶出身的她則肯定需要巴結她攀權附貴,她做出這樣的邀請,當然就等於是回報了!
沈羲不動聲色地稱了謝。
“奶奶,老太太那邊因聽凝姑娘說沈姑娘到訪,遣人來傳話,請沈姑娘移步安榮堂見見。”
這裡正心照不宣的喝著茶,忽然門外就進來個丫鬟稟道。
秋氏驀地頓住,接而往沈羲看來,不知怎地,先前還浮著春風的臉上刹時就滯了滯。
沈羲也頓住未動。
溫嬋不一定知道秋氏今日約了她進府,之所以她會有此一話,必然是韓凝已將她的話帶到。
她目的達到,便就回望著秋氏:“這可真叫受寵若驚。我要怎麼辦才好?”
秋氏望著來人:“當真老太太是這麼說的?”
丫鬟垂首:“正是,安榮堂的琉璃就在外頭。”
秋氏凝眉站定半晌,忽地就展顏笑起來,執起沈羲手道:“妹妹真是好福氣!
“我們老太太素日可不輕易見客的,可見這是真對姑娘青眼有加了!——來,快跟我去!”
她這聲妹妹喚的,瞬間就把她這高門二少奶奶的身份與沈羲給拉近了。
沈羲便就跨出門,與她從容上了廡廊。
二人這裡過了屏門,從西邊的月洞門下穿過幾道遊廊,往上房方向而去。
不與溫嬋直麵相見,便永遠也摸不到她的底,所以哪怕實力懸殊,這一見也是極之必要的。
沈羲沿途略略地打量這宅子,倒不是特彆規整的四進四合院,兩側都還有遊廊延伸出去,估摸著應是後期又買下了鄰裡的地盤加擴的。
三進與四進之間還有座小花園,小花園東北角上的兩進寬敞院落,才是安榮堂。
門下就已站著好些個丫鬟,而院子裡頭笑語頻傳,看模樣應是有著不少人在。
秋氏停步道:“想必是姑娘們在。”又指著她腕上道:“把這香囊取下來吧。”
他沒有解釋為什麼,沈羲也沒有多問。香囊解下來交給珍珠,然後才又隨著她往院裡去。
傳來說笑聲的正堂裡就坐著奪她命的溫嬋。
按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但做了虧心事的人是溫嬋,可不是她沈羲,所以她沒有什麼好緊張的。
進院這一路也沒有什麼好說,這種排場她見得太多,溫嬋就是整出個宮殿來,她也不會多看兩眼。
倒是秋氏自打進了這安榮堂的門,整個人就逐漸凝重起來,本來多活潑的一個人兒,生生循規蹈矩,成了個掐著脖子的木偶人。
看來這位二奶奶離溫嬋心腹的位置還差著不少距離,也就難怪會那麼急於爭寵了。
不過細想起來,韓頓在朝堂地位那麼高,但秋氏拚命巴結著,並且斷不敢行差踏錯的人,不是韓頓的夫人,她的親大嫂,而是一個已經放權的老太太,倒是挺耐人尋味的。
再想想她來韓家兩次,並沒有哪次聽她們言語裡提及韓頓的夫人穆氏,或者是他的母親唐氏。
也就是說,韓頓生母,秋氏的親婆婆,以及他的名媒正娶的妻子,她們在府裡的權力和影響力,實際上還根本比不上溫嬋?
沈羲心底裡琢磨著,麵上卻不耽誤半分。
米粒大小的珍珠串成的門簾被撩開,再繞過西麵彩鳳雙飛大屏風,跨門第一眼,她看到圍坐在一處的好幾個姑娘們。
第二眼,目光便就直接落在了坐在上首錦榻上的老婦人身上。
即便沈羲早做了準備,但這一眼還真就仿佛直接跨越了五十年!
座上的溫嬋正半倚在大迎枕上,手裡捧著隻琉璃盞,麵向左首坐著的韓凝的臉上,還有著一抹慈愛微笑。
當年那把青絲裡已偶見花白,一身半新的絳紫色織錦繡銀團花單衣下,覆著褚紅色馬麵裙。
她頭上插的身上戴的,與當年的她一樣講究到有些過分。
但昔年精致的五官到如今,已成了變形的輪廊。
縱然肌膚還顯平整光滑,終究已如爛熟的桃子,那皮肉已垂了下來,在嘴角與下頜處成了褶子。
倒是那雙在相國寺後小巷裡泛著惡毒冷光的眼睛相對還算亮,使她六十六歲年紀看上去,無形就年輕了好幾歲。
沈羲細想想,離開這個人其實也就不過三個月而已,猛地見她蒼老如斯,還真有些移不開眼。
“姑娘進來吧。”秋氏招呼道。
沈羲微抿唇,垂眼入了內。
溫嬋在她抬眼這刹那,目光也倏地落在了她身上。
“刑部左侍郎府沈羲,拜見老夫人。”
沈羲給她施禮。
溫嬋望著頜首靜立在麵前的她,半日才揚唇招手:“過來我看看。”
她這一伸手,袖子上滑,便就露出手腕上一隻鐲子來。
隻見這鐲子大片玻璃底,裡頭的飄綠如青山綿延,而萬山叢中又飄著一抹觸目的紅!
這紅耀眼得像血,又熱烈得像火,如同當日在小胡同裡乍見到自己手背上那抹血,她雙眼倏地就刺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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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外麵浪,明天加更…
☆、第135章 你真講究◆思◆兔◆在◆線◆閱◆讀◆
沈羲目光粘在這血玉鐲上。
這血玉鐲是肖氏的!
肖氏三十五歲生日,她跑遍了全城,才找到這麼一隻合心意的鐲子給她當壽儀。
這鐲子,整個大秦也隻找得出來三隻!
但是她送給肖氏的壽儀,眼下卻出現在她溫嬋手上!
原本從容自若,隻當是尋常串門的她,看到這鐲子,渾身血液卻瞬間凝固。
是肖氏隨同張煜他們南下死後,溫嬋著人從她屍體上擼下來的,還是在覆國之前肖氏就已經壽終正寢,而在那之前姓溫的私下裡將它掠奪來的?!
但不管是哪種,都爭不過這鐲子是她母親遺物的事實!
而這鐲子既然在她手上,那麼想必張家南下之後,餘下的家產也應該都落在她手上了。
溫嬋本等著她上前,卻見她盯著自己手腕未動,不由也凝眉往她看過來。
沈羲揚唇,走到她跟前道:“我因見著老夫人袖子上的纏枝牡丹繡工出神入化,不知不覺就看出了神。”
溫嬋聞言未語,直視她這雙眼。
但隻見她眼神清澈,如同不含一絲雜質,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
先前與她對視那刹那,她還幾疑遇到了熟人,如今看起來,這分明就隻是個符合她這個年紀的淡定從容的女孩子而已。
她微笑道:“半舊的衫子了,花繡的再好也要棄了的。”
沈羲道:“衣衫舊,做工卻舊不了,老夫人是真講究之人,講究的哪裡是這衣料子?分明是這做工。”
溫嬋聽到這話,竟覺順耳起來。
她笑道:“真是個標致的孩子。”
韓凝笑著走來:“這下好了,老太太見了可愛的,便覺我們討嫌了。”
宋姣也往沈羲處看過來,她的寡言總顯得過於深沉,但同時又使她的明豔顯得不那麼張揚。
而韓敏則坐在旁側,手裡捏著盤子裡的果脯,帶著絲不以為然,似笑非笑地衝著沈羲上下不住地打量。
溫嬋笑望著沈羲:“你坐罷,站著怪累的。”一麵旁邊就有丫鬟搬了繡墩兒上來。
沈羲挨著邊沿坐下了,將珍珠手上的盒子接過來遞上去:“今次冒昧前來,因為不知道老太太傳見,因此也未曾提前備什麼趁手的禮。
“隻有隨手帶來的幾件小物兒,也不知道老太太看不看得上眼。”
溫嬋目光落在她手上。
等到接在手裡,那香盒還未曾打開,熟悉的玉蘭香便就隨風飄入鼻腔,她心裡微動,啟開盒子,果然與上次一樣,又是以純鮮花香料製成的團子香。
“很好。”她點點頭,抬眼望著她,又說道,“你這手藝也不知師從何處?”
沈羲早料到她會有一問。
“不敢相瞞老夫人,這手藝乃是家母傳下來的。”
“令堂?”溫嬋凝眉。
“正是。”沈羲直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