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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尖意 天如玉 4336 字 6個月前

有兩名侍女手捧金盆上前,請他們分彆淨手,隨後又有侍女手捧小案上前,上置切開兩瓣的匏瓜,內斟醇酒。

穆長洲伸手接了一半,飲了一口。

舜音見他動了,伸手接了另一半,低頭抿了一口,抬眼時他已將手中那半遞了過來。

她故意沒看他臉,將自己手中酒送過去,互相交換之後,瞥見他端著自己喝過的那半仰脖一飲而儘,自己也端起他喝過的那半,抬袖遮唇跟著飲儘,再抬頭時滿臉雲淡風輕。

侍女們用紅繩將兩瓣匏瓜捆起收好,齊聲道賀禮成,退了出去。

隻剩領頭的侍女還站著,躬身道:“還剩新房之禮,後院已整理齊備,請示軍司,是就於今日入新房,還是另擇吉日?”

穆長洲朝旁偏一下頭:“請夫人定吧。”

侍女便躬身轉向舜音。

舜音眼神動了動,剛才的雲淡風輕瞬間全無,他竟讓她自己來定要何時圓房……

但緊跟著她就回味過來,想起了行館廳裡的事,臉轉向他,那個路上對著胡孛兒沒問出的問題,當他麵問了出來:“穆二哥事先不知道要迎娶的是誰嗎?”

穆長洲說:“總管安排,接到婚書才知道。”

舜音明白了,他之前根本就沒想到要娶的人會是自己,是涼州總管替他做的決定,直接將婚書送至,便是讓他連挑的機會也沒有了。

那就難怪會挑明拒婚的事了,想必他對這結果並不滿意。

也是,誰會樂意娶一個拒絕過自己還落魄了的人。現在連圓房都讓她自己定。

舜音淡淡說:“真巧,我事先也不知要嫁的是穆二哥。”

穆長洲目光看了過來,沒有言語。

舜音轉頭對侍女道:“在後院另擇一屋,我先居住,吉日當慎重,慢慢選吧。”

侍女看看她,低頭稱是。

舜音看向穆長洲:“這樣定行麼?”

穆長洲看著她,笑一下:“音娘既然這麼想,那便這麼定吧。”

舜音又見聽他這麼叫自己,轉開眼,心道什麼叫我這麼想,已然落魄就更該識趣而已,起身整了整衣裙,示意侍女引路,往外走去。

穆長洲看著她自身邊過去,披帛攜風,在他衣擺上一撩而過,出了廳門。

胡孛兒很快自廳外大步進來,笑道:“如今涼州遍地胡風,軍司還安排補行漢禮,看來對新夫人不錯,果然我此番迎親有功吧!”他搓手,“府上酒宴已好了,先賞我杯喜酒也行啊!”

張君奉在他身後進來,悶聲說:“就你有心情喝。總管可真會挑人,看這位夫人現在都能如此,若門庭還在,更不得了。”

穆長洲沒接話,想起先前收到的婚書。

看見上麵的名字時,他腦中憶起的是當年那個年紀小又冷淡疏離的貴女,還奇怪她怎會接受。直至昨晚掀起她垂紗,認出那張臉確實是她,才全然相信。

遠離京城七年,昨夜聽胡孛兒稟報,方知封家竟已敗落,所以她是不得已罷了。更何況她剛又說一開始並不知道要嫁的人是自己。

隻不過今日隨口提起拒婚的事,看她反應,倒像是自己也被回敬了。

他提了下嘴角,起身往外走,邁出廳門時才隨意接了句:“總管確實會挑人。”

如此大費周章,偏偏送到自己眼前來的是封舜音。

第六章

成為軍司府主母後也沒什麼異樣,隻除了一早睜眼時,舜音有些恍惚。

房間寬敞明亮,陳設貴重,床上青羅軟帳、繡金錦被,案頭一爐嫋嫋檀香未儘,滿室溫香。她有一瞬以為回到了年少時的封家,但緊跟著就清醒了——自己在涼州,已經嫁做人婦。

不對,隻能說嫁了一半,嫁了個名分。

窗外朝光照入,舜音已經起身穿戴整齊,站在案前,理著自己帶來的幾冊折本。

剛放好,房門忽被推開,進來一名侍女,正是昨日領頭那個健壯英氣的。

“夫人恕罪,方才叫您遲遲沒有回音,實在擔心,隻好推門來看,不想夫人早已起身了。”

舜音猜到又是這樣,微一蹙眉,岔開了話:“昨日沒細問,你是府中管事?”

“是,奴婢勝雨,掌內院,還有男仆昌風,掌外院,他侍候軍司。”

聽到穆長洲名號,舜音朝門外瞥了一眼,她這間房在主屋東側,已是離主屋最遠的一間了,但到底也還在一個院子裡,出門便能看見主屋門口。

昨晚府中設宴,她進房後就沒關心過外麵,自然也不知道他後來是何時回的後院。

旁邊勝雨一板一眼地垂著頭,又道:“昨日總管厚賞軍司完婚,按禮今日夫人需親往總管府拜謝。”

舜音還以為會先去武威郡公府拜見,但想想涼州總管既算主婚又是河西首官,似乎也應該,點了點頭。

勝雨立即近前伺候她重新穿戴。

準備好時,門外已來一名侍女催請,勝雨急忙先行出去安排。

舜音起身要走,忽然停下想了想,走去案前,從幾冊折本中抽出一冊書納入袖中,才又出門。

一出去先掃了眼主屋,屋門緊閉,沒見有人,她想大概是自己一個人去拜謝,畢竟才入府就成了掛名夫妻,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快至府門,勝雨已回來迎她。

舜音腳步快了一些,剛提衣邁過門口,一眼看到門前階上站著頎長如鬆的身影,不禁一停。

穆長洲一襲蒼色袍衫,手拿公文,正低頭在看,轉頭見她出來,看她兩眼,合上公文,遞去身後。

後方站著個年輕魁梧的隨從,是他的隨侍昌風,立即雙手接過公文收好,走下台階,將他的馬牽至車旁。其後一列隨行兵卒已在打馬等候。

舜音才知道是要一起去的,想起昨晚,也不知該說什麼,默默過去登車。

穆長洲去車旁接了馬韁,忽而偏頭問:“音娘昨晚睡得還好?”

舜音剛踩上墩子,身一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頭看他:“尚可。”

穆長洲點點頭,唇邊似笑了一下。

這高度恰好與他視線齊平,舜音瞥見他那點笑,反問:“穆二哥呢,睡得好麼?”

穆長洲一樣回:“尚可。”說完翻身上了馬背。

“……”舜音無言,掀簾坐進車裡,朝窗格外瞥一眼,他絕對是故意的,哪還有年少時的君子風度!

車馬一路往北而行。

舜音無話,穆長洲也不說,一路毫無交流。隻在經過大街時才有了喧囂人聲,隨之便被甩於身後。

又安靜前行許久,車馬停頓,外麵似乎有人向穆長洲見禮。

“到了。”他的聲音在車外提醒。

舜音靠近窗格聽見,掀簾出去。

下了車才發現這座總管府正門出乎意料的高大巍峨,四周守衛森森,嚴整威赫。

一名隨從出府門來向穆長洲見禮:“總管今日不在府中,由主母代為接見,請軍司攜夫人自行前往。”

穆長洲看一眼舜音,進了府門。

舜音會意,跟上他腳步。

入了府,穆長洲邊走邊道:“總管夫人姓劉,封號臨洮郡夫人……”

舜音走在他身後右側,察覺他此刻聲音壓低不少,本就低沉的聲音聽來更低,根本沒法全部聽清,悄悄往左走,想讓他走右側,眼睛留意著他腳步。

他腳上穿著便於行軍的烏色馬靴,靴筒裹覆的小腿筆直,腿長步闊。

她不禁又想起記憶裡那個清瘦文弱的穆長洲,誰會想到他如今身高腿長、步履帶風,正想著,眼裡那雙馬靴一停,鞋尖轉向她。◎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舜音下意識停步抬頭,撞上他視線。

“是我聲音太小了?”穆長洲上下看她一眼,從剛才說話她就沒回音,現在已快走到自己左側去了。

舜音說:“沒有,初入這裡不適應罷了。”

穆長洲又看她兩眼,轉身往前,已不再說了。

舜音也不往左走了,亦步亦趨地跟到廳外。

穆長洲先一步走入,她緊跟著進去,迅速看一眼上方。

總管夫人劉氏看來與她母親年紀相仿,今日場合竟穿了一身湛藍彩紋胡衣,坐在上首頗有威儀,未等他們見禮,搶先說:“不必客氣了,我又不是總管,私下見一見軍司的新夫人罷了。”

穆長洲沒說話,隻稍側身,讓身後的舜音身姿完全展露出來。

舜音還是低垂眉目行了一禮。

劉氏看了一眼就道:“果然建議總管選封家女兒沒錯,竟挑到寶了。”她看看穆長洲,又看看舜音,笑起來,“真是一眼就能看出的般配。”

舜音才知道這樁婚事裡還有她的功勞,瞥一眼身旁的穆長洲,不防他也偏頭看來。

二人目光一觸,又各自轉開。

劉氏朝舜音招手:“軍司隨意,我隻與你夫人聊幾句。”

穆長洲依言讓開兩步。

舜音自他身旁過去,走近上方,暗鬆口氣,這位總管夫人聲音不低,但剛才站得實在有些遠,總算可以近前聽清了。

到了跟前,劉氏又看她兩眼:“你們渤海封氏的名聲我早有耳聞,你父親曾是兵部尚書,母親還跟我一樣封了郡夫人呢。”

舜音垂眼看著自己的裙邊:“都是往事了。”

劉氏笑了聲,似乎也不當回事,接著寒暄:“總管雖是奔著聯結中原之意定了這樁親事,但能相中你,說明你與軍司有緣。”

舜音腹誹:自然有緣,還早就認識了……

大約是她不做聲,劉氏換了個話頭:“不知你待字閨中時有哪些愛好,剛來涼州若不習慣,可以找些事做一做,很快就會踏實了。”

本是一句再尋常不過的客套,舜音卻留了意。她的手一直收在袖中捏著那冊書,此時聞言,抽了出來:“請總管夫人過目。”

劉氏接過去,看見封麵上寫著《封氏聞見記》,好奇道:“這是什麼?”

舜音說:“這是我同族先輩封演所著之書,涵蓋掌故、古跡、雜論以及諸多軼事。我有心效仿,想將自己的見聞也記述下來,偶爾會忙些這個。”

劉氏詫異:“你還會撰文?”

舜音笑笑:“打發時間罷了。本想嫁入涼州後多些見識,也可以多寫幾筆,但我初來乍到,隻怕不適宜多出門走動了。”

劉氏不以為意:“你們世族女子就是規矩多,這有何難,軍司不是常有公務要四處走動嗎?正好帶上你。你們新婚燕爾,常在一起不是更好?”

舜音沒料到她會這麼說,轉身向後看:“這樣行麼?”

穆長洲從她拿出那冊書起就一直看著她,此時她麵朝自己,姿容柔豔,盯著他的一雙眼卻認真,不像玩笑。

他迎著她視線沉默一瞬,帶笑點頭:“行。”

劉氏立即道:“便這麼定了。”說著又衝舜音笑,“想不到你如此有才,恰好軍司也是文采蓋世,更般配了。對了,你未必知道吧,軍司當初可是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