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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嬌/掌中嬌 蓬萊客 4310 字 6個月前

滑溜了下來,兩隻三寸金蓮沒站穩,險些歪倒在地,幸好邊上的老丁媽眼疾手快,一下給扶住,她一把推開老丁媽,扭的飛快,眨眼就到了老田的跟前,兩隻眼睛死死盯著他。

“你說啥子?啥子?”

她的聲音發抖。

“剛來了個送信人,說咱家三爺,這會兒去了南方有事,等事情完了,他就折回來看老太太您!因為多年沒回,怕老太太您見了要揍,所以先派了個人傳個口信,說,老太太您真要揍他的話,他也老老實實接著,讓您多攢幾天的力氣,等他回了,怎麼狠,就怎麼揍!”

老田是徐家的老人,看著幾個少爺大的,這會兒學著學著,眼淚就冒了出來。

“我的孫兒……我的孫兒……他還活著,他還這麼猴皮……”

徐老太兩眼發直,嘴唇抖著,喃喃念叨了兩句,忽然眼睛一翻,人就往後倒去,正好甄朱站在她近旁,見她後仰,下意識地一把接住了,老丁媽趕緊上來,和邊上的人把徐老太給弄到了床上,掐人中的掐人中,拿水的拿水,亂成了一團。

白太太也不管徐老太,自己回過神來,一邊掉著眼淚,一邊拽著老田追問詳情。

“快——把那個送信的給我叫來——”

仰在床上的徐老太忽然睜開眼睛,直挺挺地坐了起來。

老田哎了一聲,抹了把眼淚,從地上爬起來,轉身急匆匆跑了出去。

……

關於薛紅箋上吊的事,很快就沒人提了。這一天,整個徐家都沉浸在三爺徐致深在離家十年之後突然快要回來的這個消息裡。

送信人是徐致深的一個副官,姓王,被徐老太和白太太當寶貝疙瘩似的給供了起來,追問之下,講了些他知道的關於徐致深的事。

十年之前,他考取了南方陸軍學校,因為作戰英勇,屢創功勳,在同輩中出類拔萃,極具號召之力,得到了時任校長的南方大鱷張效年的賞識,從此被歸入南陸張係,一路高升,從那場起義大戰的死人堆裡爬出來後,他重新招募軍隊,複立番號,隨張繼續北上,就此成為張的得力乾將,進入了軍部,現在不過二十六歲,就已是正師銜,手下一支王牌軍隊,戰無敗績,軍官都是當年從南陸出來的,以他為令,全國皆知。現在張和大總統矛盾,發生府院之爭,張以退為進,下野回了南方,成立督軍軍政府,和省城的省長行署公然叫板,拒接電話,也拒見一切來使,總統府深感壓力,知道徐致深和張效年的關係,親自會見了上月還留在北京的徐致深,請他代為轉話,從中調停,徐致深於是動身南下。

大約也是想到自己少年離家,如今十年過去,於是派了這個副官回來,先替他傳個口信,說要是順利,月底就能回。

“吉人自有天相啊!徐家祖宗保佑!”

白太太跟著徐老太,來到祠堂,畢恭畢敬地下跪,嘴裡念念有詞。

☆、第45章 紅塵深處(三)

人慢慢地散了, 甄朱回屋,獨自坐在床沿上, 望著牆上掛著的那幅黑白遺像。

遺像應該是從某張合照中單獨.裁出放大的,像素模糊,但即便這樣,隔著玻璃相框, 那種十五六歲少年特有的張揚和英氣還是撲麵而來,少年有著一雙明亮清輝的眼睛。

她看著被嵌在扁平玻璃裡的那個少年的眼睛,對麵的那雙眼睛,也一直盯著她看。

甄朱出神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老丁媽親自過來了,叫丫頭把遺像給取下, 連同遺像下的那張小供桌和上頭的東西, 以及衣櫃裡壓著的薛紅箋的孝服,一並搬了出去,聽她的意思,是要立刻都拿去燒了,消除晦氣, 明天再請和尚道士來家裡做法事。完了又指揮丫頭將床上素白的鋪蓋,帳子,統統換成鮮豔的顏色,屋裡的家具擺設,也陸陸續續地抬進抬出, 最後整飭的煥然一新,儼然洞房,臨走前,她的兩隻眼睛跟探照燈似的,還不放心地把屋裡屋外的角角落落,全都掃了一遍,以確保這屋裡真的不再有任何沾著悼亡意思的東西留下。

最後隻剩一樣燒不掉了,那就是甄朱這個活人。

老丁媽看了眼在一旁沉默著的甄朱,也沒說什麼,掉頭走了。

腳步聲漸漸消失,屋子裡又安靜了下來,小蓮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整個院落,靜的仿佛隻剩下了甄朱自己的呼吸之聲。

甄朱慢慢走到新搬來的梳妝台前,坐了下去,凝視著鏡子裡的自己,那張她熟悉的,和她原本的少女時代一模一樣的臉龐。

第二天,和尚道士來了,徐家大院裡,透著喜慶的鐃鈸聲響了整整一天,半條街聽的清清楚楚,到了當天晚上,大半個縣城的人都知道徐家三爺沒死,不但沒死,還當了大官,很快就要回家的消息。

“我就說嘛,三娃子我看著他大的,天庭開闊,耳輪寬大,一看就是富貴之相,怎麼可能就那麼夭了?”

徐家族人議論紛紛,儼然都成了未卜先知隻是從前沒有說出口的智者。

沒有人記得薛紅箋,那個三年前被抬進徐家大門和木頭靈牌成了親的女子,她像是被徹底地遺忘了。

那張原本擺著供桌的地方,現在靠了一隻五鬥櫥,上麵擺了個景泰藍罩玻璃的西洋時鐘,滴答滴答聲中,恰好遮住了牆麵上原本留下的那片顏色發淺的鮮明的長方形相框的輪廓印記。

連這最後一點痕跡,也被巧妙地掩蓋住了。

隔了兩天,光宗也被送走了。在跟前養了幾年,徐老太原本就不喜歡這孩子,現在三爺既然要回了,也就沒理由再留他在跟前了。徐老太的話說的好,親自見了來接人的,說孩子雖搬出去回他自己爹娘那裡了,但拜過了祖宗,她老太太就不會不管,她活著,管這孩子的吃穿用度,等她死了,分家也會給這孩子一份體己。對方千恩萬謝,帶著給的饋贈,拽著哇哇乾嚎死活不肯走的光宗離去了。

沒兩天,在下麵鎮上麻油鋪裡的薛慶濤和白姑也聽說了徐家三爺沒死的消息,兩夫妻一夜沒睡。

薛慶濤起先狂喜。畢竟是自己的妹子,當年父親死前把她交托給他,他也是信誓旦旦將來要把她嫁個好人嫁的,如今人家雖嫁的不錯,但男人卻是塊靈牌,他總覺得心裡對不住妹子。沒想到陰差陽錯,多年以後,原本以為死了的妹夫竟然衣錦還鄉了。

他還沒來得及笑,就被白姑一蒲扇給拍醒了。

“做你的夢吧,徐家當初肯抬你妹子進門,是要她守三爺的活寡,如今三爺回了,你以為徐家還把她當三奶奶供?我聽說那個過繼的兒子都給送走了,下一個,怕是輪到她了!“

薛慶濤惱了:“豈有此理!這不是欺負人嗎?我薛家祖上……”

他瞥見白姑斜眼俾睨自己的模樣,滿腔的不忿就像被戳破了的氣球,立刻癟了下去,怏怏地歎了口氣:“當初是你做主非要送她過去的,如今這樣,你倒是拿個主意?”

白姑哼了一聲,冷笑:“算我倒黴。當初徐家自己來問親,我敢往外推?好處沒貼我身上,倒被人在背後指點。這就算了,我認,如今倒好,連你也埋怨起我了。”

她話這麼說,第二天還是拿出那身平時不穿的整齊衣服,鋪平拿放了燒紅火炭的洋鐵罐熨了一遍,收拾一番,把頭發梳的溜光油滑,提了鋪子裡的兩瓶麻油坐騾車進了縣城,找到徐家,被帶了進去,等了半晌,才知道自己今天挑錯了日子。

徐老太、白太太都去了普光寺,做還願法事去了,家裡隻剩身子不妥的老姨奶奶,在一間側廳裡露了麵,說什麼都是不清楚,白姑知道說也是白瞎了口舌,把原本想的話全吞回了肚子裡,改口說想去見小姑子一麵。

這個老姨奶奶倒是痛快地應了,叫老媽子帶著白姑去了。

甄朱在屋裡見到了薛紅箋的嫂子。等丫頭們都出去了,白姑說:“徐家興許是要打發你出來了。你想想,怎麼甘心就這麼白白耗了幾年的光陰?還陪了一個名聲。你要是聰明,他們說什麼也不能點頭,大不了一哭二鬨三上吊。徐家要臉,不會就這麼強行把你送回來的,實在不成,做不了三奶奶,留下來當小,也比回來強。”-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

她再三地叮囑,吃了一盤糕點,喝下半壺茶,推脫了一番,最後帶著老姨奶奶叫人準備的回饋,終於走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黃昏,徐老太白太太一行人還沒回來。

甄朱有點心浮氣躁。

她有一種感覺,還沒見著真人的那個徐家三爺徐致深,或許就是這一輩她要遇到的向星北。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遇到之後,又將會發生什麼?

她下意識地再次看向那麵牆原本懸掛照片的地方,那裡已經空空蕩蕩,隻剩那座景泰藍西洋鐘在滴答滴答地走動。屋子裡安靜極了。

外頭有婆子喊小蓮,小蓮去了,甄朱和衣,側臥在了鋪的花花綠綠的軟綿綿的床上,微微閉目,陷入冥想的時候,聽到房門外輕輕兩聲叩響,起先以為是小蓮回了,下床過去開門,才開了一道門縫,立刻要關,卻被伸進來的一柄黑折紙扇給頂住,接著吱呀一聲,一個男人就邁了進來,將門一關。

他一身綢紗馬褂,暮光投在他臉上,他搖著手裡折扇,對著她,笑%e5%90%9f%e5%90%9f的。

甄朱蹙眉,往後退了幾步。

“彆怕!上回是我不好,忒急了些,嚇著你了,我保證往後會對你好。”

二爺變戲法似的收了折扇,從身上摸出一個印著英文字母的漂亮洋鐵皮扁盒,送到了甄朱麵前:“外國來的擦臉油,就這麼一盒,二奶奶我都舍不得給,送你了。”

甄朱盯著他,一動不動。

二爺將擦臉油放在桌上,環顧了下屋裡的擺設,歎了口氣:“可憐的小東西,你不會真以為老太太和太太打算讓你當三奶奶吧?就算她們肯,我三弟那種性子,在外頭又混了那麼多年,身邊女人不知道多少了,怎麼可能看得上你把你也帶走?你等著瞧,他這一趟回來,鐵定留不久的,等他一走,你不照樣守活寡,無依無靠……”

他一步步朝甄朱走來,甄朱被迫後退,被他逼到桌邊,靠在了那裡。

“我就不一樣了……”

二爺低頭,俊秀的臉龐,望著她的目光溫柔無比,聲音仿佛灌了蜜,軟綿綿的。

“我是真的喜歡你,想對你好。女人一輩子,長著呢,你何必苦了自己?也不怕你笑話,外頭相好的,我也有幾個,吹拉彈唱,哪個不是狐%e5%aa%9a子,也不知道是哪輩子欠了你的,就是沒一個能像你這樣能把我魂兒給勾住的。上回你也太傻了,我又沒真對你怎麼樣,你何必想不開去做那種事,你要是真沒了,二爺我要心疼死了……”

他胳膊抬了起來,手飛快地一啄,甄朱還沒來得及反應,插在發髻裡的一支釵子就被他拔走了。

他把釵子送到鼻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