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孫媽媽,我能去瞧瞧嗎?”
孫婆子停了摘菜的動作,歎了口氣道:“二爺,您也知道,這剛進門兒的……是不給出去的。”
“咱自家的地裡也不成嗎?”
“怕是不成。”孫婆子瞧著他,“您是想去地裡做啥呢?”
王墨將爛掉的菜葉子摘掉,扔進簸箕裡:“我也想種點菜。”
“原是為的這個啊。”孫婆子想了想,“我瞧著咱院兒東邊也有塊兒地。”
一說這個,王墨趕緊搖搖頭:“可不行,我聽方媽媽說,那是爺正妻以前拿來種花兒的,我不敢動。”
孫婆子輕嗤一聲:“什麼正妻,早都和離了,大爺若還惦記著她,至於叫園子荒成那樣麼。”
王墨抿了抿唇,再咋樣,那也是他前頭的人,和爺有過一段情的,他不敢妄議。
孫婆子卻哼了兩聲,道:“您心裡要實在沒底,親自問問大爺好了。”
正說著,院裡忽起一道細嗓子聲:“王小公子,您在麼?”
王墨一愣,尋他的?
“來了!”他應了一聲,拍了拍手上的泥,起身跨門檻出去。
一抬眼,正瞧見院裡站了兩位娘子,是趙茹憐和她的女使。
第二十六章
她咋會來啊……
王墨狐疑的瞧著人,輕聲問道:“是、是找我的?”
這回趙茹憐學乖了,沒像上次似的口無遮攔,她偏了偏頭,身側的女使便了然的開了口:“小公子,我們是過來給您送東西的。”
她微微欠身,將手裡捧著的布包袱往前遞了遞。
麻布料子的包袱,一瞧就是鄉下人用的。
王墨目光顫了顫,忙伸手將包袱接了過來,布包壓手,挺沉。
他沒敢直接打開,瞧著那女使,問道:“這是……誰人給我的。”
女使眯著眼睛笑,也瞧不出來好意還是惡意:“回小公子的話兒,說來也巧,我和娘子到前院兒伺候老夫人,管事兒的說有位夫人在大門口左顧右盼,我們就請她進來了。”
王墨心口子一跳:“長得什麼模樣?”
女使眼珠子微轉,裝模作樣的想了想,道:“大眼睛薄嘴唇,身子骨很是單薄……和小公子您倒是有幾分相似。”
是阿姐!王墨急問道:“那她現下人在何處?”
“放下東西就走了。”女使輕輕歎一口氣,“您也知道,才進門兒的小是不能見家裡人的。”
是啊……他一個小,就算阿姐來了都見不得。
王墨沉沉呼出口氣,緊了緊懷裡的包袱:“謝過兩位娘子了。”
趙茹憐沒理王墨,她婀娜的轉過身,伸手輕輕摸了下鴉青的鬢發,吊著細嗓:“如意,走吧。”
女使應了聲,走到趙茹憐身邊,緩步往院外頭走。
倆人步子又小又碎,走得很是慢,三兩步就拿餘光往後頭瞟。
都快出院子了,也沒聽見王墨喊她倆。
趙茹憐心裡直嘀咕——咋還不喊她,還不喊她!
她話說得那麼明白了,這王墨就是再傻也該猜到是誰了。
一個成了家的女人大老遠的過來,就不問問她是乾啥來的,有沒有話兒帶,真當她是來送這一包袱的破吃食?
趙茹憐再裝不下去,她頓住步子,偏過頭瞥向王墨:“哎喲差點兒忘了,那夫人還托我給你帶句話兒呢。”
王墨果然瞧了過來:“她說了啥了?”
趙茹憐挑了下眉:“說是她二月……”她蹙眉瞧向如意,“二月多少來著?”
如意垂首應道:“二月十六。”
趙茹憐看回王墨:“她二月十六去不了了,問你得不得空。”
沒等人說話,趙茹憐矯揉造作地歎了一息:“哎喲瞧我這記性,忘了你出不得院子了。不過瞧著大爺那般在意你,這麼點兒要求,當是沒什麼罷。”
她撂下話兒,起了步子,走出沒幾步,就聽身後頭王墨的聲音響了起來,他誠懇的道謝:“多謝趙娘子了。”
趙茹憐微愣,輕嗤一聲,這個蠢貨,竟還來謝她。
她涼涼地“嗯”了一聲,出了二進院子。
青磚石板路,過門穿廊。
如意垂著細眉,輕聲道:“娘子,您說這王墨真敢去麼?”
春風駘蕩,將趙茹憐額前的兩綹頭發吹了起來,她伸手挽到耳朵後:“他去了,便是破了吳家家規,吳家留他不得;他不去,就是不孝無義,自己心裡都過意不去,兩頭都難做。”
她緩緩勾唇笑起來,又柔又%e5%aa%9a:“隻要他為難,我便舒坦。”
王墨抱著包袱回了灶堂,孫婆子已經在洗菜了,水聲嘩嘩地響,她抬頭瞧向他:“都說好了?”
王墨點點頭,一臉的皺皺巴巴。
孫婆子將青菜放到案板上,一手按著菜根,一手拿著刀,隻聽“哢嚓哢嚓”脆響,青菜被齊整的切成了段。
孫婆子見他一直不說話,輕輕將刀放到了案板上:“二爺,您是有啥為難了嗎?”
王墨趕忙搖了搖頭,可過了沒一會兒,他又點了點頭。
孫婆子目光和善的瞧著他,也不催,隻等著他自己開口。
王墨將手裡的包袱放到灶台上,沉沉呼出口氣,支吾道:“我阿姐來瞧我了。”
孫婆子點點頭:“娘家過來人,是好事兒,你咋這麼愁呢?”
王墨沉靜了半晌,抬眼瞧去孫婆子:“二月十六是我阿娘的祭日……阿姐來尋我,說是有事耽擱著,叫我去。”
方才灶堂的門沒關,好些話,孫婆子都聽見了:“那您是咋想的呢?”
王墨搖了搖頭。
他不知道該咋辦。
孫婆子輕輕歎了口氣,複將刀拿了起來,繼續手上的活計,切菜聲一下一下的響,她道:“老婆子我啊沒啥見識,沒法給您出謀劃策,可老婆子覺得,您有啥打算都不能瞞著大爺。”
“大爺?”王墨苦著臉,“他定是不應的。”
這漢子最怕他走了,為了他不走,還偷摸倒藥來著。
孫婆子將切好的菜放進碗裡,緩聲道:“您左右都出不得院子,若直白和大爺說了,說不定就成了呢?若實在不行,消了念頭便是,總也是儘過力的。”
王墨忖了半晌,用力點了點頭:“我這便去!”
屋裡頭,玄鱗正仰躺著看書,他這三年都活得死人似的,睜眼閉眼,了無生趣。
可自打王墨來了,有了指望,竟也有了看書的心思,便叫人將架格上的書都搬到了炕上。
他本以為這吳庭川該是愛看正史,卻不想這一大摞裡,多得是神鬼異誌。
玄鱗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那咚咚咚的小步子,不用瞧就知道是王墨。
他勾了勾唇,將書放到一邊,伸長手臂拉住牆上的木頭把手,自己坐了起來。
王墨送的孔明鎖,雖然解得玄鱗心煩氣躁,但手上確實比之前更靈活了。
王墨又每日不歇的給他揉手,一雙不多大的小手,將他的大掌包在手心裡,搓搓熱,再用兩根細指頭,在他的骨節處輕輕緩緩地揉捏,他這沒啥力氣的手竟真的慢慢有了勁兒。
他手使得出勁兒,王墨比他還歡喜,興高采烈地跑到前院兒找了方婆子,尋了個木匠,給他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都安上了木頭把手。
打這之後,玄鱗有事沒事就拉上兩把,到眼下,不用王墨扶著,就靠著一隻右手,也能自己坐起來了。
第二十七章
腳步聲越來越近,“嘎吱”一聲門響,王墨跑了進來。$$思$$兔$$網$$
玄鱗忙正了正色,可等了半天,小哥兒也沒往自己這邊走。
他偏頭望過去,就見王墨將個挺大的麻布包袱落在桌麵上,又火急火燎地跑到角落的櫥子前,打開門,將隔板上一個藍麵布包拿了出來。
玄鱗眉毛一抽,這藍麵布包他認得,裡頭放著王墨「約定三年」的契書和他傍身的一兩多銀子。
這些東西他平日裡用不上,就和帶過來的嫁妝,一並塞進了櫥子裡。
怎麼這會兒,他竟拿出來了。
王墨緊緊抱著布包,呆站了好一會兒,才磨磨蹭蹭地往炕頭走了過去。
見漢子已經坐起來了,緊張地收緊指頭,屏了口氣,才將藍麵布包輕輕地放到了他的腿麵上。
玄鱗正疑惑,就見小哥兒往後頭連退了兩步,“撲通”一聲,跪在了炕前。
王墨跪得端正,頭都要垂到%e8%83%b8脯子,他小聲道:“爺,我想出門。”
一瞬間,玄鱗隻感覺心口子一涼,仿佛三九寒天墜進冰窖裡,凍得他頭皮發麻。
他臉色難看得厲害,緊緊抓著牆上木把的手,因為捏得太用力,指尖一片青白。
玄鱗沉沉呼出口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覺得天命如此,他早該慣了的。
他是親眼瞧見吳庭川的正妻一哭二鬨三上吊的要和離,後頭見吳家一直不鬆口,哭求著就算是休了她都成。
到後頭,老太太一連給他納了兩房,都是一個樣,過不了幾個月,就想著往外頭跑。
他那時候總覺得自己有朝一日會找回真身,旁的要走要跑不乾他的事兒,他不在意。
可而今,麵對著王墨,他卻沒有了之前的泰然處之,他渾身僵硬得動都動不了。
王墨瞧他一直不說話兒,知道他定是不願意的,可外頭那人是他阿娘……
他咬了咬嘴唇,硬著頭皮開了口:“爺,二月十六是我阿娘的祭日。我阿姐今兒個來尋我,說是被事兒耽擱住,去不成了,問我能不能去一趟。”
“爺,布包裡是我的契書和銀子,都壓在您那兒,我、我跑不了的。”他不敢瞧人,手指頭緊緊揪著大腿的褲麵,“我知道這事兒不合乎規矩,可我還是想同您說一說。”
原是這事兒……玄鱗聽著聲,吊著的心緩緩落了地。
他低頭瞧了眼腿上的藍麵布包,又偏頭瞧去王墨,這小哥兒還端正的跪著,縮著個小肩膀,一臉的視死如歸。
好半晌,玄鱗輕輕呼出口氣:“你方才拿進來的包袱,是你阿姐送來的?”
王墨一愣,抬起頭,又搗蒜似的點一點:“嗯。”
“送了些什麼?”
王墨囁喏:“我還沒看。”
“拿過來瞧瞧。”
王墨手指頭摳摳衣邊,聽話地站起身,心道他方才說的話,爺接都沒接,該是不應的吧。
他垂下眼睫,走到紅木桌前,將包袱拎到了炕頭子。
王墨伸手,將布結解開,隻見裡頭又七七八八塞了好些個小布包。
他伸手拿出一個,打開,裡頭滿滿當當的是曬乾了的紅棗,細致的掏乾淨了棗核,剩下紅豔豔的棗肉。
他又打開一個,是山栗子,外頭紮人的毛殼已經扒乾淨了,隻剩下光滑的皮。
他阿姐家不比吳家,乾果點心隨意吃,這一布包的吃食,不知道她阿姐咋省吃儉用摳出來的。
他抿著唇,不自覺就紅了眼眶,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