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時候形成的心理問題有關,就算手術成功,能不能完全恢複正常的說話功能,還要看她自己。”
甄朱原本隻是擔心無法手術,現在聽約翰遜這麼說,頓時鬆了一口氣。
約翰遜又看了她一眼,神色變得嚴肅了:“並且,有一件事,我必須要提醒,任何手術都是有風險的,如果手術,這將是個全麻醉的手術,而且,舌下也是血管豐富區,手術中,可能會出現麻醉或者術中出血的問題。所以做不做,你們要考慮清楚。”
徐致深一直專注地聽著約翰遜的話,下意識地開口:“明白了,我會再考慮……”
甄朱立刻搖頭,阻止了他的話,拿起桌上的筆,在紙上寫下“不用考慮,我決定做,謝謝您”,推到了醫生的麵前。
約翰遜展給徐致深看,聳了聳肩,笑道:“徐,你的女孩心意很堅定啊,看起來,她是非常想要恢複說話的能力。”
徐致深看了眼甄朱,對約翰遜說道:“請稍等,我和她有話說。”
他抓起了甄朱的一隻手,將她強行帶到診室外走廊一個靠窗的角落裡,說道:“我希望你能再慎重考慮一下醫生的話。雖然約翰遜是個很好的醫生,但就像他說的那樣,任何手術都有風險。我可以告訴你,就在幾年前,我有一個同僚,就是死於手術的麻醉事故,而在術前,那個醫生聲稱,那隻是一個簡單的手術。”
這是那個晚上過後,這幾天來,他第一次開口和她說話。
甄朱抬起眼睛。
他的神色嚴肅,雙目緊緊地盯著她。
甄朱和他對望了片刻,朝他一笑,轉頭就往裡去,身後伸過來一隻手,將她的胳膊再次握住了。
甄朱被迫又轉了回來,繼續和他麵對著麵。
他鬆開了抓著她的那隻手,改而□□一側的褲兜裡,微微咳了一聲,壓低了聲:“我知道你的想法,是想恢複說話的能力,以後能嫁個好人家,我並不是要妨礙你,隻是出於道義,提醒你,與嫁人相比,生命才是第一要位的。你完全不必為了抱著嫁人的念頭而執意要做手術……”
他頓了一下。
“我和你雖然已經沒關係了,但你從前畢竟也在我徐家留了幾年,以後如果因為你不能說話嫁不了合適的人家,我也是可以照顧你這一輩子,保證你衣食無憂的。”
他說完,仿佛有點不自在,不再看她,把臉側向一旁的窗戶。
窗戶開著,外麵陽光燦爛,飄著醫院消毒水氣味的的空氣裡,隱隱傳來小孩在草坪地上打羽毛球發出的笑聲,夾雜著用英語叫嚷的歡樂聲音。
一個護士托著醫療盤從側旁走過,鞋底摩攃著水門汀地麵發出的單調聲音,襯的周圍更加安靜了。
徐致深用眼角的餘光,看見她朝自己比了個感謝的手勢,接著卻搖了搖頭,然後轉身,毫不猶豫地朝著那間診室走去。
他站在原地,望著她消失在門後的背影,心裡忽然湧出一絲夾雜著懊喪的挫敗之感,後悔自己剛才說出來的那最後一番話。
就和那夜她掙脫開他的手,轉頭帶走那一杯水,留他獨個躺在床上一時反應不過來的那種糟糕感覺,一模一樣。
……
接下來的幾天,甄朱就在徐公館和醫院之間來來回回。
徐致深從那天後,沒再親自送她了,改由王副官陪著。
約翰遜給甄朱做了全麵的身體檢查,確定她的身體狀況適合手術之後,定下了手術的日子。
那天的手術進行的十分順利,甄朱躺在病床上,恢複意識,慢慢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看到的,是一束鮮花和石經綸的笑臉。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打聽到今天是她手術的日子,就這麼跑了過來,看見甄朱醒來,他笑容滿麵:“薛小姐,約翰遜醫生說手術十分順利,你很快就能恢複說話功能了!”
甄朱十分高興,這種欣喜,甚至足以抵消因為沒見到那個人出現在這裡而給她帶來的失落。她向石經綸含笑致謝,在醫院裡休息了片刻後,回了徐公館。
徐致深傷好後,就變得十分忙碌,經常去北京,還一去就是幾天,即便回來,也是早出晚歸,甄朱不大能見得到他,偶爾遇到,他也從沒開口問過一句她的病情。
那天在醫院裡,他對她說的那一番話,她相信應該是出於對她的關心。但是她想的,和他的所想,顯然,完全不在一個頻率。
既然她那麼堅決地拒絕了他的“好意”,現在他這樣的態度,甄朱也不覺得自己有資格難過。何況,她現在確實也沒多餘心思去想彆的,對於她來說,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恢複說話的能力。
她太渴望了。
手術愈合很好,拆線後,甄朱覺得自己的舌頭恢複了她熟悉的那種靈巧而柔軟。約翰遜醫生推薦了一個語言專家,甄朱每天都去醫院,進行係統的發聲訓練,兩天之後,她就驚喜地發現,自己已經能夠說出清晰的“你好”了。
這個進步讓她備受鼓舞。每天從醫院回來,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反複地誦讀唐詩宋詞,念繞口令,朗讀外文原版書,甚至到了夢裡,也是這樣反複練習發音的情景。
短短一段時間裡,她就已經能說清楚話了,但是還欠自然,所以不管石經綸怎麼央求想聽她說話的聲音,她還是不肯開口。
這就像從前她練習舞蹈。一支舞蹈,如果還沒有完全準備好,能夠讓她有信心去麵對對麵的觀眾,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展示出來的。
等再練習些時日,想必就會越來越好。
這天,甄朱按照和約翰遜醫生的約定,去他那裡接受複查。來到他辦公室外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
辦公室的門半開著,約翰遜正在和人通著電話。
“……她的情況恢複的很好,就像我前次和你說的那樣,她非常努力,也非常聰明,聰明的出乎我的想象,我相信她應該很快就能恢複正常說話的能力了……你放心吧……”
甄朱屏住呼吸,心跳微微地加快了。
雖然聽不到話筒對麵的那個人在說什麼,但憑了直覺,甄朱斷定,這個打電話到醫生辦公室裡詢問她病情的人,一定就是徐致深了。
他前幾天又去了北京。甄朱原本以為,他已經把自己忘的拋在了後腦勺。沒想到他人不在這裡,卻還打電話到醫生這裡問她的情況。
而且,聽約翰遜的語氣,這似乎並不是他第一次打來了。
心底裡,一絲細細密密的甜蜜之感,又固執地,慢慢地爬了出來,壓都壓不下去。
到底,無論他怎麼忙碌,表麵怎麼不理睬她,他還是沒有真的把她忘掉。
……
甄朱從醫院回來的次日,徐致深也從北京回來了。
晚上他應該是出去應酬了。甄朱不像平常那樣,早早地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捧著書本念念有詞,而是穿了身前次老香錦做好後送來的新衣服。
雖然是家常的衣裳,但上身卻極美,她對鏡仔細地整理好頭發,來到樓下,陪著德嫂坐在椅子上打毛線。
德嫂並不清楚她練習說話的進度,以為她還是不能開口,依舊像以前一樣,嘮嘮叨叨地自說自話,甄朱就在邊上陪著,聽她念叨,中間時不時跑去廚房,看看在那裡燉著的一盅燕窩的火候。
已經好些天沒見到他的正臉了。
晚上她竟然有些期待似的,心情就好比……
一個等著和自己鬨了彆扭的新婚丈夫回家的小妻子。
九點多,客廳那架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德嫂去接。
“……好,好,知道了,等徐先生回來,我會轉告徐先生的……”
德嫂掛了電話,回到椅子邊上,笑道:“小金花小姐的消息還真靈通,徐先生今天才剛回,她就打來了電話,說明晚大升戲院上演她的一出新戲目,叫先生過去聽呢。每次她有新戲,先生一定是會去捧場的。哎呦,我也真想聽哪!”
甄朱雀躍了一晚上的心情,忽然就低落了下來,坐在一邊,繼續陪了德嫂片刻,出神著的時候,聽到外麵傳來汽車和鐵門打開的聲音,心微微一跳。
“徐先生回來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德嫂急忙迎了出去。
甄朱忽然變得緊張,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就落荒而逃,提著裙裾飛快上了樓梯,飛奔似的回了房間。
徐致深邁進客廳,看了眼四周。
“薛小姐人呢?噯,剛才還在呢……”德嫂接過他脫下的外套,嘴裡嘟囔了一句。
徐致深目光往二樓掃了一眼,上了樓梯。
“對了徐先生,剛才小金花小姐來了個電話,說明天晚上有她的一出新劇,她給你留了老位子,等你過去聽哪!”
……
“知道了。”
片刻後,甄朱聽到他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了過來,接著,他的腳步聲快速登上樓梯,踏過走廊,消失在了那道拐角後。
☆、第60章 紅塵深處
第二天的下午, 徐致深穿的整整齊齊,早早就獨自開車出去了。
甄朱站在二樓房間的一扇窗戶後, 手裡捧著一本用來念的書, 借著窗簾的遮擋,望著那個背影上了汽車, 開出了花園鐵門。
她獨自在桌前坐著,貫注於麵前的這本書, 嘴裡念念有詞, 漸漸地, 神魂卻不知道飄去了哪裡,連自己念了什麼都渾然不覺, 直到德嫂來叫,這才驚覺,回過了神。
“薛小姐, 石先生又來啦!笑眯眯的, 我還從沒見過這麼可愛的少爺!”
這些時日, 石經綸成了徐公館不請自來的常客, 他來的時候, 每回都會帶點小東西賄賂德嫂, 德嫂現在看到他就讚不絕口, 很顯然, 石公子隱隱將要超越徐先生,成為最博德嫂喜愛的對象了。
甄朱略微收拾,換了件衣裳, 下去客廳,看見石經綸翹腳坐在沙發上。新理的十分有型的短發,簇新的西裝,馬甲口袋裡露出半道黃澄澄的金表表鏈,熨的有著明顯一道筆直折痕的長褲,一隻擦得錚亮的皮鞋,在膝前高高翹起,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模樣。
“薛小姐!大升戲院今晚有小金花的新戲,我搶了個包廂位置。你來天津衛這麼久,還沒去聽過戲吧?走吧,賞個臉,一道去聽?”
石經綸這段時間屢屢邀約甄朱,但成功寥寥,往往被甄朱以需要練習說話而給婉拒了,他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樂在其中,越挫越勇。
“哎呀,石公子想的真是周到!薛小姐,快換身衣服去吧!”
德嫂在一旁熱烈地攛掇。
甄朱遲疑了下,點了點頭。
石經綸原本也不大抱著希望,沒想到這回竟然得到了首肯,喜出望外,急忙打開懷表,看了看時間:“太好了,戲八點開演,我們可以一道先去吃個飯。戲院附近有家新開的餐館,我去吃過,很是不錯。”
甄朱回到房間,換了外出的衣裳,德嫂幫她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