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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簷鬥拱,廊下,是朱紅的廊柱,描著金絲祥雲紋,很是氣派。

胖婆子邊走邊道:“這宅子呢五進式的,咱們大爺住在三進院裡,前頭那個二進院住著老夫人,後頭四進院,住了兩位,是家裡的二爺和三爺,再後頭,是吳家祠堂,祠堂的東南角單劃了塊地出來,住了二爺的生母趙氏。”

王墨也不敢多問,婆子說一句,他便跟著點一下頭。

不知道行了多久,終於停了步子,高門大屋的長石台階下,一個著翠綠錦緞棉襦裙的小娘子正端正地跪著。

正月裡的,天大冷,地凍得梆硬,就算出了日頭,風也刀子似的刮人。

王墨想著,這女娃子嬌滴滴的,彆再跪壞了。

可婆子卻見怪不怪,頭都沒多偏一下。

擦身而過時,那地上的小娘子也瞧見王墨了,抬起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王墨一怔,忙收回目光,縮了縮頸子,跟著婆子的腳步上了石階。

屋子裡一股可濃的檀香味。

胖婆子請過安,恭恭敬敬道:“老夫人,人給您帶過來了。”

一會兒的工夫,自裡頭走出來個穿綢緞的女使,輕聲道:“老夫人讓進去。”

王墨連聲應下,垂著頭跨進門,行了沒兩步,就聽得裡頭一聲斥罵:“跪下!”

王墨心口子一縮,“撲通”一聲趴在了地上。

屋裡頭穿金戴銀的站著一排婦人,被他這動作逗得咯咯直笑。

忽然,一聲拍桌子響,動靜不算大,可頃刻,婦人們全都住了口,行過禮,縮起膀子、提著繡帕出去了。

屋子裡靜下來,除去王墨和老夫人,隻一個方姓的老媽媽立在邊上,是老夫人的陪嫁,伺候許多年了。

“抬起頭說話兒。”

座上人發了話,王墨才敢看人,吳老夫人穿一身紺青緞子麵,腿上蓋絳色錦被,她知天命的年紀,樣貌卻年輕,隻鬢邊兩掛白,顯出了歲數。

大戶人家的主子,往那一坐就有氣勢,王墨咽了口唾沫,跟著吳家下人的叫法,低低喚了聲:“老夫人。”

老夫人沒應,好半晌後,自鼻尖呼出一息:“昨兒個夜裡,你和庭川都說什麼了?”

她聲音又平又緩,可就是讓王墨害怕,比瞧見他那狠厲的後娘還懼得慌。

他不敢瞞人,支支吾吾道:“我、我說會好生待他……”

老夫人眉毛一皺,邊上的老媽媽便開了口:“昨兒夜裡,邱媽媽帶著巫師過去,被趕出來了,可是你說了什麼?”

“沒有!”王墨眼睛睜大,唇線拉平,“我咋可能說啥呀……”

“那大少爺乾啥凶人?還趕了人出去!”

“那、那媽媽帶著好大一群人,呼啦一聲,怪嚇人的……興許、興許是大爺也嚇著了。”

“胡說八道!”

王墨嚇得一激靈,哆哆嗦嗦地趴回了地上。

火盆燒炭聲劈裡啪啦的響,許久後,座上的人緩緩開了口:“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心裡得清楚,庭川雖不能動,可到底是家裡的主子。”

王墨連連點頭,又怕老夫人瞧不見,忙回了聲“是。”

吳老夫人撚了把佛珠,輕輕閉上眼:“你下去吧。”

王墨額頭貼著石板磚,沒動。

站在邊上的媽媽開了口:“你這娃娃咋回事,夫人叫你退下。”

“我、我有話兒說。”王墨抬起頭,額頭壓得一片紅,“我想尋個郎中,爺、爺後背上,生了一片瘡。”

座上的人手指微收:“什麼?”

王墨深吸了兩口子長氣,硬著頭皮,抬眼瞧過去:“你們咋能這樣伺候人,大爺那背,爛得都不成樣了。”

*

和王墨一起回院的,還有方媽媽。

木門被推開,方媽媽在門口站定,輕輕喚了聲人:“大少爺。”

玄鱗抬起眼皮懶懶的瞧她一眼,轉臉又閉上了。

方媽媽一早知道會是這般,麵色平常的進了屋,她微微欠身行了個禮,道:“奉老夫人的話兒,過來瞧瞧您的背……”

“出去。”

“大少爺,您得體諒夫人啊。”方媽媽眉頭緊蹙,“夫人為了您,吃齋念佛,半日不肯歇。您不願意見她,她連您院子都不……”

“滾出去!”

“啪嚓”一聲脆響,矮桌上的瓷碗應聲落地,登時碎得四分五裂。

“哎呀您這是乾啥呀!”方媽媽急得跺腳,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在炕上人又一聲怒吼時,搖著頭唉聲歎氣的出去了。

王墨進門,就瞧見地上不止碎瓷片,湯湯水水也灑了一地。

那碗麵糊,大爺根本就沒喝幾口。

王墨蹲下`身想撿,就聽炕頭子又起一聲:“你也滾出去!”

這漢子一惱起來,氣勢洶洶的可嚇人,王墨吞了口口水,沒動,隻埋著頭,將大些的碎瓷片撿進渣鬥裡。

玄鱗見人不動,唯一能動的右手狠狠捶在炕上,他雙目通紅:“為什麼不滾?!”

話音落,起了一陣腳步響,就在玄鱗以為王墨走了的時候,那人提著掃帚、畚箕回來了,彎著腰,沉默地將地上的碎渣子和湯湯水水一並掃了進去。

待清好了,王墨撣了撣衣角的灰,湊到炕邊躬身瞧他,輕聲問:“爺,您是咋了?”

因著那兩聲吼,玄鱗止不住的粗/喘,他抬起手臂,壓在眼皮上,蓋住了小半片光,讓他能短暫的沉進黑暗裡。

見人不說話,王墨下意識伸手去摸褥子,果不其然,濕了一大片,又尿了。

他呼出口氣,緩聲道:“是我回來的遲,叫您委屈了,不就是尿了嘛,換了就……”

玄鱗的右手緩緩握成拳頭:“為了一百兩銀,要和我這個癱子同處三年……你若要,我讓管事拿給你,你現下就走。”

王墨雙目圓睜,摸褥子的手停住,這一刻,他甚至忘了呼吸……吳家大爺咋知道一百兩銀的事兒了。

他驀地想起今兒早出來得急,紙頭子、錢袋和換下來的裡衣放在一起了。

就要去找,一偏頭,卻見正在炕裡頭。

王墨隻覺得耳中“嗡”的一聲響,腦子裡一片白。

好半晌後,他才緩過神,口中重重呼出了口氣。

他心裡頭明白,吳家大爺既這般說了,定是會這般做的。

可、可是他走了,他咋辦?

他尿得浸濕的褥子,後背連到大腿的腐瘡,稀得沒有幾粒米的飯食……他走了,誰管他?

王墨咬了咬牙,手攥成拳頭又放開,放開又攥緊,直到手心裡一片汗,才下了大決心的道:“我、我家拿了四十兩銀,我、我拿了八兩。銀子用了,我身上就一兩了,走了……還不上。”

玄鱗輕嗤一聲:“不用你還。”

王墨一愣,不知道該咋回,他喉嚨口子發堵,唇角起顫:“那等你、等你後頭好了……我、我就走。”

玄鱗掀起眼皮,看了他半晌,又重重閉上了。

忽的,一道細聲鑽進耳裡:“我、我會好生待您的。”

又是這句話。

可不知道為啥,玄鱗心口子那片地方,一股子麻。

第八章

吳家有專門的醫者,不到半個時辰,薛大夫便提著藥箱匆匆趕了過來。

吳庭川剛被救上來那會兒,活死人似的昏迷了小兩個月。

一口氣吊著,咋都醒不過來。

吳老夫人哭得肝腸寸斷,一擲千金求請天下名醫。

那時候,吳家的門檻子都要給人踏破了,卻是誰也瞧不出個所以然。

還是個雲遊四方的老道,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跳神、潑狗血,喂香灰……可是瘮人。

還彆說,吳庭川真就睜眼了,隻是撞壞了頭、記不得事,連帶著身子都癱住了。

可不管咋樣,人到底是醒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吳老夫人便瘋魔了似的,再不信什麼勞什子的大夫,成日裡求神拜佛。

若非如此,吳家大爺那背後頭,也不至於爛成這樣都沒人知道。

意料之中的,薛大夫還沒邁進門,就被玄鱗凶了出去。

老頭子站在門口直搖頭:“諱疾忌醫啊諱疾忌醫,吳家這位爺還是老樣子,半點不聽勸。”

他唉聲歎氣,正瞧見立在一旁的王墨,捋了把胡子,笑道:“哎小公子,要麼你來勸吧。”

王墨摳著衣邊的手指一頓,茫然地抬起頭:“啊?”

他其實想說,吳大爺真犟起來,他也不得行,這不方才同他鬨了氣,便不肯趴了,就那麼挺屍似的躺著,也不管背後頭爛成啥樣了。

可沒法子,薛大夫愁得直捋胡子,他隻得硬著頭皮進了門。

炕頭子,玄鱗還為了王墨三年的事兒計較,他說不清楚為啥,反正一想起來,心口子就堵得慌。

可他一個癱子,從%e8%83%b8脯子癱到腳趾頭,就一條右臂是好的,能乾啥?伺候他三年,就是耽誤了三年。

正想著,那小哥兒又過來了,一張瘦到寡淡的臉,就一雙眼睛可大。

玄鱗瞥他一眼,抬起右手壓住臉,不理人。

王墨伸手碰碰漢子的手指,輕聲道:“爺……”

等了好半天,後頭再沒彆的話兒,隻那根細瘦的指頭貼著自己的大手,親昵的蹭。

玄鱗不知道咋,就覺得臉頰熱,心口子也熱,他自喉嚨口子哼出一聲:“作甚?”

“我扶您趴著吧,也好給大夫瞧瞧背,要不咋能好?”

那隻蹭著自己的指頭抽回去了,玄鱗移開手臂,一睜眼,正見著小哥兒垂著頭瞧他,一雙大眼睛溼潤潤的。

他唇線拉平,沉聲道:“厭惡。”

王墨一愣,就見漢子偏過頭,冷冷瞥了一眼門口子,閉上眼又不理人了。

這人心思九曲十八彎,可難哄,王墨抿了抿唇,緩聲道:“隻叫大夫瞧瞧背,不碰你,後頭上藥都我來,成不?”

好半晌,玄鱗勉為其難地點了下頭。

*

屋外朱紅的廊柱邊圍了好一群婆子,在那縮著頸子說小話兒——

“那王婆子真給打發到莊子去了?”

“也就王婆子以前伺候過老夫人,給留了條路,剩下兩個輪流伺候的張婆子、趙婆子,全都找人伢子發賣了!”

“這就發賣了?”

“不然呐,這幾個黑心爛肚的,欺上瞞下,差點給大爺搓磨死!”

“我瞧著這個四房也是個拎不清的,不瞧瞧自己啥身份,就強出頭。”

“哎喲可彆說了,過來人了。”

……

王墨端著木托盤往屋裡走,托盤上是碗疙瘩湯,方才他做的。

他邊走邊想著,吳老夫人對大爺還是好的,他說了這事兒,老夫人馬不停蹄的請了大夫過來,又叫方媽媽將院裡伺候的婆子全換了。

他說想用用灶房,也叫人收拾出來了,又吩咐女使讓小廝每日往他這兒也送一份蔬菜蛋肉。

“嘎吱”一聲推開門,屋裡一股子艾草香。

今兒個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