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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尖意 天如玉 4351 字 6個月前

她扯馬往後,埋伏的人已朝他們這裡衝來。

護衛皆自涼州兵卒中擇選而出,攔護及時,且戰且退,護送他們往中原而去。

埋伏之敵身份未明,卻不管不顧隻往他們這裡殺來,不要命般橫衝直撞。

舜音身下的馬猛被一撞,人跟著一晃,連忙抓緊韁繩,險險躍下,才沒摔落,腳踩到地,一手已按在腰間,握住了那柄匕首,心口急跳,猶如鼓擂。

剛要退遠,兩側竟又衝出了更多的人,持刃亮刀,直撲他們,是彎刀。

舜音目光一凝,這場景竟有些熟悉,她環顧四下,一時竟分不清是在過去還是現在,握著匕首的手指陣陣發涼。

“阿姊!”封無疾忽喊。

舜音頓時回神,手中匕首抽出,幾乎是下意識揮了出去。

鮮血飛濺,她喘口氣,顧不上多想,隻迅速掃視一圈周圍,人太多了,就快將他們圍住,必須趕緊走,轉頭看向封無疾:“走!你想死在這裡不成!”

封無疾仍在馬上,揮刀攔在她身前。

遠處埋伏的人在收口,有人打馬衝出,似是領頭。

舜音轉頭看去,眼底一寒,那人穿著圓領漢袍,卻深眼鷹鼻,竟然是賀舍啜。

賀舍啜手持彎刀,一臉陰沉,遙遙指她:“當時隻當麵善,卻原來是封家人,難怪能助穆長洲得我閒田,今日就在此送你上路!”

無人知道他是怎麼埋伏在這裡的,且人數還幾乎是他們隊伍的兩倍。

舜音臉上冰冷,看一眼封無疾,霍然扭頭朝包圍收口處跑去。

賀舍啜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口中大喝一句突厥語,換刀拿弓。

封無疾已然聽見賀舍啜的話,揮刀殺了撲近的一人,忽覺周圍壓力頓鬆,轉頭才發現伏兵全朝她阿姊那裡去了,才知她已故意將人都引走了,連忙追去。

大風中似有一陣快馬奔來,由遠及近,越來越近。

舜音隱約聽見,心中駭然,以為他們還有更多的人馬,手中死死握著匕首,隻覺更像是在當初,喊殺聲和兵戈聲都在右耳邊雜亂衝撞,她分不清方向,隻覺人越來越多,似乎永遠也跑不出去……

但她必須得衝出去,不能讓無疾折在這裡。

護衛雖比不上伏兵眾多,卻戰力不弱,硬生生撕開了收口,包圍並沒有圍住。

舜音握著鮮血淋漓的匕首跑至收口處,身側似有箭飛來,又似有刀砍至,身前的護衛還在抵擋。她緊咬著唇,避讓,揮刃,手上沾了血,一滴一滴往下滴,轉頭看向朝她撲來的賀舍啜,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奮力衝向口外。

右耳隻聽見那陣迅疾的馬蹄聲已至,自一側直衝而來,直接衝散了包圍。

她身一頓,轉頭看去。

一隊人馬直衝入陣,利如騎兵,手中長刀冷冽,揮向的目標卻是賀舍啜的人。

賀舍啜連射兩箭,都被人擋了,已快至跟前,剛要抽彎刀,卻被突來的人馬擋住,臉上變幻不定,卻還陰惻惻地盯著那個層層人影裡躲避跑遠的女人。

護衛們得到相助立即反撲,包圍已潰,伏兵開始反退。

賀舍啜見狀不對,口中忽而高喊一句突厥語,調頭拍馬就走,拖拽出一陣倉促的塵煙。

伏兵立即跟隨逃散。

衝入的人馬追剿而去,隻留下了幾人。

其中一人打馬而至,向舜音抱拳:“夫人放心,他們退了。”

舜音喘著氣,一手還沾著溫熱的鮮血,抓著披風茫然擦去,收起匕首,眼神看過去,來人穿著看似普通百姓,未著戎裝也未佩橫刀,卻顯然是兵卒假扮,但口音不對,是沙陀族人。

她恍然想起了當初穆長洲養寇自重的那群沙匪,後來被“剿滅”,定然都改頭換姓歸入兵卒了,由他們在外走動自然也更容易裝作不是兵卒,瞬間明白了什麼。

的確有人跟著他們,是他安排的人……

隊伍已一片散亂,四下尚留有未散的血腥氣。

舜音紛亂思緒一收,突然回神,轉頭去看四周:“無疾!”

封無疾打馬而來,一手捂著肩,臉色不對:“阿姊,快,進中原……”

她看出不對,快步上前:“你怎麼了?”

封無疾忽從馬上摔下。

舜音一驚,連忙扶住他,才發現他肩後不知何時已中了一箭……

涼州城中,天已擦黑,宵禁時刻都過了。

胡孛兒自總管府外那條大道上經過,老遠看到那一列一列的精兵在府外巡視,“嘖”一聲,送走夫人時這麼大排場,也不知什麼時候把人接回來,一邊想,一邊去看前方。

穆長洲跨馬在前,持弓佩刀,一言不發。

胡孛兒有心打趣,近前道:“軍司近來話可真少,倒叫我想起以往剛與你認識那會兒了,那時我還管你叫‘書生’呢。”

說完便想嘿嘿笑兩聲,但沒笑出來,因為穆長洲臉上毫無笑意,一片沉然。他乾咳一聲,扯扯絡腮胡,閉了嘴。

“東城門處可有消息?”穆長洲忽問。

胡孛兒忙道:“沒有,若有會立即送來的。”

穆長洲沒再開口。

胡孛兒瞅瞅他,連日來他倒是看著一切如常,該乾什麼乾什麼,也並未去東城門處查巡,隻每日都會問一遍那裡是否有消息,都快成習慣了。

前方已至官署,穆長洲勒停,下了馬,解了兵器,走入大門。

張君奉剛好打馬而至,碰上胡孛兒,問:“軍司又未回府?”

胡孛兒下馬,擠眉弄眼,這不明擺著。

張君奉朝官署內看一眼,嘀咕:“真看不出來。”

胡孛兒湊近:“是看不出來,藏得真深!”

二人心知肚明,軍司不想表露,自有不便表露的用意,但他們可說是心腹,豈能不明白,軍司分明對夫人……

如今總管府把夫人送走,可比上回那般打壓有用多了!

忽有一兵快馬奔來,蹄聲急促,直至門前:“軍司!”

胡孛兒正色,這是先前軍司讓他安排的人馬,定是派上用場了,立即就要入內去喚。

穆長洲已大步走出,立在門前:“報。”

兵卒下馬走近,附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穆長洲立即問:“她如何?”

兵卒小聲回:“夫人沒受傷,但封郎君受傷了,他們暫在最近處停靠,大概是要儘快趕去秦州。”

穆長洲眼神稍緩,臉色卻沉,朝身側招手。

胡孛兒在旁聽得正發愣,立即近前。

穆長洲說:“賀舍啜已現身,且尚有兵馬,增派人手搜尋,黏住他蹤跡。”

他頓一下,冷聲:“以便我隨時出去抓人。”

第六十一章

寬闊河麵上駛動著一條驛船, 艙中鋪了厚厚的幾層軟墊,封無疾一動不動地伏在軟墊之上,肩頭包紮得層層疊疊, 背上蓋著他帶血的外袍。

舜音坐在艙中,到現在連那件擦拭過血跡的披風都沒來得及解下, 默然地守在一旁。

那日顧不上遇伏之處有多混亂, 他們先是以最快的速度趕至附近的原州尋到大夫, 為他處理了傷勢;又妥善安置了隊伍中受傷的護衛;再分調人馬成兩路,一路沿陸路先行往前探路作接應,一路隨她護送封無疾,由驛館派船走水路直往秦州。

直到現在, 一樣一樣她都處理得有頭有尾、分毫不亂,然而坐在此處,心頭就隻剩緊緊揪起。

這一箭是替她擋的,儘管她不想讓他護著自己,他還是追了上來, 擋了賀舍啜射來的箭。

箭上無毒, 也許僅僅是賀舍啜急於伏擊他們來不及淬毒,但是傷口深, 取出箭簇前後流了太多血。

一連幾日, 他隻昨日夜間迷迷糊糊醒過一回,虛弱地寬撫她:“阿姊,沒事……你彆擔心,我沒事……”沒說完便又睡了過去,到現在再沒醒過。

舜音想到此處, 閉了閉眼,才發現雙眼酸澀, 到現在幾乎沒怎麼合過眼。│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她一手按住軟墊一角,不自覺抓緊,聲輕輕的,壓在喉中,如同自言自語:“你不能有事,封家不能再有事了……”

四下靜默,隻有槳帶起的水聲在響,一陣一陣,如在數著時辰。

船很快,也不顛簸,卻讓人感覺如此漫長。

直至一縷日光直照入艙,艙外有護衛報:“夫人,到秦州了。”

舜音立即抬起頭,鬆開手指,又維持住了沉穩:“即刻入城。”

驛船靠岸,護衛們引來一輛馬車,將封無疾小心自船中移至車中,又多墊了幾層軟墊。

舜音踩鐙坐上封無疾的馬,抓住韁繩時,身晃了晃。

一旁護衛立即道:“夫人需要休息。”

她拎拎神,打馬而出:“無妨,走。”

先前封無疾指派趕回秦州安排接人的護衛起了作用,連日都在城外等候,一見到大隊人馬趕至,忙過來引路,將他們帶往城中。

一路不停,很快到了城東不遠的一處院落外,封無疾被護衛們擔著,小心送往後院中的正屋。

四下左右一片忙碌,又有人忙去再請大夫。

舜音一步不亂,自馬鞍下取了那一小摞黃麻紙,跟入那間正屋,始終寸步不離。

封無疾伏臥在一張寬木榻上,臉色蒼白,仍沒有醒來。

她心中揪得更緊,站在一旁,如已入定。

一名大夫被匆匆帶來,麻利地為封無疾換藥,忙完後朝她見禮:“郎君失血氣虛,好在年輕力壯,並未傷及要害,好生照料應能醒來。”

說完便告退了。

舜音揪著的心鬆了鬆,喉中仿佛直到此刻方吸入了一口生氣,又緊跟著懸起,反反複複地想著“應能”兩個字,看著封無疾的側臉,緊緊抓著懷中的黃麻紙。

一名護衛走至門邊:“夫人,都已安置妥當。”

舜音聽到都已安置妥當,思緒一清,忽而想起什麼,轉身快步走出屋門,一直走到前院,掃視四周。

這裡是封無疾的住處,他升至昭武校尉才有了獨居之所,但不算大,隻分了前院後院,再無空餘,仆從也不多,不過幾個隨從,一兩個婢女,一路走來就已看到底,除此外四下便都是她帶來的護衛。

她看了一圈,轉頭問:“先前那些人呢?”

護衛跟至:“夫人可是問先前趕來相助的那些兵馬?”

舜音點頭:“人在何處?”

護衛回:“當日確認夫人無恙便全退走了。”

舜音合住唇,忙到今日未停,什麼都沒來得及細問,就這麼走了……

一天都將要過去,封無疾躺著的那間正屋中一片安靜。

屋中放著熱飯熱茶,但隻動了幾口。

舜音早已回到他身旁,坐在一側,手中仍抓著那摞黃麻紙,又在默默守著。

早已忘了這一路趕得多急,走了多久,她渾身疲乏至極,卻心頭始終繃緊,沒有一絲放鬆。

終是不知不覺伏低在榻邊,才艱難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