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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尖意 天如玉 4391 字 6個月前

仆倒,腿上早已鮮血淋漓。

穆長洲要去扶他,自己反而跟著跪下,看見他大哥已撐著從屋中走出,一手拿著刀,看到麵前景象,驀然跌倒,雙眼愕然泛紅。

“裡麵的人聽著,若有殺郡公一家出來認降者,可免不死!郡公頭顱賞萬金!其子頭顱賞千金!”外麵的人又在喊,喊完就迫不及待下令,“燒!”

火把不斷扔進來,院門邊僅剩了幾個府兵,已快支撐不住。

郡公忽然抬頭:“二郎,我有事要交代你。”

穆長洲起不來,隻能勉強坐起,一手拽住穆瀛洲,甚至還想去拽穆祖洲,沒有力氣,咬著牙,才壓住心中痛楚:“父親有話不必現在說,待殺退他們不遲。”

郡公一手撐著刀,似在支撐:“我曾遺憾你不是我親子,但現在看,還好你不是我親子。”

穆長洲是穆家同族部將之子,父母戰亡,托孤郡公府,才被郡公夫婦收養。他們為了讓他記住親生父母的英勇才告知了他身世,卻又總打趣說,要是他是親生的就好了。

過往皆是玩笑,這次卻不同,穆長洲忽而湧出一陣不安,抬眼看去:“父親想說什麼?”

郡公低頭看了看妻子,看了看幼子,又轉頭看了眼三子和長子,竟很平靜:“你是養子,最有機會留下一命,若我們死了,你就割下我們頭顱,出去保命,隻有活著出去,才有機會一雪今日之恥。”

穆長洲愣住:“父親在說什麼?”

郡公臉上終於難掩悲痛:“對不住二郎,你飽讀聖賢書,我竟要你擔此弑親惡名,但今日之事,不能就此算了,河西也不能被這群人奪去。”

穆長洲撐著弓站起來,又被一隻手按回去。

穆祖洲拎著刀走來,用力拽起穆瀛洲,泛紅的眼看著他:“隻是這般說罷了,還不一定死。”

穆長洲卻覺不對,這幾句話分明很重,轉頭去看郡公,他已放下妻子,提刀而去。

圍兵又攀入了幾個,衝去殺了抵門的府兵,就要打開院門。

郡公揮刀而至,刀過人斃,又一手重重抵住了門。

外麵喊聲不斷,似乎增調了人手過來,驟然一陣帶火箭雨射入,幾乎直射去最後方的屋簷。

穆長洲奮力張弓,射出兩箭,掀落爬上牆架弓的兩人,咬牙爬起來,衝過去,拉住郡公。

穆祖洲和穆瀛洲帶傷而來,一左一右護著郡公,卻一個比一個喘熄還重。

回到屋前,似分外艱難,忽然穆長洲被一推,往前跌去,回頭見到推他的是穆祖洲,飛快撲出,伸手抓著他回拉了一把。

帶火箭雨又迎頭射來,穆長洲隻覺胳膊上疼痛如灼,被箭簇擦過帶出的火又燒傷一層,但轉頭看去,身邊三人隻比他更重。

穆祖洲被他拉回,失血的臉愈發蒼白,跌坐在旁,%e8%83%b8口的傷崩裂,血流如注,氣若遊絲。

穆瀛洲坐在他身邊,垂著頭,已不再說話。

郡公身上連中兩箭,一手按滅衣上的火,人忽倒了下去。

剛才推他那把,分明是有意保他。穆長洲往前撲出,扶住郡公:“父親,再撐一撐。”

“二郎,好好活著……”郡公隻說出這一句。

穆長洲僵著身,血液如同凝滯。

身側手一垂,穆瀛洲也不動了。

“二郎,好好活著,郡公府隻有你了,你高中進士,豈能死在這裡……”穆祖洲拖著血爬過來,忽在他身側一撲。

又一陣箭雨射來,攻門翻牆聲更重,卻已無人抵擋。

穆長洲被壓在地上,重重撞疼肩骨,聽著身上的人沒了氣息,如墜冰窟。

他們抵擋至今,明知力量懸殊,也從未想過認降。

可現在他們卻讓他認降,獨自活下去。

穆長洲手撐了一下,已不去聽外麵的動靜,緩緩坐起,拎起手邊郡公的刀,刀尖對準心口。

將要送入的刹那,似又聽見了一聲“二郎”。

“二郎,好好活著。”

“郡公府隻有你了。”

“今日之事,不能就此算了,河西也不能被這群人奪去……”

他睜開眼,看見郡公躺著的身影,刀垂了下來。

外麵叫囂聲還在,扔入的火把越來越多,好幾處已燃起熊熊大火。

他慢慢掀眼,顧不上渾身鮮血淋漓,拚儘全力,拎刀起身,走去郡公夫人麵前跪下,重重磕了幾個頭,踉蹌走回,又在郡公麵前跪下,以頭點地,聲自齒間擠出:“武威郡公穆忠嗣,終年四十七。”

說罷起身,刀猛一劃,割去頸下。

他又拎著刀,轉向朝穆祖洲:“長子祖洲,終年二十二。”

眼閉上,刀又一劃。

再到穆瀛洲麵前:“三子瀛洲,終年十七。”

“幺子生洲,終年十五……”

穆長洲刀尖瀝血,猛晃一下,喉間腥甜終於抑製不住,張嘴吐出口血,又強行站住,拎著刀,對著地上自己的影子,在頸邊劃了一道:“次子長洲,終年十八。”

說完他抿去唇邊血跡,霍然轉身,提了頭顱……

熊熊大火幾乎快燒光前院,後院的門竟還沒能破開。

領兵的將領早已不耐至極:“一個郡公府罷了,怕什麼!他府上人又不多,早殺完了!”

圍兵正瑟縮上前,忽而大門洞開。

一匹沾滿血的馬緩緩踏蹄出來,馬背上坐著個清瘦的人,素袍廣袖,卻一手提刀,渾身是血,馬背兩側還掛著四個白布包裹,裡麵滲出血水,滴了一路。

背後火光滔天,隻這一人一馬,形容可怖,周圍忽就沒了聲響。

直到跟前,一群人圍上,有人認了出來:“這不是武威郡公養子,當朝進士麼!”

穆長洲掃去一眼,看裝束就知道都是下州將領,聲音虛弱沉冷:“是又如何。”

另一人扒開白布看了一眼,大駭:“他殺了郡公一家!”

最後麵的人走近,打量他清瘦模樣:“就憑你?”

這聲音就是一直在喊話的那個,穆長洲用儘最後一點力氣,霍然揚手揮刀,一刀劃過他%e8%83%b8口。

對方摔落馬下,吃痛大嚷。

穆長洲說:“現在信了?”

對方就要拔刀,想起他是投降而出的,又沒動手,恨恨地瞪著他,下一瞬,忽被一箭射殺,當場倒地。

遠處已有人馬衝過早就破損的院牆,踏過燒著的瓦木趕來,看著像是他們同夥,到了跟前卻將剩下的幾個將領圍住了。

此處圍兵也並未抵擋,仿佛本就是他們自己人。

穆長洲被幾把刀架上脖間。

剛來的兵馬中,有人義正言辭道:“武威郡公英勇衛國,怎可能謀反?你這養子為求活命竟聽信讒言,殺害郡公一家,將他帶走!”

幾個將領不明就裡,還要向他們見禮,突被捂住嘴,當場斬殺,話都沒說出來。

穆長洲被拽下馬,已經了然,早料到不會如此簡單,這幾人不過是墊背的。他當然能活,因為他也是墊背的……

被拖走之際,他抬眼,看見幾個都督模樣的人,一個一個,記住了每個人的臉。

第九十二章

涼州大獄昏暗的牢房裡, 穆長洲被綁得嚴嚴實實。

赤.%e8%a3%b8的上身腫脹著,%e8%83%b8膛和背上已經沒一處好地方,受的傷一直沒好, 現在多了更多皮開肉綻的新傷,血滴落腳邊, 凝固了一灘。

又一道鞭子甩上, 獄卒用鞭柄托起他臉, 張牙舞爪地吼:“認不認?你到底認不認!”

穆長洲已不再動彈,隻額角抽搐了兩下,早忘了暈死過幾回,每次暈死過去都以為必死無疑, 卻又每次都被自己親手割下的父兄頭顱給驚醒,他們在提醒他還活著。

他微微掀了掀眼,又閉上。◢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不能認,認了罪就會當場被殺,他得拖著, 得活下去。

獄卒見他始終不吭聲, 惱恨地摔下鞭子,已抽得渾身沒力氣了。

匆匆進來了幾人, 個個身著軟甲, 將獄卒叫出去,壓低嗓問:“怎麼還沒讓他認罪?他不署名畫押,我們如何向朝中交代,這可是朝中的宣撫使!”

“真沒轍啊都督,”獄卒累得喘氣, 小聲說,“瞧著他就是個書生, 哪知這麼能忍,死活不開口,諸位都督又說不能把他弄死……”

“廢話!他死了誰來認罪?隻要他認了罪,要殺他就隨便了!”

“讓他認罪已是便宜他了,也就看他是個養子,這要是親子,早殺了他了!穆家人哪能留下來,那幾個親兒子都自小習武,全是隱患!”

“廢物,一個文弱書生都弄不妥!”

穆長洲努力凝神聽著他們的話,果然,隻要認罪就會被殺了。

忽又一陣動靜,似乎很多人跑進了牢中,有人急喊:“都督,中原來人了!”

穆長洲頓時睜眼,呼吸急促,牽扯著%e8%83%b8口裂開的鞭傷,痛得鑽心,才確定不是在做夢。

不知多久,外麵來了一群人,不由分說將他解開,隨便拿了件衣裳給他罩上,直接拖了出去。

夜風在吹,穆長洲被拖上囚車,從黑乎乎的城中大街上經過,眼瞥見城東一角。

已不知多少天,郡公府竟還在燒,城東街角四處都有倒地的身影。

他們甚至將城東的很多平民百姓都殺了……

囚車停在東城門外,麵前的馬上下來幾個官員,近乎倉惶地跑過來:“宣撫使……”

穆長洲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會讓他們這般驚嚇,但知道他們是中原派來的官員。

為首官員正色開口:“到底是不是宣撫使殺了郡公一家,需交由朝中審理。朝中正與兩麵敵軍和談,聖人令涼州諸官和各州都督協同固防,嚴防敵軍再犯!”

周圍一片應和:“是是,謹遵聖諭。”

穆長洲被從囚車裡小心扶出來,送去一輛馬車上。

幾乎躺下去的瞬間,人就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同行官員一直在說話,他聽得斷斷續續。

隻知道是令狐家被調出去後,得知涼州被圍又廝殺回城,其中令狐拓被提前派了出去,單槍匹馬趕去中原搬了救兵。

中原得知兩麵敵軍圍城,連忙上奏朝中。

朝中反應迅速,從最近的州郡調來了官員,一麵安排與敵軍停兵和談,打破圍城,一麵介入涼州,才得知郡公府的事,也才將他從大獄裡提出來。

穆長洲不知睡了多久,如夢如醒,不停地聽見郡公在叫他,有時是他大哥,有時是三郎、四郎。

他們都在他耳邊說:“二郎,好好活著……”

偶爾被灌進幾口藥,他即便無力睜眼,也會用力咽下。

因為要好好活著,郡公府隻有他了。

足有一個月,他的傷才好轉,人終於清醒,也到了長安。

他沒被送去大理寺,反而被送進了宮裡一間偏殿。

帝王進來時,他已被內侍們伺候著梳洗更衣過,端正地坐著,卻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