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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著它,眼淚不自覺地淌了下來:“地蛋兒,你跟著笙哥……”

狗子在他耳邊嗚嗚唧唧地叫喚,卻是不肯走。

聞笙伸手摸了摸狗子的毛腦瓜,看去?王墨:“它跟著你也好,至少有個伴兒。”

“我?還能活幾?時……”王墨哽咽著哭起來,幾?乎用儘全?力地抬起手,將?狗子往聞笙身邊推,可狗子不願,推過去?,又跑回來。

王墨看著它,啞聲道:“跟著我?,沒地兒住、沒飯吃……也要跟啊?”

“嗚汪!”

王墨心口?子酸酸麻麻的疼,他吸了吸鼻子,緩緩閉上了眼。

車輪碾著石板路上,嘎吱嘎吱地響。

王墨癱在車裡,狗子的毛腦瓜搭在他的手臂上,可是安心。

忽然,一道聲音遠遠傳了過來:“小墨!好好活!就算為了大爺你也得好好活!”

王墨咬著嘴唇,輕輕點了下頭。

第五十四章

寒來暑往, 春去?秋來。

山風拂過綿延的?山巒,卷起薄冷的?層雲,吹進黃綠交錯的密林裡。

天邊才泛起魚肚白, 日?頭露出個暖黃的?圓角,遠鎮的村落裡已經一片雞鳴狗吠。

是新的?一日?了。

木門“嘎吱”一聲?打開,一隻身姿挺拔的?土黃狗子利落地跳了出來。

清晨淡淡的?日?光落在狗子身上,籠罩一層毛茸茸的?金。

不多會兒, 一道軟聲?自門裡?傳了出來:“地蛋兒,過來。”

狗子扭回頭,搖了搖毛尾巴, 嗚汪嗚汪地跑回了門裡?,兩下跳上了炕。

王墨將狗子抱進懷裡?, 伸長手臂將炕邊一個薄夾襖拿了過來。

他垂下頭, 淺聲?道:“爪爪。”

狗子嗚嗚唧唧的?應聲?, 聽話地伸了爪子過去?,配合地將夾襖穿好。

王墨笑著?揉了把它的?圓腦瓜,將狗子放到炕沿, 拍拍它的?脊背,軟聲?道:“去?玩兒吧。”

狗子卻沒走?,撅個屁股, 將炕麵?一件厚實衣裳叼進嘴裡?, 塞到了王墨手中。

王墨看著?它,抿著?唇笑:“乾啥呀?叫我?穿這件?”

狗子伸著?前爪扒在王墨單薄的?%e8%83%b8口上, 低頭蹭了蹭他的?頸子:“嗚汪!”

王墨點點頭:“好好,聽你?的?。”

窸窸窣窣聲?裡?, 王墨將衣裳穿好。

狗子見狀,忙又跳下炕, 將地上的?鞋子叼上來,放到王墨手邊。

小哥兒伸長手,費勁兒地彎下腰,將腳抬到沒啥知覺的?腿麵?上,套上了鞋子。

那一場禍事,王墨生生摔斷了腿,他本以為自己?活不成了,卻不想竟也苟延殘喘至今。

他還依稀記得,那是個悶熱的?夏夜,一駕馬車將他自吳宅晃晃悠悠地拉到了莊子。

一個沒人?住的?破落院子,生滿了荒草,夏日?潮濕的?長夜裡?,蚊蟲亂飛,蛙聲?陣陣。

王墨起了高熱,痛得快要死了,他爛泥一樣?癱在地上,仰頭望著?遠天的?圓月,喉嚨乾澀的?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響。

整整一大夜,沒人?顧、沒人?管,隻有狗子緊緊偎在他身邊,小小的?一團,卻無端的?暖和。

就憑著?一口氣吊著?,王墨等來了人?。

那會子,他燒得厲害,不知道啥時辰,起了馬蹄聲?。

車輪滾滾,揚起一片灰,孫婆子和遙枝帶著?郎中下了車,來不及看診,著?急忙慌地將王墨抬到了車裡?。

這趟出來,是聞笙求了人?的?。

他怕吳家人?事後反悔,趁著?沒人?知曉,叫遙枝和孫婆子趕緊帶王墨走?。

王墨傷得重,又耽誤了時辰,本以為救不回來了。

可聞笙將傍身的?銀子全數拿了出來,沉沉一袋子,得五六十兩,求大夫無論?如何都要救他的?命。

王墨一個農村娃兒,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銀子,他想著?這些?銀子用在他身上,不如叫他死了算了。

他不給大夫看診、不肯喝藥,生生熬了兩天,將聞笙熬了過來。

這是他被趕出吳宅,倆人?唯一的?一次見麵?。

聞笙坐在炕頭子,拉著?他的?手,軟聲?問他:“你?不是我?弟嗎?我?是你?哥啊。”

王墨想著?他倆這連把子都沒拜過的?兄弟,值得他花這麼多心思嗎?他還不起的?。

可聞笙卻道:“你?好好治病,等你?好了,大爺沒準也醒了,你?被接回院兒裡?,咱倆還能聚一塊兒。要不就我?和遙枝,冷冷清清的?,日?子過得都沒勁兒。”

他笑著?,可眼底儘是不能言說的?傷感:“到那時候,我?花的?銀子可得叫你?成倍還我?。兩倍不成,得五倍!到時候我?可成財主了。”

王墨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隻有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淌,糊了滿臉。

聞笙這趟過來,是小三爺親送來的?,生怕他跑了似的?,坐在車裡?頭等,看得可緊。

聞笙留不得太久,待了不多會兒,便匆匆回了。

他知道王墨的?性子,不肯受人?恩惠,一個銅板一個銅板算得可是清楚。

便叫遙枝將花的?每一筆銀子都記好了,送到了王墨的?炕頭子,卻又囑咐他不急著?還。

那日?,王墨瞧著?厚厚的?一遝子紙,哭得眼睛都腫了,可至此,他再沒不肯瞧病。

湯水一口口的?喂,藥材一把把的?吃,王墨竟真從鬼門關?裡?撿了條命回來,隻那兩條腿終究是廢了,走?不得路了。

就這樣?,王墨在遠鎮這個偏僻的?小村子裡?住了下來,細細算來,也足十五個月。

他有時候便想,他是命好,還是不好,想來是好的?吧。

他與聞笙相識不過數月,他竟然這麼掏心掏肺的?待他。

還有這蠢狗子,放著?吳家的?大宅不住,偏要跟著?一無所有的?他,住這破落的?荒院子。

正想著?,狗子跳下了炕,將炕邊磚地上一架板車扒拉了過來。

這板車四條輪子上放一塊兒厚實的?木頭板子,王墨兩條腿動不了,平日?裡?就是坐在這上頭,用手摸著?地走?。

王墨兩手扒在炕沿上,先將沒用的?廢腿落到車板子上,再手臂使勁兒,緩緩坐上去?。

“啪”的?一聲?大響,王墨沒扶住,歪倒在一邊,輪車被推得滑到了牆邊。

狗子一驚,忙跑過來,壓低身子拱王墨,想將他從地上推起來。

王墨反手將狗子摟進懷裡?,撓了撓它毛乎乎的?下巴,軟聲?道:“哎喲沒事兒,不疼。”

狗子不應,嗚嗚唧唧地叫喚。

王墨垂下眼,輕輕呼出口氣,其實眼下已經很好了。

頭兩個月時,王墨隻以為自己?的?腿摔壞了,養養還能好,他等著?盼著?,直到郎中對他搖了頭,他才覺得天都塌下來了。

他摔過碗,砸過燭台,尋死覓活,好幾個夜裡?,坐在炕頭子抱著?狗子哭。

後來孫婆子來瞧他,將他砸得一片狼藉的?屋子收拾乾淨,隻平靜地說:“大爺那樣?式的?都能活,您還有兩隻手,一把腰,乾啥就不能活了!”

她尋木匠給王墨打了這架板車,充作?他的?兩條腿。

讓他能像尋常人?一樣?活動,不至於困在炕頭子的?方寸裡?苟且偷生。

打頭裡?,王墨手上沒勁兒,撐不住身子,回回都摔得頭破血流。

到眼下,已經很好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將狗子放回地上,指了指牆邊,軟聲?道:“車,推回來。”

狗子哼唧了一聲?,忙跑過去?,爪爪扒拉著?車板,將車子推了過來。

王墨一手扶著?車板,一手撐著?地,才將自己?挪上去?,就聽外頭有人?在敲門,不多會兒,起了一道聲?:“墨哥兒,你?在家不啊?”

王墨還沒應聲?,狗子已經急箭般竄了出去?,它立在院子裡?,身子彎作?一把弓,呲著?牙朝外頭“嗚汪嗚汪”地狂吠起來。

王墨一怔,忙隔著?道門喊它:“地蛋兒!彆亂叫!”

狗子聽也不聽,毛都炸了起來,喉嚨裡?發出低低沉沉的?呼哧聲?,可是嚇人?。

自打王墨出了事兒,他倆又搬到這陌生的?村子,地蛋兒便性情大變,對誰都防備。

就算外頭那人?就住在隔壁戶,來過好幾回了,狗子也瞧見他就凶。

王墨沒法子,手掌摸在地上,劃槳似的?往後扒了下,輪車緩緩向前頭行去?。

這時節,天氣已經很冷了。

夜裡?起了霧,清早一瞧,一片水氣蒙蒙。

王墨到院子裡?,伸手輕輕拍了下狗子的?毛腦瓜,皺緊眉頭:“聽話。”

狗子倒是不叫了,卻緊緊跟在王墨身邊,亦步亦趨地到了大門口子。

王墨朝著?外頭應了一聲?:“來了。”

他伸手去?拉門閂,因為起不來身,好半晌,才將大門打了開來。

外頭站著?個又瘦又矮的?漢子,一身粗布單衣,腳邊落著?一捆新打的?柴火,他見著?王墨,倉皇地搓了搓手,訕笑道:“墨哥兒,忙著?呢?”

王墨還沒說話兒,狗子已經奔到了前頭,朝著?漢子呲牙咧嘴,作?勢要咬人?。

那漢子一驚,慌忙往後頭連退了好幾步,抖著?嗓子道:“我?、我?到山裡?頭砍了點兒柴火,來、來送柴火的?!”

王墨瞧著?地蛋子,終於沉下臉,大聲?凶它:“地蛋兒!再這樣?我?可揍你?了!”

他說是這般說,可沒有一回動過手,狗子聰明?的?,倒也不怕。

隻是瞧他生氣了,裝模作?樣?地趴下耳朵,嗚嗚唧唧地蹭回了王墨身邊。

王墨伸手摟住狗子,朝漢子道:“青哥,對不住啊,被慣壞了,不聽話兒,嚇著?你?了吧。”

“沒、沒事兒。”李青喘了口氣,伸手指了下地上的?柴火,“我?給你?搬進去?吧?”

王墨點點頭:“麻煩了。”

李青提了下唇角,寡淡的?臉上露出一抹生澀的?笑:“都是鄰裡?,不說這見外的?話兒。”

話音落,李青弓下/身,拎起了地上的?柴火。

他實在太瘦弱,就這一捆子柴火,也叫他整副身板子都搖晃起來。

李青進門,熟門熟路地將柴火放到牆根,瞧去?王墨道:“我?放這兒了啊?”

王墨點點頭,手扒著?地往屋子裡?去?:“青哥你?等會兒,我?將上回的?錢一並結給你?。”

“哎不用。”李青正想走?,狗子兩步堵在了門口子,一雙瞳仁幽深,喉間發出沉沉地低吼。

李青腿筋一抽,直溜溜地站著?,不敢動了。

輪車滾在地麵?上,吱吱嘎嘎地響,王墨將數好的?銅板放到石碾子上,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