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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抬地放上書房中的窄榻,留荷又殷勤地給沈同晏擦身降溫,端茶倒水。

長落累得都要癱倒在地,見留荷手腳麻利,做事又有條理,便讓她先伺候著,自己去廚間煮醒酒湯。

陶知影聽到動靜,早吩咐了秋落煮好一鍋,又聽長落說沈同晏醉態有些駭人,便起了擔心,跟著他一起往書房走去,剛過月門,就聽見沈同晏的一聲暴喝,隨後是女子的慘叫聲,幾人嚇了一跳,忙小跑過去。

打開門一看,卻見沈同晏正靠著榻旁的洗漱架,他時不時甩甩腦袋,又滿眼赤紅地瞪著匍匐在地的留荷,目呲欲裂的樣子,仿佛想說些什麼,可他醉得舌頭像裹了棉花,話在嘴裡直打滾,卻說不清楚一個字。

長落忙上前攙住他,將他扶到一旁的窄榻上,要給他喂醒酒湯,沈同晏不耐煩地奪過碗,自己咕嚕咕嚕灌了下去,起子有點猛,他放了碗便往榻上躺去。

衣衫不整的留荷被沈同晏當%e8%83%b8一腳正踹到心臟的位置,方才痛得臉色發白,也說不出話來,還是秋落將她扶起一會兒,她才緩過氣來。

陶知影臉色鐵青,怎麼會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這會兒見留荷恢複了人色,從緊咬的牙間擠出一句“帶走”,三人便要出了這書房,誰知沈同晏倒是恢複得快,方才被留荷一鬨,又喝了醒酒湯躺了幾息,便回了一半的神,他躺在床上含糊地說了一聲“不許走!”,便攀著長落坐起了身,直直盯著已到門口的陶知影幾人。

陶知影隻好將人帶了回去。

秋落放了手,讓留荷麵向沈同晏,跪在了地上。

沈同晏說話已不再大舌頭,他死死盯著留荷,滿臉的戾氣:“好大的膽子,竟敢打爺的主意,可是忘了上一個的下場?!”

留荷痛苦地捂著心口,見沈同晏森森的眼神,想起那生死不明的南雪,頓時嚇得語無倫次,連心口的疼痛也顧不上了,開始連連磕頭:“世子爺饒命啊,婢子,婢子也是奉了夫人的意,來侍候世子的…若非夫人發了話,就是給婢子一百個膽子,婢子也,也斷不敢靠近世子爺半步的…”

書房中除了留荷不斷的磕頭聲,頓時寂如死灰,長落和秋照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

半晌,沈同晏開口問道:“你所言,可當真?”

留荷見他似乎臉色稍緩,連忙點頭道:“婢子不敢跟世子爺撒謊,夫人確實親口跟婢子說過,要讓婢子貼身伺候世子爺的…夫人還說了,要您將我收房…”

留荷心道自己也是不得已,況她並沒有說謊,夫人確實親口跟她說過這些話。

這些日子,她眼見世子與夫人明顯是鬨了矛盾,二人分房這麼久,恐怕還不是普通的矛盾,南雪上次撞上的跟這次差遠了。可她左等右盼,始終不見夫人安排她去伺候世子爺,她心中著急,生怕夫人是反了悔,見今晚機會難得,世子已經醉到神誌不清,她便趁機上了前…

可誰曾想,世子爺雖然大醉,卻對旁人的親近敏[gǎn]得很,她甫一貼上,便被世子爺推倒在地,還遭他在%e8%83%b8窩踹了一腳…

又是死一般的寂靜,陶知影將嘴唇咬得死緊泛白,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矢口否認?那是明晃晃的撒謊。說她確實這樣說過,但自己生了悔意,且並沒有讓這留荷今晚來伺候?

她雙手微微發抖…

忽然聽得沈同晏朗笑了一聲,他依然大馬金馬地坐在榻上,眼神含了笑去看陶知影:“我果然沒有說錯,娶了個好夫人,一點不虧。夫人當真賢惠大度,主動給我榻上添人。既如此,為夫也不好拂了夫人美意,這便笑納了,煩請夫人給她安排好居院仆婢罷。這書房,我也是住膩了,往後倒可住她院裡了。”

“你還不去給夫人磕個頭,謝夫人恩情?”

陶知影一震,不可置信地去看他,卻見他一雙桃花眼儘情上挑,一臉的喜悅舒暢,又見留荷起了身,顫顫地羞怯地在她麵前跪下,嬌聲道:“謝夫人恩情,妾身今後定會好生服侍世子,為夫人分憂。”

眼前一黑,陶知影垂手借著巾帕的遮蓋,狠狠地擰了自己大腿一把,這才及時穩住了身子,沒有倒下去。

她極其困難地動了一下喉嚨,乾澀地回道:“起來罷,今日你便留在此處服侍世子,明日我著人接你去你的居院。”

待留荷喜不自勝地再謝過,她帶著秋落出了書房,剛走過月門,便全身無力地要癱倒,秋落一聲驚呼,趕忙扶住了她,她擠出力說道:“我沒事,扶我回房便是。”

秋落流了淚,隻能照做。

第42章

當秋落的一聲驚呼傳入書房中時,沈同晏擱在膝上的雙手瞬間握成了拳,他壓住想起身衝出去想法,對一臉急色看著他的長落肅聲道:“不許去。”

無風之夜,萬物靜寂,一切都像虛貼在空氣中的剪影。

陶知影幾乎是被秋照拖著提回了房,她整個人簡直是虛脫了。

回到房中上了榻,秋照給她喂了些茶水,過了會兒她才緩過勁來,想起方才的情景,她抬起兩隻手從頭頂抓滑到了額前,覆住雙眼,喉中不斷翻滾,卻硬逼著自己不能流淚,隻無語凝噎。

秋落見陶知影如此痛苦,自己卻是再受不住,抱住她嗚嗚哭出了聲。

秋落的哭聲一在耳邊響起,頓時將陶知影拉回到上世的記憶中。

她凝了一般,突然撐開秋照,抬頭捧了秋照的臉仔細端詳,剗襪便下了地,拉開秋照的手上上下下看她,繼而流出了眼淚,抱住秋照哽咽痛哭:“秋照,你無事,太好了,你無事…”

秋照嚇得哭都忘記了,又被陶知影摟著死死地不鬆開,她隻能急聲道:“夫人,你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啊?”

陶知影抱得秋照哭鬨了一會兒,覺得整個人都精神了,她放開秋照,三神五魄皆回聚,笑著安撫恐慌的秋照:“無事的,我方才隻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而已。”

秋照驚疑不定:“夫人是想起了什麼事?怎地如此嚇人。”

陶知影溫柔地為她抹著眼淚:“想起了我們之間的事,一些你不記得的事…”

見秋照果真轉了眼去回想,她輕輕一笑,再抱了抱秋照:“好了,鬨了這麼半宿,你我都累了,你快去休息罷,我也要睡會兒了,明日還有事。”

秋照還想再說些什麼,見陶知影確實滿臉倦色,隻好將她重新扶回榻上躺下,為她換了新的腳襪,又蓋好寢被,這才輕輕退了出去。

待她走了有一會兒,閉目假寐的陶知影又睜開了眼,她坐起身,靜靜地掃視房中的一應布局與物事,半晌,自嘲地笑了笑。

在沈同晏搬去書房的這段時日間,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慢慢在撕扯開裂。

尤其是方才在書房中聽到他說出那一席話,她簡直是肝腸寸斷,那股鑽心的疼讓她意識到,自己真的愛上了沈同晏。

上世的肖培之對她而言,已經像是一個隱約的刻記。記憶拂過時,會打上個不怎麼磕腳的趔趄。可這世的沈同晏卻是鮮活得不能再鮮活的凸起,她險些繞不過去。

所幸還有個秋照在側,她的存在最能提醒自己,這種感情將會怎麼令人摧身碎首,透骨酸心。

陶知影勾起鼓勵的微笑,她好歹是活了兩世的人,及時醒悟了,便拉得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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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陶知影撐著身子起了個大早,迅速給留荷分了居院,是西南側一處較大的院落,又派了仆婢,甚至非常貼心地讓留荷自己取院落名。

留荷滿臉欣喜地取了個《留晏院》的名字,秋落臉都氣綠了,陶知影卻神色自若地叫人立馬去刻院匾,還給了三倍的錢讓牌坊鋪子當日趕工出來,且讓人將沈同晏的所有物件都搬去了留晏院,又細心地告訴留荷,沈同晏的吃穿喜好,留荷一臉嬌羞地記下了。

忙完這一切已近黃昏,估摸著沈同晏馬上要回來了,陶知影也疲得不行,便徑自回了自己的院中,用了幾口清粥後,早早的便熄了燭睡覺。

一覺睡到天光大亮,似乎是因著補了一次足足的覺,她的胃口也變得好起來,不再像之前似的,總是覺得反胃。=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她心中也漸漸振奮起來,吃飽睡足便有精神,再養上幾個月,林哥兒便該上京師來參加殿試了。

沈同晏自從搬去了稍微遠些的留晏院,便連正院的後書房也不再來了,二人又是將近一旬沒見過麵。

僅僅數日後,清泰觀便傳來了令福公主病薨的消息,秦侍郎闔府上下擂天倒地,悲聲號怮。

陶知影想著,到底是席筵,讓人知道他們夫妻失和,總是不好的。

她便差了秋照去詢問沈同晏,是否要一同前去吊唁,卻隻帶來了他冷冰冰的拒絕。

崔氏自然也不願與她一道,陶知影隻能單獨去了一趟。

令福公主的喪葬禮自是極儘哀榮,嘉憲帝派了太常卿前去治喪,一切以國禮操持。

嘉憲帝亦是痛不欲生。

出殯那日,他去了秦侍郎府,不過幾日的時間,威嚴的君王幾乎哀毀骨立。

陶知影站在遠處,不動聲色地留意著他與秦婉薑。

這位帝王許是太過悲痛,秦婉薑數次出現在他眼前,並未見他有何特彆的表情或舉動。

其實大多數時間,他都在直愣愣地出神,似乎在呆呆地追著自己久遠的記憶。他穿著麻葛製成的石竹色涼衫,愣柾得仿若一位茫然的普通士儒。

而見了陶知影也不打招呼的沈同晏,與她也仿佛是兩個普通的陌生人,隻是湊巧都去了那府中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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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氣清,冰凍地拆,年尾的盛京也是一樣的酷寒逼人。

令福公主去後不久,秦侍郎府接到了嘉憲帝親自下的中旨,封秦婉薑為德妃,要求秦侍郎府於正月前將秦婉薑送入宮中受封。

秦侍郎闔府錯愕沸然,朝堂亦隨之震動。

宰執、禦史台官員與左右諫義大夫紛紛在第一時間上表勸諫,其中以右相萬成印的諫表最為發聾振聵,他寫道:“秦侍郎之女與陛下實為叔侄,陛下豈可與宗法綱常相戾,置禮法而不顧,知倫常而不行乎?陛下不邇聲色,中外共知,豈宜有此?可知人心逸於久安,而害生於所忽陛下何以妄乎至此?若犯此違天逆理之行,將戶曉皆知,屆時何以示天下?何以告祖宗先賢,子孫後世?陛下一起其端,後世子孫或踵之,則倫常亂矣!”

可嘉憲帝此番卻是強硬又執著,他似乎被令福公主的病逝灼到整個人都變得失了理智,又無所畏忌,根本就是不受章疏,欲置倫常禮法而不顧,要一意孤行的態度。

右相萬成印於臘月初十再上一疏,內裡僅有一行觸目驚心的字:“陛下如仍有茲意,德已薄矣,可不慎乎!”

嘉憲帝依然無動於衷,臘月十一常朝時,右相再次廷爭抗顏,見屢諫君王無效,萬成印一頭磕在了文德殿中的漆紅木柱上,這位忠諫之士血灑當場。

痛失要臣,嘉憲帝卻隻沉寂了幾日便恢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