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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頭,禮貌卻疏離的?道:“麻煩你?了,回回都送進來。”

李青瞧了眼王墨,又瞧了眼狗子,不敢多留,慌裡?慌張地拿上銅板,退到了門外頭。

王墨插上門閂,輕輕呼出口氣,沒多會兒,就聽得隔壁的?大門開了,院兒裡?起了細細碎碎的?說話聲?。

聲?音壓得可低,聽不真切,卻也多半能猜出來說了啥。

方才來的?那李青,雖是個漢子,身量卻不過五尺,又乾又瘦、一臉苦相,聽人?說是打小生病,身子熬壞了。

村子裡?沒閨女、哥兒願意嫁他,眼瞅著?三十好幾了,還沒個著?落,他娘便想撮合他和王墨湊合著?過。

果然不多會兒,隔壁院兒便傳來了刺耳的?罵聲?:“要你?有啥用!連個癱子都瞧不上你?!”

不知道漢子回了句啥,他娘氣得啐起來:“糊塗!你?管他癱不癱的?,他住的?院子,嫁過來不就是你?的?……”

王墨抿了抿唇,招手叫上狗子:“地蛋兒,走?吃飯了。”

“嗚汪!”狗子甩了甩毛尾巴,跑到了王墨跟前,伸頭親昵地蹭了蹭。

*

山石嶙峋,巨木參天,層層疊疊的?密林間,是一域廣闊的?水泊,名曰「靈潭」。

潭之闊,碧水青天,一望無際;潭之深,蛟龍潛遊,看不到底。

這裡?琪花瑤草、水氣氤氳,仿如世外仙境。

忽然,平靜的?水麵?上起了層波瀾。

一陣疾風驟起,巨浪翻湧間,一聲?低沉的?咆哮聲?自潭底沉沉傳來。

第五十五章

巨大的蛇尾自水底探出個尖, 長尾一甩,水聲四起,掀起丈高浪花。

翻湧的水麵下, 是一條十來丈長的黑鱗巨蛇,它?蜿蜒遊動,到潭邊,緩慢地探出了頭。

一雙金色豎瞳微微眨動, 不多會兒,比千年古樹還要粗/壯的龐大蛇身浮出了水麵。

在即將露出七寸時,一片耀眼白光乍起, 長發男子自水裡緩緩走了出來。

玄鱗黑發?垂腰,身上是一件月白鮫紗, 若隱若現地透出底下結實的肌肉。

秋日的殘陽落在他身上, 將頸側流淌而下的水珠映照出斑斕的光澤。

靈潭之境, 芳草萬頃。

玄鱗找了個陰涼之處隨意而臥,他望著無波無瀾的平靜潭水,伸手撿起塊兒拳頭大小的夜光珠, 朝著水底猛然砸去。

“砰”的一聲大響,白光穿透水麵。

不多會兒,一道蒼老的聲音自潭底顫顫巍巍傳了過來:“哎喲來了來了, 莫再砸了。”

水聲嘩啦啦響, 一個白胡子老頭爬上了岸。

他躬著脊背,晃晃悠悠地行到玄鱗跟前?, 垂下頭,作了一揖:“主上。”

玄鱗頭都沒抬, 波光粼粼的目光空洞地瞧著遠方。

他伸手摸上自己的%e8%83%b8膛,發?出低低沉沉、卻宛若老酒的醇厚聲音:“空的。”

他說?, 他心口子空的。

多年前?,玄鱗渡劫不成,一頭紮進了黑海裡。

浮沉數年,機緣巧合之下,終於魂魄歸體,蘇醒了過來。

他傷得太重,天火將肉身燒得焦黑,鱗片碎斷。

衝出海底後,便沉進了這域靈潭,直到三五日前?,才自沉睡裡清醒,上了岸。

他依稀記得墜海的那?幾年,他占了人身,其餘的,再無印象。

可心口子的地方,似有團焰火在灼燒,卻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麼?重要的物件兒。

聞言,老頭伸手捋了把花白的胡子,緩聲道:“近日來,主上的身子可好些?了?”

玄鱗眉心微蹙,抽回空遠的目光,淡淡瞧去老頭,卻沒應聲。

老頭早就慣了他這冷冰冰的模樣?,臉色都沒變,淡然道:“那?您為何不親自回去瞧瞧,或許就想起來了……”

玄鱗垂下眼睫,沉默了良久,輕輕抬了下手指,叫老頭走,他想靜靜。

老頭應了一聲,躬著背轉回身,慢悠悠的往水裡行去。

走了沒兩步,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老王八,若還是想不起。”

千年老龜氣得轉回頭,吹胡子瞪眼道:“說?了多少次了!是玄武!才不是什麼?老王八!”

玄鱗皺了皺眉,卻聽老龜哼了一聲,道:“時也命也,善始善終,儘人事聽天命罷。”

*

吳家宅院正門?前?,站了個身姿挺拔的俊公子,他著一身水墨長衫,外頭罩玄色紗袍。

鴉青的長發?盤作髻,一柄玉釵穿過,風流倜儻。

因?為實在太俊了,惹得路上的女子全都駐足圍觀。

又因?為他一臉冷肅,眉宇間淩厲之風,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攀搭。

玄鱗站了良久,久到門?邊的閽侍都自石階上噠噠噠跑了下來。

吳家這座宅院,能在裡頭伺候的全是人精,閽侍瞧著玄鱗氣度不凡,估摸他是哪家的貴少爺,碎步湊上前?,恭恭敬敬地問他:“這位公子,可是有事兒?”

玄鱗理也沒理,眉間深鎖地瞧著朱紅大門?,又仰頭看去頂頭的那?張牌匾。吳宅,該就是這兒了,可這氣派的大門?口子,他沒有印象。

見人不說?話兒,閽侍搓了搓手,仰著頭又問了一遍:“公子,您是辦事兒還是尋人的?”

玄鱗抽回目光,垂下頭,睨著人道:“吳庭川可在?”

閽侍一愣。

大爺在後院兒已經癱了快五年了,除去頭一年常有人登門?拜訪,到後頭,早已是門?可羅雀。

他抿了抿唇:“您找我們?大爺啊,可有拜帖?”

玄鱗登門?,就算是王公貴卿,也從沒遞過拜帖。

他眉目清冷的看過去:“幾院兒?”

閽侍心口子一凜,不知道咋的,明明很?尋常的話,放到這人口中說?出來,無端的讓人害怕。

他咽了口唾沫,不由地開?口回:“三、三院兒。”

玄鱗薄唇抿緊,拾階而上。

閽侍見狀,慌忙攔在前?頭,伸手就要抓玄鱗的手臂:“公子,沒有拜帖不得……”

“無禮。”玄鱗斂眸,長身側傾,輕巧避開?了。

閽侍作勢又要去攔,玄鱗眉心凝起片黑霧,兩指虛空一點,砰的一聲大響,閽侍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痛得直叫,仰頭高聲喊起來:“來人啊!有人闖門?!”

玄鱗後齒咬緊,頸側青筋微現,眉目間一股子殺意。

他握拳深吸了口氣,忍了忍,抬腿跨門?而入。

吳宅氣派,進大門?便是一座山石造景,潺潺流水順著錯落排布的景觀石緩緩淌下,流入下麵的錦鯉池裡。

水麵波光粼粼,水聲清脆,如風動銀鈴響,池中魚群團簇,自寬大的綠荷間探出頭,戲於葉間。

如此景致,玄鱗全然無心看,徑直朝三院行去。

一個挺簡陋的小院兒,和前?頭的比起來,甚至可以說?是破落,一點兒不像位爺該有的排場。

偌大的院子,沒有一花一草,唯一的園子,滿滿當當種著菜。

這時節,正值秋收。

小園裡興意盎然,各類蔬菜長勢甚好,葉菜嫩生生的,番柿子紅通通,看得出來照料得很?是用?心。

臥房門?口子,站著個守門?的小仆,手揣在袖管子裡,靠著門?框子昏昏欲睡。

瞧見玄鱗,竟是下意識的垂頭拱手行禮,問也不問。

玄鱗越過人,輕輕推開?門?,驀地,一股子黴酸混合著艾草的苦香迎麵撲來。

其實黴味並不多重,尤其混在艾香裡,更是不甚明顯。\思\兔\網\

可玄鱗妖蛇,嗅覺靈敏,還是聞得清清楚楚。

他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抬起步子緩緩走了進去。

一間不多大的屋子,擺設倒是齊全。

靠牆的位置放著架格,上頭擺了不少珍奇物件兒;邊上是一張桌案,乾乾淨淨的空無一物,想來是許久不曾用?過了。

內廳正中間,是一張紅木桌子,上頭放了個雕花的木製托盤,一隻茶壺並兩隻茶碗。

往裡頭瞧,便是火炕,炕頭子,擺著張矮桌,孤零零的一盞油燈。

炕上頭,橫臥著個人,厚實被子蓋到了頸子,就露一張蒼白的臉,病入膏肓了。

而那?黴酸味,正是打這炕頭子發?出來的。

玄鱗皺緊眉,沉默不語,這漢子瘦得一把枯槁,兩頰深深凹陷,緊緊閉著眼睛,死了似的。

這人該就是院裡的爺,那?個叫吳庭川的。

這幾年,他就是占了這副破爛身子……

玄鱗唇線拉平,不知道為何,心口子劇烈跳動起來,連呼出的氣都變得灼熱。

他伸手抓住%e8%83%b8`前?的衣襟,眉間深鎖。

忽然,外頭一陣腳步聲,小仆帶著人跑進了門?。

孫婆子立在門?口子,衝裡頭大聲喝道:“你是誰人!進我們?三院兒乾啥?”

玄鱗緩緩偏過頭,雙眼凜冽得如三九寒冰,就見個老婦人正怒目而視。

他疾步上前?,抬手正要掐住她的咽喉,心口子卻猛地一震,一股子難以言說?的熟悉感。

他緊緊看去孫婆子,厲聲問道:“你是誰?!”

孫婆子被方才那?架勢駭到了,她連退了數步,後背抵在牆麵上,咽了口唾沫才顫顫巍巍道:“我、我是這院兒的管事婆子。”

自打王墨被趕出吳宅,大爺又成了醒不來的活死人,本?就冷清的院子,隻剩下她了。

前?院兒怕她一個人照顧不過來,又調了仆人跟著一塊兒伺候。來來去去幾個了,瞧著大爺快要不成了,沒一個用?心做的。

玄鱗瞧著婆子,說?不清是什麼?感覺,隻覺得她不是壞人。

他往後退了兩步,正走回炕邊上,一打眼的工夫,就瞧見吳庭川的枕頭邊上,落著一把孔明鎖。

咯噔。

玄鱗隻覺得心口子一縮,那?感覺,仿佛一隻大手狠狠掐住了他的七寸,他喘不來氣,快要窒息了。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將那?隻孔明鎖拿進了手裡。

一股子難以言說?的熱,自掌心往心口子蔓延。

他喉頭滑滾,看去孫婆子:“這是誰的?”

孫婆子瞧著那?物件兒,急喘了兩口子氣,硬著頭皮道:“這、這是我們?大爺的。”

玄鱗知道不是,這上頭的氣息很?淡很?淡,卻像是能補缺他空洞的心口子。

他睨著婆子,冷聲道:“誰的?”

孫婆子兩手“啪”的一下拍在大腿上:“爺爺哎!那?孩子的物件兒就留了這麼?一個!”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起來:“大爺萬一醒過來了,找不著他,至少還能瞧瞧這東西!您總得叫大爺留個念想吧!”

玄鱗的手不自覺捏緊了,細長的手指攥著孔明鎖,骨節發?白,直到掌心發?了疼,才一字一頓的問道:“吳庭川醒了,找的孩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