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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就進了吳家的門,一個四房,不僅住著這麼大的院子,老夫人還讓人給他收拾了灶房。

她費勁千辛萬苦才得來的東西,他憑啥這輕易就有了。

她不甘心、不甘願,心裡頭直冒火,卻又不敢到老夫人跟前抱怨,隻能將怒氣全撒到了王墨身上。

她是瞧準了王墨一個小,和她一樣沒有娘家做靠山,嫁的漢子也軟弱……哦不,這大爺還不如她屋裡那個,活死人似的一個癱子,能乾啥。

一想到此,她便更加肆無忌憚,扯了王墨的手臂就要擰人,卻聽得身後的屋裡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小墨!誰來了?”

是吳庭川?他、他咋開口說話了?!

趙茹憐心裡咯噔一下,瞪圓眼,一把鬆開手,驚惶失措的跑走了。

王墨抱著碗,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才噔噔噔上了台階,他推開門,正見炕上的漢子費勁兒地撐著手往外頭瞧,顯然是聽見方才的話了。

王墨進屋,反身將門闔上,走過去:“哎呀沒啥人,估摸是走錯路了,到咱院兒來了。你咋起來了?快躺回去,撐著累手。”

王墨見他不動,落下碗到炕頭子扶他,卻聽漢子沉聲道:“她為難你了?”

王墨一愣:“你都聽見了啊……”

那婦人說話聲音毫不掩飾,他咋可能聽不見?其實不止這次,往前的每一次,玄鱗都聽得見。

吳家三個兒子,老大吳庭川,正頭娘子鬨了和離,他親弟吳庭澤才十七,沒成親,院裡都沒有女人。

倒是庶出的二子吳庭瀾,有個男妻,兩人關係不咋好,說是打洞房那夜之後,再沒去過男妻的房,院裡都說是吳庭瀾不好龍陽,要麼後頭連納了三個,咋全是女人。

也就是這幾個女人,嫌院子是和三爺分住的,地方小,老想著要吳庭川的院子,沒事兒就過來說上兩嘴。

玄鱗懶得計較,全當沒聽見,任由她們胡作非為。

可也不知道咋了,同樣的事兒,鬨得還沒之前厲害,放到王墨身上,他就受不了了。

或許是因為那句“癱子咋了”,又或許是因為那句“我倆過自己的日子”,玄鱗便忍不住,急得想下地給他撐腰。

他趴回炕上,垂著眼:“下回她再敢來,你就罵她。”

王墨抿抿唇,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曉得她是誰,怕得罪了人。”

“管她是誰。”玄鱗輕輕抬起眼,一雙眼分外清明,“你是這院兒的爺,你想罵誰就罵誰。”

王墨怔住,他、他咋是爺了?他一個納進門衝喜的,是伺候人的……

阿姐這麼同他講,進門時婆子這麼同他講,在前院老夫人也這麼同他講,可到漢子這,他竟是爺了。

王墨心裡頭滾起一片熱,卻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我隻想著伺候好你,旁的沒想。”眼見著漢子臉色沉下去,他忙岔開話頭:“再說……我不知道咋罵。”

玄鱗皺了皺眉,瞧了他良久,輕聲道:“嗯,我知道了。”

王墨垂下眼睫,沒敢深問他知道啥了,卻聽漢子又道:“小墨,你不是說要幫我揉揉……”

後頭話兒玄鱗不好意思講,一雙眼卻緊緊盯著王墨瞧,生怕他不情願了。

王墨站在原地沒動,心口子燙得厲害——方才在門口子,爺好像就叫了他“小墨”,可那會子離得遠,王墨以為聽錯了,眼下再聽,耳朵尖都紅了。

玄鱗瞧他越垂越低的小臉兒,提心吊膽地問:“怎麼了?是哪兒為難……”

話兒還沒說完,就見王墨抬起了頭,一雙大眼水潤潤、亮晶晶的,他有些害羞的摸了把耳朵,小聲道:“方才爺叫我‘小墨’啊。”

第十章

玄鱗唇線拉平,方才趙茹憐在門口,他若連名帶姓的喊他,叫人聽了去,該以為他倆多生分。

他瞧著他:“是有什麼不妥嗎?”

王墨搖搖頭,抿嘴笑起來:“沒不妥,就是在家,隻阿娘和阿姐這麼叫我。”

他聽著,就覺得心口子生熱,耳根子也生熱。

玄鱗皺眉:“你阿娘?就是讓你……”

“啊不是。”王墨看著他,“我阿娘病拖得太久了,又趕上家裡沒錢治,沒活下來,眼下那個是我阿爹後娶的。”

玄鱗聽著他平靜的話兒,心裡起了層波瀾:“她對你不好?”

“沒啥好不好的,我不是她親生的,她不待見我,我也沒把她當娘。”他抿了抿唇,“我和阿姐長大的,隻前兩年阿姐成親了,就剩下我了。”

玄鱗點了點頭,卻聽王墨笑著道:“哎呀和你說這些乾啥,叫你聽了煩心,咱揉肚子吧。”

王墨到底年紀小,掩飾不住啥,強扯出的笑意在他那張不大的臉上可明顯。

他轉過身,剛想揉把臉緩一緩,就聽身後的漢子輕聲道:“不煩心。”

王墨的手頓住,轉過頭:“啥?”

玄鱗靜靜地瞧著他:“你說的這些,我挺愛聽的,不覺得煩。”

王墨怔住,好半晌,才慌裡慌張的“嗯”了兩聲,又紅著臉:“咱、咱揉肚子。”

膏藥時辰差不多了,能揭了。

王墨拿竹片將藥刮乾淨,可不管咋弄,還是黏,他抿抿唇:“得拿水擦,你等我會兒。”

還沒等玄鱗說話,王墨便急匆匆跑了出去。

他到灶堂燒了熱水,兌溫後端進屋子,投洗了布巾。

水珠順著皮膚往下滾,玄鱗伸手抹了一把背,溫的。

他剛想說,他癱成這樣,冷的熱的其實感覺不出來,不用費勁給他燒熱水了,卻偏頭瞧見王墨垂著頭,眉頭蹙得可緊。

他伸出能動的右手,點了點他眉心:“苦個臉。”

王墨緩緩抬起頭:“你疼不?流了可多血。”

玄鱗微怔,半天才緩過神來,原來這小哥兒是在心疼自己,他轉回頭,輕輕笑起來:“我是個癱子啊。”

他是個癱子,怎麼會疼?

王墨緩聲道:“和你呆久了,老是忘,總覺得你和正常人也沒啥大分彆。”

擦過背,他將臟了的布巾一並收拾進盆裡:“你等我給你下頭撲塊布,要麼褥子又得換了。”

玄鱗心口子一抽一抽的麻,他咽了口唾沫:“嗯。”

這漢子忒沉,抱起來費勁兒,可王墨抱得多了,竟也尋摸出了辦法。

他彎個身子,讓玄鱗自後趴上來,寬大的右手扶住自己的肩膀,倆人一塊兒使勁兒,就那麼翻了過來。

玄鱗下頭光著,兩條乾瘦的長腿,中間那地方卻挺大。

王墨瞧過好幾回了,回回臉上熱得慌。

他咽了口唾沫,忙扯了條小被蓋到漢子腰上,隻露出凸起的橫骨,可越瞧不著,心裡頭越躁。

起初隻是王墨不好意思,到後頭,連玄鱗都跟著紅起臉,他輕咳了一聲,偏開頭不瞧人。

驀地,一雙不多細嫩的小手附上了他乾癟的肚子,一下跟著一下的揉起來。

玄鱗沒啥知覺的身子,卻莫名起了一層汗,濕漉漉的,像是淋了一場磅礴的大雨。

過了得有小半個時辰,王墨抽回手,就見著漢子額頭都汗濕了,他俯過身:“咋汗成這樣了?我給你擰條手巾。”

玄鱗睜開眼,眸子上一層水霧,喉嚨微滾:“小墨,你出去會兒。”

王墨擰布巾的手頓住:“啥?”

一偏頭,正瞧見蓋著的小被鼓出一團包,他一慌,不知所措地扔下布巾,慌著跑了出去。@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得有半個多時辰,王墨都不敢回去。

他在院裡站了會兒,北風呼呼的刮,凍得臉生疼,實在沒地方呆了,他又躲到灶堂去。

王墨想著,也沒旁的事兒好乾,要麼就趁這工夫,把老夫人送過來的母雞燉了。

雞就放在籠子裡,兩隻爪子綁著,隔一會兒便咕咕噠噠的叫一嗓子。

以往在家時候,家裡頭窮,雞鴨全養著下蛋,也就逢年過節了,能殺一隻嘗嘗鮮。

王家雖然是獵戶,王墨也自小見王山石處理野物,可真叫他來殺雞,他也不多敢。

尤其拿一把明晃晃的白刀子,往雞頸子上一劃,就那一下,他想想就打怵。

每到這時候,王墨都躲到屋裡頭不敢聽,得等阿姐拔完雞毛了,才敢出來,再蹲到灶堂子瞧人燉雞湯。

他記得秦秋霜進門,過第一個年節那會兒,秦氏還沒生下小兒子王虎,王墨得了隻雞翅膀,半碗湯。

他饞得緊,又不敢多要,湯喝儘了,半塊兒黑麵饃饃撕開,扒著碗蹭,他阿姐瞧他實在可憐,將自己碗裡的湯倒給他。

時間過得太久了,王墨早忘了湯的滋味兒,隻記得可香可香。

王墨和籠子裡的雞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沒敢動手,在灶堂裡直打轉,還是個老媽媽瞧見了,問他是咋了,他支吾半晌,有點不好意思:“想燉雞湯,又不大敢殺。”

老媽媽姓孫,以前在老夫人的院裡掃灰抹塵,大爺的院子撤了好一批下人,才將她調了過來。

她瞧著王墨笑:“這大個小子,咋還怕殺雞呐?”

王墨撓撓頭,他其實也不是害怕,隻是瞧著雞要死不死的模樣,心裡頭不落忍,咋也下不去手。

還在村子那會兒,他阿姐還笑過他:“殺的時候不敢瞧,吃的時候倒歡實。”

孫婆子將布巾擰乾淨掛起來,洗了把手:“那您坐著等,我殺好了給您放盆裡。”

王墨點點頭,坐到灶堂的門檻子上,手撐著臉,瞧著婆子殺雞。

孫婆子乾活一把好手,她單手拎住母雞的兩隻翅膀,另手拿起刀,殺雞、放血、燙熱水拔毛、掏雞雜,一氣嗬成,很快便將老母雞收拾乾淨了。

她將汙水倒了,瞧著坐在門口子的王墨,道:“小公子,都收拾好了,煩您來瞧瞧。”

頭一回被人這麼稱呼,王墨有點不知所措,他站起來,蹲到灶堂外的小院裡,就見雞肉和雞雜已經分開放好,雞肉一段段剁開了,他瞧著人:“媽媽弄得好乾淨。”

孫婆子站在一邊,搓了一把手,輕聲問:“那個小公子,這血……您還要嗎?”

農家人沒吃過啥好東西,一點兒葷腥都舍不得扔,就這雞血,做成血豆腐放菜裡炒上一炒,也解饞。

可孫婆子都開口了,王墨也不好顯得小氣:“成,媽媽拿去吧,今兒個麻煩你了。”

孫婆子得了雞血,笑得眼尾起了一層皺:“哎喲多謝小公子了,咱彆的不會,乾活兒可是厲害,您今後有啥事兒了,儘管吩咐。”

後頭的事兒,王墨都會乾,他沒叫孫婆子幫忙,端著兩個大碗進了灶堂。

灶堂是新收拾出來的,柴火已經砍好了,在角落裡擺得整整齊齊;打開水缸的大木蓋子,裡頭水是滿的;灶台的角落裡,調味料粉齊全,尋常人家不舍得吃的花椒也塞滿了罐子;就連盛菜的瓷碗,也分門彆類的摞在櫥子裡。

王墨想著,吳大爺湯湯水水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