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動了氣,不由得揚高音量:“那得看你為他付出了什麼!”衛少央幾乎要為允兒犧牲一條胳臂,而他呢?懦弱怕事,從不管兒子死活,能怪允兒愛衛少央、親近衛少央嗎?
“我沒為他做什麼?你終於說出真話了,我什麼都沒為他做過,衛少央什麼都做,連胳臂都可以不要,急得好像他才是孩子的父親!你乾脆說連他這條小命也是衛少央給的好了!”
梅映宛倒抽了一口氣。“你胡扯什麼!”
原來那時他一直躲在暗處,卻厚顏無恥地將事情丟給衛少央麵對!
“是胡扯嗎?你們背著我幹過什麼苟且之事,自己心裡有數!這小鬼長得一點也不像我,他根本就是衛少央的野種!”
她慶倖孩子不像他!
酒氣已經吞蝕他大半的神智,她懶得再和神智不清的人多費唇舌。“把孩子還我。”
杜天麟閃開,抱高允兒。“哭,你還哭!叫你閉嘴,不準哭!”
允兒被他兇惡猙獰的麵孔一喝,哭得更是聲嘶力竭。杜天麟被哭聲惹得一陣躁怒,竟失控掌摑允兒。
梅映宛一見他對孩子施暴,憤怒地撲上前。“你做什麼!”
殘暴本性一釋放出來,便再也控製不了,一掌又一掌地落下,孩子的哭號也一聲比一聲更淒厲。“我打死你、打死你這個野種——”
“杜天麟!”失控的拳頭揮舞到她身上,但她顧不得痛,一心想由他手中奪回愛子。但女子怎敵男人天生蠻力?杜天麟急怒攻心,將孩子自手中狠狠甩了出去。
孩子拋飛出去,撞上牆麵,淒豔血紅瞬間自小小的身子噴湧而出,瞬間染紅了牆,女子絕望的尖叫、痛哭聲,也回蕩在這悄寂的院落。
允兒死了,梅映宛瘋了。
衛少央是在事發後近一個月,才得知此事。
畢竟不是什麼名譽事兒,杜家竭力壓下這件事,最後隻說孩子夭折,便草草埋了,而杜少夫人承受不了失子之慟,神智失常,不容任何人近身,一靠近便張牙舞爪,為了不讓她再發瘋傷了人,於是命人將她鎖了起來。
衛少央說不出得知時是什麼感受,強烈的怒意與痛意幾乎撐爆心肺,他想殺人,第一次,如此渴望將一個人碎屍萬段!
將消息告知的嶽紅綃,瞧見他這神情便知不妙。“少央,你冷靜一點,千萬不要衝勳——”
“我怎麼冷靜?!他們傷害小姐,他們居然這樣傷害小姐!我要帶她走,再將她留在杜家,她總有一天會被折磨到死。”他崩潰了,再也顧不得其他。
他錯了!他早該在破廟那一夜、或是重逢那一刻——不,應該更早,在她出嫁前一日,他就該帶走她,為何要眼睜睜看她嫁那畜牲?為何要讓她受那麼多苦?早知會如此,他當初根本就不該顧慮這麼多,即便她不願意,也要強迫將她留在身邊,就算她再怨恨、再不樂意,都好過她今日被逼到以發瘋來逃避痛苦。
嶽紅綃第一次,見到他如此失去自製的怒吼。“可是——身分上她還是杜家的——”
“我管不了這麼多了!”管她是杜家的什麼,他就是要帶定她,賭上一切也在所不惜。
嶽紅綃張了張口,轉念一想,歎道:“我幫你。”
她太瞭解他了,衛少央這人啊,什麼事都好說,可一旦牽扯到他的寶貝小姐,完全沒得商量,與其多費唇舌勸他別衝動,倒還不如省下力氣幫他。
她陪著衛少央前往尚書府,毫不拖泥帶水,直接開口要人,杜麟天那畜牲根本不是人,說的當然也從來不是人話,衛少央懶得與他多說,直闖內院找來比較快。
找到她的寢房,抽劍一揮便砍斷令他看了怒火上揚的鐵鎖,將門踹開。
裡頭的梅映宛被驚動,縮在角落,一手抱著軟枕,另一手拿起周遭所有能碰觸到的物品扔擲,像隻受了驚的母獅,以攻擊來嚇阻敵人,掩飾不安。
杜天麟叫嚷著追上來,聽見這聲音,她神情明顯浮現驚懼,扔得更是起勁,頓時,圍觀的下人、梅映宛的攻擊、兩個男人的對峙……場麵混亂成一團。
“你若無法好好善待她,我便要帶她走。”
“她是我杜家明媒正娶的妻子,憑什麼你一句話就要帶走她?教我當王八也當得太招搖了!仗著皇上恩寵,便能如此欺人太甚嗎?!”
衛少央一把撥開他的阻攔,大步上前。
“小姐——”他彎身低喚,才剛動手抽掉她懷中抱著的軟枕,她便發狂尖叫,朝他拳打腳踢,他不予理會,仍是將她拉起,她驚嚇地掙紮,張口咬他。
見她如此,衛少央心痛得說不出話來,任她抓扯狠咬,另一手梳整她披散淩亂的髮絲,憐惜地輕撫。“把你心底的憤怒悲傷都發洩出來,沒關係的。”
她動作一頓,鬆了口,而後突然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伏在他%e8%83%b8`前嚶嚶哭泣。
衛少央緊緊摟住她。這一回,他再也不放手了,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都要將她留在身邊。
“跟我走好嗎?小姐。”他稍稍拉開她,拭淚並溫柔詢問。
她聽不懂,也沒辦法回答,隻是哭。
杜天麟惱火,探手要抓她,她出於本能避開,往衛少央身後縮,雙手緊緊纏抱住他腰際。
答案很明確了,小姐要他。
他張臂橫抱起她,轉身便要離去,杜少麟氣極,衝口而出..“衛少央,你不要命了嗎?!強奪人妻,不怕我告到皇上那裡去——”
他步伐頓了頓。“你不是我,怎知我不要命?”凝視蜷靠在他懷裡的容顏,將她抱高,一字字沉聲道:“我的命在這裡,被你折磨得不成人樣!”
所以,他必須帶走她,他再也不願承受那種噬心之痛。
他邁開步伐,一步步踩得堅定,將過往一切拋在腦後,不再回顧。
嶽紅綃在身後,為他擋去不知死活的杜天麟。“想告到皇上那裡去是嗎?愛告便去告,記得加我一份!到時,你自己做過什麼好事,咱們再一件一件稟明皇上!”愈想愈氣,狠狠又踹上幾腳洩憤,這才隨後離開。
衛少央安排了兩名婢女,侍候她沐浴更衣,但是除了他,她不容任何人近身,一旦靠近,便驚嚇地又吼又叫、攻擊對方,他費了好多功夫解釋、安撫她,才讓她乖乖隨婢女進去。
他在澡堂外候著,等婢女將她打理好出來,身上也多處傷痕累累了。
根本沒有人敢侍候她,最後是翠兒自告奮勇,擔下了這個責任,她不怕被抓傷,因為小姐有恩於她。
回到房內,她溫溫馴馴地窩在他懷中,任他梳理微濕的長髮,渾然不似剛剛尖銳防備的姿態。
留意到她掌心緊握著一物,婢女說那是方才沐浴時自她身上找出來的,她護得緊,不讓任何人碰。
“你拿著什麼?我看看好嗎?”他輕哄,怕她握太牢劃傷了嫩掌。
她抗拒了一陣,才在他溫柔耐心的撫慰下,緩緩伸出手。
首先見著的,是露在掌心之外、極眼熟的吉祥結,垂下淺色流蘇,一根根扳開纖指,裡頭躺著半片玉玲瓏。
她即使忘了一切,仍記得要豐牢守住他給的信物嗎?
他酸楚微笑,柔柔撫著她的臉。“別怕,它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他替她將玉玲瓏係上腰間,又披了件暖裘,才起身端來桌上的飯菜。“來,小姐張嘴,我喂你。”
他喂一口,她便吃一口,極溫順乖巧。
接下來數日,總是如此,他若不在府中,根本沒人敢接近她,否則不是被咬傷抓傷,便是被胡亂扔的物口叩給擲傷,下人們私底下議論她宛如瘋婆子,不懂將軍在想什麼。
每日朝中之事已夠他煩忙,下了朝還不得清閒,因為她除了沭浴,什麼事都得由將軍親手打理。堂堂大將軍,幾時得如此卑微去侍候一個女人了?有時醒來看不到他,還會尖叫哭鬧,他幾乎是連睡了都無法走開半步。
可礙於將軍的交代,他們又不得不從。
這一日,衛少央剛從外頭回來,沒稍做歇息便直接往她房裡去,遠遠便聽聞一片吵嚷,還夾雜著嬰兒的哭聲。◎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怎麼回事?”排開人群,房內物品又被她丟得一團亂,奶娘抱著惜兒在遠處哄著。
“小姐——不肯吃飯呀。”將軍不在,根本沒人近得了她的身,連小小姐都被驚嚇得哭了。
他走上前去,梅映宛一見他,正欲扔出的物品放回原處,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垂下頭。
她應是知道這樣不對,隻是無法控製深沉的恐懼,總對他人豎起芒刺。他為這樣的發現而心房疼痛,小姐究竟是遭遇了什麼?怎會恐懼成這般?
他伸手要去取她懷中的軟枕,她緊護著避開,抬頭瞪他,那摟抱姿態……像是護衛孩兒的母親!
他瞬間懂了什麼。
“小姐,那不是允兒。”他有些心酸。允兒,這孩子他是真心喜愛呀,竟然——就這麼沒了,連他都無法承受,當母親的又怎能不慟?不悲?
回頭望見房門邊哭泣的嬰兒,他張手抱來,回到她身邊。“要孩子是不是?沒有關係,你的允兒沒了,我的惜兒給你,你還沒見過她吧?”
“將軍!”眾人倒吸了口氣,被他的行為驚出一身冷汗。
那是小小姐呀!還是皇太後最疼愛的小外孫,交給一個神智不清的瘋婆子,萬一她當雜物給扔了、摔了……
“住口,全都給我退下!”不容任何人勸阻,神情堅定不移。
她仰眸,疑惑地瞧了他一眼。
“小姐,我相信你。”他定定地凝視她,那是他的女兒,她不會傷害他的女兒!
她又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放下軟枕,伸手去抱軟呼呼的嬰孩。
所有人眼也不眨,大氣不敢喘一下,深怕一下小心又惹得她發狂,拿小小姐來砸人……
小娃娃哭得很賣力,臉都脹紅了,她眉心皺了一下,雙手微微搖晃起來,喉間發出輕到不能再輕的撫慰。“乖、乖……不哭……”
“讓惜兒代替允兒當你的孩子,你代替惜兒的娘疼惜她,這樣好不好?”
她沒有說話,隻是俯低了臉,憐惜地輕蹭娃兒嫩頰,那表情好溫柔、好安詳。
自此之後,除了衛少央,便隻有惜兒能令她平靜下來。
很不可思議,但它就是發生了,隻要抱著孩子,她便不叫不鬧,溫柔嗬護的模樣,儼然是一名最慈愛的娘親。
她沒讓惜兒受過一丁點兒的傷害,抱著惜兒時,比任何時候都要防備,任何人想碰孩子分毫,便不惜與之拚命。
衛少央下了朝,進房便見這一大一小緊挨著彼此,睡得好安穩。
他放緩了步調,在床畔坐下,凝視著她的睡容,長指不由自主地撫過她的眼、眉、鼻、唇,這張他愛戀多年、至死不渝的容顏。
從不敢向自己承認,原來,他愛她如此之深。
她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