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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隔音效果也不好,我整晚都睡不著覺,頭發大把大把的掉,那時候我才十三歲。每晚失眠,去學校睡覺,成績也不好。”

“我爸的賭贏越來越大,我媽掙的錢已經不夠他揮霍了。我十四歲生日的那天,他用八百塊錢,把我給賣給了一個老頭。”阿雲脫下自己的高跟鞋,她的腳後跟已經被這雙鞋子磨得不成樣子了。

“當時我是這條街年紀最小的妓女,價錢也不貴,天天被關在家裡我也分不清白天和晚上,分不清壓在我身上的男人是誰。”

“我媽在我十六歲的時候跳樓自殺了,自殺前她報了警,我爸才進了監獄。”

“你說,她為什麼要那麼晚才報警?我被關在那個家裡三年,無論怎麼嘶吼求救都從沒有結果。像頭母豬一樣。”阿雲的臉上沒有憤怒,也沒有仇恨,一切感情都在長久的時間中煙消雲散。

顏許知道阿雲並沒有問自己,她隻是在找一個宣泄的渠道,並且她也知道,自己的這些話是會被顏許記錄下來的。

顏許和自己的關係並不是朋友,隻是一段用錢維持的交易而已。

阿雲又點燃了一支煙,她叼在嘴裡,動作嫻熟老練:“後來他被關了進去,但是我爺爺奶奶嫌我臟,親戚也說我是個天生的表子,沒人願意收留我。那時候我自暴自棄,又乾起了這個行當。當時年紀小,心裡想的是:你們嫌我臟,我就臟給你們看,到時候去礙你們的眼。”

“我錯了。”阿雲歎了口氣,“現在回頭也晚了。”

“那些並不關心我的人,根本不會在意我臟不臟,也不在意我過的好不好。”

“去年我會老家,看到了我爺爺奶奶,他們還活著,抱著新出生的小孫子。看見我的時候還問我:姑娘,你是哪家的啊?”

阿雲捂住自己的眼睛:“可不可笑,我記了他們半輩子,他們卻早就忘了我是誰。”

顏許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他沒經曆過這樣的事情,任何安慰說出來都是寡淡無味的。

“我得了病。”阿雲說,“性病,治不好的那種,全身都不舒服。”

“那你……”顏許剩下的話沒有說話。

“你是不是覺得我在害人?”阿雲笑了笑,“是不是覺得明明我知道自己有病還要接客,就是在害人?可那些人又是什麼好東西呢?”

看著顏許不說話,阿雲等了很久,忍了很久,最好還是說:“放心,那些沒害過我的人,我都給他們準備了套。那些在我小時候來光顧過的人,我隻給他們準備了一個殘破的身體。”

顏許輕聲歎氣,他頭一次主動坐到了阿雲的身邊,這個木屋到處都是灰塵,但是顏許並不顯臟,他摸了摸阿雲的頭,就像在摸那個十四歲的少女一樣,他輕聲說:“都過去了。”

一直麵無表情的阿雲在這一瞬間泣不成聲。

她邊哭邊笑:“你看到這個木屋沒有,這是我二十多歲的時候,遇見了人,他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他說他會帶我走,讓我過好日子,乾自己喜歡的工作,不會被人嫌棄,也不會被人看不起。”

顏許並沒有問那個人去哪兒了,因為如果那個人記得他的承諾,阿雲現在也不會還在這兒了。

“他說他有事情要處理。”阿雲的眼淚布滿了一張臉,哭花了她的妝,“他走了,就再也沒回來了,一張照片都沒有留給我,我現在都不記得他長什麼樣了。”

阿雲一邊哭一邊說,她說自己也曾經想逃離這裡,但卻因為軟弱和恐懼放棄。

明明有自我救贖的機會,卻放任機會從眼前溜走。

她這短暫人生的前一半的不幸是父母給的。

後一半的不幸卻是自己自我放棄,自甘墮落而來的。

如果之前還可以怪在父母的頭上,如今的生活卻是她自己選擇的。

也不知道說了多久,阿雲閉上眼睛,躺在這張肮臟的床上睡了過去。

顏許當然不可能也陪著一起睡覺,隻能坐在一邊的木凳子上翻看著這幾天的照片,照片裡頭的阿雲顯現出一種頹廢的美感,她穿著廉價的絲襪,上頭還有破洞,靠在汙漬斑駁的牆壁上。燈光也很好,昏暗中帶著曖昧的暖橙色。

這一張帶給人的視覺衝擊力非常大,美麗的胴體,肮臟的壞境,絕望的氣質。

這大概是顏許這段時間拍的最好的一張。

以前拍動物植物的時候,顏許拍的都是最美最有希望的畫麵,現在換了一個題材,竟然感覺突破了自己。

就在顏許發呆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站在了他的麵前,影子遮住了顏許眼前的光線。

顏許順著影子看上去,這人背著光,似乎是從陽光中走來。穿著一件乾淨的白色短袖,淺色的牛仔褲和一雙白色的運動鞋。光看穿著像是個大學生,渾身上下似乎都帶著陽光的氣息。

這人長得也很好看,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皮膚白裡通紅,頭發是棕色的,在太陽底下看起來十分柔順,還微微的打折卷。

他的嘴角還掛著微笑,顏許還沒回過神來,這人先打了招呼:“我叫振河,元振河。”

這名字還真大氣,和這人的外表氣質倒是完全不搭,顏許神遊天外,不過很快回答道:“我叫顏許,你是……”

“我來找她。”元振河的食指指了指躺在床上的阿雲,他的口氣很輕鬆,“很多年沒見了,也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我。”

或許是因為他們兩說話的聲音有點像,本來睡著正香的阿雲睜開了眼睛,她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陽光下的那個男人,一個她既陌生又熟悉的人。

“振河?”阿雲不確定的喊了一聲,她的聲音還在顫唞,顏許能從她的聲音裡聽到狂喜和狂悲這兩種背道而馳的極端感情。

阿雲赤著腳站了起來,腳就踩在全是泥土的地麵上。

“你怎麼……”阿雲愣在原地,“一點也沒變。”

往昔的故人還是老樣子,年輕又英俊,而自己卻老了,依舊過著這樣不如意的生活,乾著沒人看得起的行當。她覺得對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眼神,都似乎在質問自己怎麼把自己活成了這副樣子。

阿雲沒有臉見他,她無助的捂住自己臉。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阿雲的情緒才穩定下來,她和元振河麵對麵的坐在地上,這個穿著白短袖的年輕人並不嫌地上臟。

顏許坐在他們的背後,他沒有拍照,也沒有聽他們說話。而是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之後默默離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有些生活是不願意被暴露在鏡頭底下的。

隻是顏許不知道的是,他離開的時候,元振河的目光一直跟隨著他。

顏許回家回的很早,他和景其琛約定了下午四點之前回家,結果到家的時候才兩點過,景其琛正帶著蛋蛋睡午覺。

當門鎖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蛋蛋和景其琛都醒了,蛋蛋揉著自己的眼睛,窩在媽媽的懷裡,自從昨晚粑粑和景叔叔睡過之後,蛋蛋就覺得叔叔是自己的媽媽了。不過粑粑還沒有像電視劇裡一樣拿出戒指求婚,所以蛋蛋現在還不能把叔叔喊成媽媽。

“這麼早?”景其琛說道。

然後他習慣性的站起來,把顏許手裡的設備接過去,找地上放好。

顏許坐了這麼久的車也是真累了,他打了個哈欠,又去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氣喝完一杯,還打了個嗝:“遇到了點事情,就提早回來了。”

“照片拍的怎麼樣?”景其琛知道顏許和他的拍攝對象約定的時間是一個月,再過不到一周一個月的時間就結束了。

顏許點點頭:“有幾張不錯,我給你看看。”

然後顏許翻出了那幾張照片,這些照片都是快印洗出來的,質量不是很好,色差也比較大。不過儘管如此,景其琛還是能從這些照片上看出顏許抓住的那一瞬間。

“很好。”景其琛用兩個字來做評價。∞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顏許說道:“我都沒想過我能拍這樣的照片,以前我隻會拍動物植物,覺得拍人很不習慣,但是現在卻不這麼想了。用鏡頭記錄下世間百態,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這是他的事業,而以前他卻被自己的偏見蒙住了雙眼。

“你本來就很厲害。”景其琛一點也不吝嗇誇獎。

顏許有點不好意思,他的臉頰有點紅,但是很快就轉換了話題:“你下午不是有事嗎?急的話就先走吧。”

“四點才走,不急,這才兩點呢。你早上起的那麼早,走的也早,要不再睡會兒?”景其琛十分貼心,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麵對顏許的時候整個人就像是中了什麼魔咒,說話做事都和之前的自己完全不同。

連語氣都不自覺的變得溫柔。

顏許點點頭,他確實很累,覺得自己身上都是汗水和灰塵,他去衛生間衝了個澡,然後帶著蛋蛋會房間睡覺。

景其琛則是回了他自己的家去準備今天下午開會需要用的資料。

手下的妖怪沒把事情乾好,人類的負責人找上了門,今天就是去商量解決辦法的。

他的這些手下一個個都是大妖,他們看不起人類,也看不起自己那些修為淺薄的同類。心高氣傲,也是時候受點教訓了,畢竟自己不可能永遠待在這個位子上保護他們,永遠和人類打太極,太累了。

“粑粑。”蛋蛋在顏許懷裡,小聲地問道,“你睡著了嗎?”

顏許沒睜眼,他“嗯?”了一聲。

蛋蛋的聲音很輕,也很低,但是說出來的話卻無意於在顏許的耳朵邊上點了一個炮仗,把顏許的小心臟都炸成了渣。

——“粑粑,你喜不喜歡景叔叔啊?”

放輕鬆,顏許對自己說,蛋蛋說的喜歡肯定不是自己認為的那個喜歡。

“喜歡啊。”顏許一本正經地說,現在他睡意全無。

蛋蛋又問:“那……粑粑,你能跟叔叔求婚嗎?”

“……蛋蛋,你說什麼?”顏許有些不可思議,覺得自己大概產生了幻聽。

“景叔叔很好,會給蛋蛋做好吃的,會帶蛋蛋去玩,粑粑不在的時候叔叔還會給蛋蛋騎大馬。叔叔很愛蛋蛋,蛋蛋也很愛叔叔。”蛋蛋睜著一雙天真的眼睛,他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汙穢,隻有來自孩子的單純。

“粑粑喜歡叔叔,叔叔也喜歡爸爸。那叔叔能成為蛋蛋的媽媽嗎?”蛋蛋的聲音有點委屈,“彆的孩子都有媽媽,雞哥哥以前也有媽媽,蛋蛋……蛋蛋也想要個媽媽……”

這句話真是可憐極了,明明是孩子的童言童語,但顏許卻無法一笑置之,他那隱秘的心思在這一瞬間又一次浮了上來,本來已經被他藏在了內心深處,此時卻又被蛋蛋重新挖了出來。

“蛋蛋,叔叔的喜歡並不是蛋蛋以為的那種喜歡。”顏許的聲音很輕,很溫柔,“叔叔對粑粑的喜歡,就像是蛋蛋對雞哥哥的喜歡一樣。”

“蛋蛋,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