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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修眼神好,遠遠掃了一眼便覺眼熟,將要到近前便發現了,原來是秦府的七表妹。

她頭挽隨雲髻,青絲上彆了幾朵零碎的金鈿,自髻端垂下的兩條水藍緞帶,在微風的吹拂之下輕輕飄揚,為她平添上幾分猶如仙人般的飄逸。

而對襟羽紗的袖口繡著精致的金紋蝴蝶,藕色裙擺罩著一層淡薄如清霧的籠瀉絹紗,上好的綢緞料子隨她款步間微動,宛如淡梅初綻,未見奢華卻見恬靜。

齊修揮手止了步輦的行進,見秦婉薑察覺了駕儀停下,抬眼向他望來。

見她膚光勝雪,眉目如畫,有一份天然去雕飾的自然清新,尤其是眉間唇畔的氣韻,雅致溫婉,觀之親切,雖與姑祖母容色相近,但二人的氣質與性子卻是全然不同。

以前的姑祖母性子俏皮促狹,哪怕為人妻母,依然會肆意張揚地大笑,而這個表妹內斂羞怯,氣質如綿綿春水,柔麗嫻靜。是以除了在平州刺吏府中的初次遇見,後來的數次晤麵,他再未在她身上看出姑祖母的影子。

見是齊修,秦婉薑陡然想起家人對石貴妃邀她入宮的打趣,以及石貴妃今日對她的種種親昵之態,心臟砰砰直跳,耳尖染了一簇紅,不由柔柔怯怯地對他笑了笑,那一笑,清麗勝仙,饒是向來清冷如水的齊修也霎時被她驚豔了一下。

“拜見太子殿下。”秦婉薑盈盈下`身行禮。

齊修收了神,略略頷首,又隨口詢問道:“七姐兒自何從而來?”

聽得他客氣又疏離的語氣,秦婉薑頓時黯了眸子,她垂頭低聲回道:“貴妃娘娘邀臣女入宮敘話。”

齊修微微蹙眉,他太了解自己的生母,她從不行無謂之舉。

未聽得他的回複,秦婉薑提了膽子又抬頭去望他,卻又惹了心間落寞。

他的臉色似乎從來就嚴峻得似一片青石,此刻眉頭微蹙的樣子,更顯態度凜然,寒氣逼人。

齊修望了望西向橫照的餘暉:“天時已不早,宮門即將落匙,七姐兒且早些回府。”

壓下心間酸楚,秦婉薑應聲拜彆。

見她忽而步履匆匆,似有些失魂落魄,齊修沉眸思量了一下,吩咐駕輦轉道去了啟祥宮。

坐身著彈花暗紋錦服,頭戴蓮花冠的石貴妃雍容閒雅,一身的貴氣中又添了幾分道家的風骨神采。

她抬手免了齊修的禮,坐於上首笑語盈盈道:“三哥兒倒是有程子未來了,近來可好?”

齊修回道:“謝娘娘關心,兒子一切都好,娘娘身體可康健?”

石貴妃笑著點頭:“自用了你搜來的方子,已許久未發頭疾,且近來我潛心悟道,倒是身輕心靜。”

末了,又問道:“哥兒今日來,可是有事?”

齊修猶疑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適才遇得秦府七姐兒,方知娘娘今日召了她來敘話,不知娘娘尋她…所為何事?”

石貴妃蹙額:“哥兒為何在意一臣女?”

齊修從容道:“既為秦侍郎之女,便與兒子也算表兄妹;況她回盛京亦與兒子有關,故多了幾分關心。加之適才似見她神色慌張,怕是初次進宮,不懂規矩開罪了娘娘,便逾矩相問。”

石貴妃愣了一下:“她神色慌張?”

她心下暗襯,莫非是自己行事有缺,令其起了警惕之心?

見石貴妃麵露不安,齊修便知此事不簡單,生母的手段他是再清楚不過的,如今見她竟將主意打到了一個溫婉無知的小娘子身上,頓時心生不悅:“秦七娘子幼時被拐,於民間吃過不少苦頭,而今與家人團聚才得了幾分安適,不管娘娘有何謀劃,還請生出幾分良慈,放過這小娘子。兒子如今已是一國之儲,自會保你我母子安恙,無需娘娘再索儘枯腸地用計鋪謀。”

石貴妃見他丟了含蓄,說得如此坦然,一時沉了臉:“我兒尖穎,如此快便覺查出我有謀劃。隻是…”

她似笑非笑道:“本位亦是心懷好意,欲接她入宮相伴,日後做了姐妹,一道服侍你爹爹罷了,此等機緣…多少官眷女子夢寐以求,這是她的福份。”

齊修繃了臉:“倒是不知娘娘如此賢惠大度,竟主動為爹爹充盈後宮。”

聽出這話中的諷意,石貴妃淩厲地盯著他:“你以為我真心願意?宮妃亦是世間俗女子,我等雖為天家婦,看似有無上榮耀,卻也期盼著夫婿的獨寵,誰願看他左擁右抱?可你爹爹癡戀令福那個賤婦,若非我苦心用計,怕是連半分聖寵都得不到,我兒你又安能榮登這儲君之位?”

她繼而雙眼泛紅,險些迸出眼淚:“你以為你爹爹前番去北巡是為了什麼?不過是想見那賤婦一麵罷了…且我不妨提前告知你,那賤婦已時日無多。”

她恨恨道,話尾顯然帶上了一絲快意。

齊修投向她的視線帶著愕然:“是娘娘做了手腳?”

石貴妃不語。

齊修牙關緊扣:“此事姑祖母並無過錯,她亦是可憐之人…況兒子幼時曾得姑祖母照看,姑祖母對兒子關懷備至,娘娘怎可…”

石貴妃苦笑了一聲,淒聲道:“若能得他全心對待,我便是隻做一昭儀亦心甘情願,又何必汲汲營營要攀上這貴妃之位,扶你做太子?可你爹爹的一顆心全撲在令福身上,你可知這些年,我曾聽他於睡夢中囈語過多少聲“姑母”?”

齊修沉默了一下,他似乎生來寡情,從來無法理解這些兒女情怨。

半晌,他低聲道:“就算如此,娘娘也不該將恨意轉嫁到姑祖母身上。”

石貴妃並不接他的話,兀自說道:“待令福信訊傳來,你爹爹定是神傷魂悲,屆時我再獻言教他納了這與令福之容像極的秦家小娘子,以解相思與悲痛,他定欣然允之,且感念於我,如此,你的太子之位便可坐得更穩。”

齊修再去看她,語帶忿然:“那秦七娘子又何其無辜?要遭娘娘此般算計。”

石貴妃隻勾唇詭笑:“我兒…就算我不獻言,你以為你爹爹就不會有這個心思?不久前豐相公孫女出嫁,他已在安平伯府遇見過這秦小娘子,且將本欲賜給豐六娘子的大婚之禮賞了給她,你覺得…他此舉何意?”

石貴妃話中意味深長,語末又抬手摸了摸自己頭頂故意做得素雅至極的蓮花冠,自言自語道:“我也不過是推波助瀾,說上幾句話便能撿個天恩,何樂而不為呢?”

第40章

一大早的,沈同晏便派人送了一筐新橙回府孝敬自家娘子,這可是江南進貢的稀罕物事,也不知道他打哪兒得來的。

涼風消暑的秋日,忠武侯府一株銀桂樹開得正好,香氳撲鼻。陶知影便給秦婉薑遞了貼子,邀她一道品果賞桂。

秦婉薑欣然應下,很快便到了忠武侯府。

陶知影早命人在府園中擺了檯凳,又遣人去廚下盛了兩碟精細潔白的吳鹽,破開橙後蘸來吃,更是可口鮮甜。

隻是,在陶知影前後動作間,露出了右頸的一點殷紅,頓時讓秦婉薑的臉染了緋色。

她畢竟在樓館中呆過,有些舞樂伶若被客人看上,也是願意與客人共度春宵的,那明顯是歡好留下的痕跡,她並不少見。

陶知影還未反應過來,隻順著她的目光摸了下頸間那處,並下意識摁了一下,卻差點疼出嘶聲,她頓時也臊紅了臉,知道那定是沈同晏昨夜的歡齧。

自那日和好後,他就染上了些奇奇怪怪的床第嗜好,尤其喜歡在她脖頸間留下痕跡,不僅樂此不疲,還莫名得意。

一時間,對坐的二女皆羞得臉兒暈紅。

還是秦婉薑及時引了話題,說起自己被石貴妃召入宮的事,才解了此間尷尬。

陶知影聽罷,卻未如秦家人所想,猜是石貴妃想給齊修納側妃,而是馬上敏[gǎn]地想到嘉憲帝身上。

她遲疑著問道:“除了貴妃娘娘外…薑姐兒那日可還遇著了其它貴人?”③思③兔③網③文③檔③共③享③與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

秦婉薑點點頭,有些落寞地回道:“出宮時路上偶遇了太子殿下。”

陶知影再確認了一次:“可有遇見官家?”

秦婉薑一愣,搖頭道:“並未遇見官家,影姐兒為何作此問?”

陶知影連忙拿話敷衍了過去,又問起石貴妃對她說的話,秦婉薑便斷斷續續地回憶起來。

“娘娘說她往日與姑祖母交好,知我去過湧金城,便細細詢問了姑祖母的狀況…唔,也略責了我欲出家奉道之事,隻說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便是修行。若有向道之心,無需身入宮觀,家中亦是道場,她也是個在室的俗家道人。”

“又說她一人在宮中寂悶,一見到我便想起了姑祖母,今後想多尋我入她宮中敘話作耍,或是交流修道的心得功法…還囑了我,今後若是閒來無事,便可遞貼子給她,入宮去尋她也是使得的。”

最後,她心中浮上了一縷羞意,吞吞吐吐地複道:“娘娘還,還說女子此生要尋個好夫婿,有人疼愛才是正經。最好…那人是世間尊貴無雙的,如此子女才,才能得了上佳的富貴和最好的庇佑…”

望著耳紅到根的秦婉薑,陶知影心中複雜萬分。

她幾乎可以確定石貴妃的用意了,偏偏因著齊修與石貴妃的母子關係,加上齊修身份上亦可算是那“世間尊貴無雙”之人,才會叫秦婉薑誤會石貴妃是想撮合她與齊修。

陶知影犯了難,在要不要提醒她之間糾結起來,突然聽得秋照喚了一聲“太夫人”,便見婆母崔氏領著丫鬟婆子向她們走來。

秦婉薑忙起了身給崔氏見禮,崔氏不鹹不淡地應了,轉頭盯著陶知影,語帶不善道:“聽說你前幾日發落了一名使女?”

陶知影心下了然,這是以為捉到自己把柄,憋不住又來發難了,竟連府中有客都不顧。

她盈盈地行了禮,並不接她的話,隻熱情邀道:“方才送給母親的橙子,母親可品嘗過了?若是還未來得及,可與我們一道享用。”

崔氏見她不回答自己,頓時惱火道:“陶氏,你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婆母放在眼裡?!”

陶知影樂了,她眨巴著眼,滿臉精乖之氣:“您不是好生生地站在這兒嗎?媳婦自然瞧見您了。”

“我方才問你話,你為何不答?”

“我方才也有話問母親呀,母親不也未答我?”

陶知影反問道。

崔氏氣得要仰倒,她厲喝道:“陶氏,你彆欺人太甚!”

陶知影隻裝不解:“母親何來此言?”

不想再與她打這車軲轆話,崔氏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瞪眼質問:“聽說那使女是在二哥兒書房伺候的,一向手勤腳快又伶俐,還頗有幾分姿色,又有爹娘教養,是個可做妾室的。你這妒婦怎如此蛇蠍心腸,竟將人送去了作營妓!”

秦婉薑聞言頓時駭了一跳,心道這侯府太夫人未免太嘴毒,竟直接開口辱罵陶知影無爹娘教養…她滿臉殷憂地看了看陶知影。

陶知影自然也聽了出來,她立馬收了笑,繼而全身泛起寒氣,斂容直勾勾盯著崔氏:“母親說話可要可要小心些,我既入了侯府,也隨夫君喚您一聲母親,那您便也是媳婦的高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