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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隻好寫信央了舅母聞氏前去操持,聞氏也覺欣喜,爽快的應下了。

事後聞氏回了信,隻讓陶知影放寬心,說謝家包辦了整場婚宴的一應禮儀物事,連她都隻是去湊了個人場。

在後續與陶知林通信的過程中,陶知影得知謝家確實待陶知林很好,尤其是當時剛繼任的謝家家主謝頤,並沒有因陶知林是個白身而鄙薄於他,怕他在陶宅住得不方便,乾脆在謝宅內空了個院子給他夫妻二人住。

而更讓他們意想不到的是,謝頤竟然大費周章尋回當年陶孟扶被偷換的所有字畫還給了陶知林。

最讓陶知影覺得欣慰的是,上一世自己雖落了個橫死的下場,但陶知林和謝茹一對小夫妻的感情可是非常和順,自己出事前,還收到了小兩口捎來有孕的好消息。

她心中對謝家,尤其謝頤,是很有幾分感激的。

隻是再多感激,她也不會忘記自己這一世的人生規劃,她無法回應謝頤。

好在這一世,她靠著之前的記憶,抓住了好幾次重大商機,與謝頤一起合夥賺了不少錢,才掙下了如今的一份家業,她可從沒讓謝頤虧過,多少也算還了一些人情。

隻有一件事她卻不太想得通,謝頤與她合夥行商,居然從不用謝氏商行的名號,畢竟謝家算是江陵首富,謝氏的產業遍布半個大齊,尤其是當鋪,在江陵幾乎是壟斷性的地位。

犢車剛駛回巷口,陶知影正踩著踏凳下車時,卻見陶知林氣喘籲籲的從後方追來。

秋照好奇的打趣他:“林哥兒這是怎麼了?後頭可是有人在攆你嗎?”

陶知林扶著牆大口大口的踹了幾口氣,急促的氣息略平穩後,緊張地對陶知影說道:“阿姐,謝家出事了,謝三哥被官府捉了。茹姐兒聽得是你與謝三哥包去西夷的船被明州市舶司給扣了,說船上有契丹的敵細。”

陶知影怔愣了一下,幾乎懷疑自己耳朵出了錯。

秋照臉都嚇白了,結結巴巴的問道:“啊?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今日晨間。”

“可有看見彭越?”陶知影問道。

陶知林搖搖頭:“並未見到他。”

勉強定了定神,陶知影道:“莫慌,沒這麼快定案,人肯定還在拘所。林哥兒,你再去一趟謝宅尋彭越,讓他到豐樂樓見我。然後叫茹姐兒收拾幾件謝三郎的衣物到縣衙門口等著,我見完彭越就與你們一起進去探監。”

陶知林應下,連忙拔足向謝家方向狂奔。

陶知影轉頭又對秋照吩咐道:“這件事情不要讓老爺知道。你去告訴老爺,就說我與林哥兒讓你捎信回來,今日我二人在予安院用晌食,叫他不要等我們。”

第6章

拐過四個直角、五道門的甬道,再穿過一條三尺餘寬的裡弄,陶知影幾人在府司西獄中見到了謝頤。

謝家畢竟是江陵士紳大戶,在罪名沒有被坐實前,縣衙並沒有將謝頤像其它人一樣扔在惡臭的集體監房中。

帶路的衙役也很知趣,在陶知林悄悄給他塞了一個分量不輕的錢袋後,很爽快的開了門鎖。

監房昏暗,坑窪的青石地麵鋪著疏疏的稻草,窄小的石床上散著一張油膩泛光的草席。

一攏青丹皂衫,石竹角帶,皎如玉樹的雲袖郎君正席地而坐,低眉沉思,淡金的陽光透過石窗折了幾道細小的光分射在他背上。

聽到聲響,他緩緩抬起了細長溫潤的雙眼,優雅的俊容也漾起淡淡的笑意。

比起商賈,他其實更像一介文士。

“兄長!”謝茹水目盈盈,顫聲撲向他。

謝頤伸手接住胞妹,輕輕拍了拍她的頭,溫聲道:“莫哭,我無事的。”

陶知影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的兄妹二人。

方才在豐樂樓時,她已通過謝頤的貼身小廝彭越了解到了一些關鍵信息。

謝家惹上了五皇子。

謝氏商行其實早就被惦記上了,這些年他們一直都在被五皇子吸血,每年都有大批錢財物品上供給他們嚼用,從來都不曾斷過。

隻是自嘉憲帝登基以來,五皇子就與宜王開始了激烈的儲君之爭,近年來五皇子的胃口越來越大,謝氏已是有苦難言,眼看過不了幾年就要被五皇子吸空,卻逢陶知影主動找了上門,要與謝氏合作。

謝家人本不欲理會一個十二歲的小娘子,但陶知影竟然拿出了明旭子的《大佛喜陶像》作抵押。經過了激烈的一番商議後,謝頤站了出來,代表謝氏接受陶知影的條件與相邀,隻提了一個要求——借謝氏的資源,但不經謝氏的名義。

陶知影當時隻當謝氏過度提防她,暗覺好笑,並未提出過質疑,隻略帶調皮的提出了相同的條件。

憶起謝頤當時的笑,愕然中又帶著幾分無奈。

現在想來,應該隻是謝頤怕連累她。

在與陶知影合作的幾年間,謝氏眾人慢慢發現,這個僅有十幾歲的小娘子似乎能掐會算,總能找到最突然的商機,不管是蝗災囤糧、還是外邦走船運真珠匹帛、香藥鋪席,甚至敏銳到連何時大齊會與哪方鄰國開通互市貿易,她都掐得一清二楚。謝家的財力在與她合作後迅速暴增,可以說是她把謝家從搖搖欲墜中拯救了出來。

隻是沒想到他們捂得再緊,又怎敵得過王權的覬覦。

五皇子本是有計劃的打算慢慢吞掉謝氏一族的家業,卻不料謝氏竟敢背著他自救,盛怒之下,他竟是要毀掉整個謝氏。

先是在船上安插人假扮契丹的敵細,後又授意明州市舶司的人扣下他們的船,接下來,就是一步步給謝氏把罪給坐實了,畢竟受了叛國通敵的大罪,謝氏舉族被灰飛煙滅都是應該的。

陶知影隻覺心緒紛亂如麻。

因她在聽完後突然感覺有很多事都被串起了。

怪不得她總是覺得費解;伯父的那位同宗再是有潑天的膽子,捧著伯父那麼多名家字畫,怎麼敢隨隨便便就和外地不清楚底子的人串謀,也不怕被人生吞活咽;正常來說他怎麼著也得找一個信得過的托付才敢合作,這麼想來,整個江陵,再沒有謝氏更讓人信得過的了。

所以上一世應該是謝氏見到大伯的字畫後,臨時起意,設局與那位同宗串通一氣,這才借著大伯的字畫喘過了氣。待林哥兒回到江陵後,許是內疚神明、於心不安,抑或是害怕東窗事發…才有了後麵一連串的舉動。

見林哥兒一個人在江陵孤苦無依,應該多少還看了一點她嫁入永寧伯府的關係,這才帶著不知幾分真假的愧意開始照拂林哥兒,又是嫁女又是一番假裝辛苦“尋回字畫”。

林哥兒和茹姐兒的結合,看起來是小兒女暗生情愫,卻保不齊謝氏此舉有封口之嫌,故意給倆人創造機會,怕一朝事發林哥兒追究,這才巴巴地將茹姐兒嫁了林哥兒,又借機對林哥兒幾多照拂,讓他不好發作。

謝頤見陶知影有些失神的望著他,目光不覺閃動了一下,眼底閃起細微的光,然後凝視著她。隻一瞬,他垂下了眼,似乎是克製了一下自己,接著又抬起溫雅的眼,微蹙眉心,感情複雜地深深地凝視著她,滿滿的關切之情幾乎要從眼神裡溢出來。

陶知影愣了愣,卻隻是移開眼看了看陶知林,陶知林忙將手中的包袱遞給謝頤,卻也一時詞窮,握了握拳不知道該說什麼。

陶知影的躲避,謝頤看得清晰,他僵硬著接過包袱,垂睫掩去眸中的失落。

“林哥兒,你先帶茹姐兒去外頭等我。”

“我找了彭越,他把事情都告訴我了。”

支走了二人,陶知影出聲打破了與謝頤間尷尬的沉默。

謝頤苦笑道:“民不與官鬥,許是謝氏命中注定有一禍,隻因我們心存僥幸,到底是將這禍惹大了。”

陶知影不由沉%e5%90%9f:“此罪若被坐實…”

謝頤抬眸,有些急切地寬慰道:“影姐兒,你且寬心,五皇子的目標是我謝氏,此事我已與家人交待過,絕不會牽連你半分的。”

陶知影神色莫辨,晦暗不明:“你既叫我放心,到底是因著報了必死的心,還是與謝家人商量好了營救你的對策?”

謝頤沉眸不語。

家族大義在前,若此番在劫難逃,如果犧牲他一個謝頤,可換得整個家族性命無憂,他便是以身殉族也在所不辭,隻求能夠死得其所。

隻是…他心下也難免掙紮。

他不過是個堪堪弱冠的青年,剛覺得自己的事業如日方升,他還未行婚娶,未得到心愛小娘子的芳心,甚至未曾當麵傾訴過自己的心意…如果有一線生機,他何嘗不希望族人能牢牢抓住,營救於他。│思│兔│網│

陶知影心下曬笑。

謝家人,恐怕正在絞儘腦汁自救,要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在謝頤頭上,除此之外,不做它想;不然今日就不止是一個茹姐兒孤零零來探監了。

恐怕過不了多久,謝頤連這處都呆不了,很快就要被正式收監,就等著定罪了。

而且…能在上一世做出偷梁換柱醃臢事的謝家人,這一世,難說不會為了自保,把她也咬出來。

第7章

出了縣衙,謝茹忍不住悲怮地大哭起來,她雖聽得迷迷糊糊,但也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陶知林慌了,連忙哄她,卻是手足無措,不得要領。

小娘子隻兀自哭得淚眼婆娑,如籠煙雨。

陶知影歎了口氣,默默抱住謝茹,輕柔順著她的後背。

謝茹抽噎著:“陶姐姐…怎麼辦啊?我兄長…是不是要被處死了?我問家中長輩…他們卻隻是凶我…叫我不要再提…為何沒有人要救我兄長…”

送了謝茹回府,陶家兩姐弟在犢車中默坐半晌。

陶知影隻覺腦子裡一片混沌,整個人心神恍惚。怕回家後被陶孟扶瞧出異樣,便轉道去了餘味齋。

餘味齋正是忙碌的時候,姐弟二人與店內工役打過招呼後便去了後院。

正在製食間忙碌的趙嬸子見得陶知影,瞬間如獲救兵般迎了上來,急急的“哎喲”了一聲:“東家可算是來了,我方才還又著人去宅子裡尋您。”

“何事尋我?”

“您可還記得昨日給咱們下單的人家?原是知州府的。聽說他們昨日宴請,那道滴酥鮑螺很得一位貴人歡心!這不,知府今日一早就又遣了人來下單,可我該死,這粉漿調了幾次味兒都不對,眼瞅著就快到時間了,這才趕忙著人幾番尋您。”趙嬸子邊擦著汗邊著急回道。

“無妨,去備料罷,今日我來做。”

陶知影取了襻膊,正準備係上時,突然心念一動,叫住了趙嬸子。

“一會兒知州府的人過來取果子時,勞嬸子與那人多聊上幾句,問問那位貴客的身份;倘使問不出身份…隻打聽一下,是哪裡人士。”

見趙嬸子怔住了,又彎唇暗示道:“畢竟是貴客,為了鋪子裡的生意,給點好處也是使得的。”

趙嬸子這才反應過來,爽快地應下了。

申時末,知府的仆從上門取果子。

趙嬸子在外語笑盈盈的暢聊著,聲音時斷時續的傳進後院。

“鄙店果子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