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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比烏斯椅棲息在韋恩莊園院子中的樹梢上休眠,察覺異動時便睜開眼睛飛落到托馬斯房間的窗台上。它站在那仔細地感受了一會,又繞著整棟建築飛了兩圈,最後停在屋簷上自言自語:“好吧,祝你們有個好夢。”

布魯斯沒有聽見它的祝福。事實上,今晚的夢境乍一看並不是太好。夢裡他穿著蝙蝠俠製服,走在那條因一對夫婦的死而聞名於哥譚的小巷當中。

場景是老舊的,重複上演、令人麻木,視角卻是嶄新的。布魯斯很少會以全副武裝的形象出現在這段回憶當中,畢竟人在麵對自己內心深埋的恐懼和痛苦時,無力感往往最為深刻。

八歲的布魯斯·韋恩無法做到的事,蝙蝠俠能改變太多。想到這裡,小巷中緩慢前進的黑暗騎士下意識加快步伐。如果不出意外,轉過這個拐角,他就會看到持槍威脅韋恩夫婦的罪犯和躲在父母身後的兩個男孩。

而要是夢境更加殘酷一點——是的,他清楚地知道這是個夢。過去的已經過去,不會再來——他就會看到倒地的屍體,還有……

還有一個舉槍的孩子。

布魯斯在腳尖踏進血泊前堪堪停下腳步。他的瞳孔因震驚而放大,倒映出眼前的場景:躺在地上的人是韋恩夫婦,以及年幼的他自己。

開槍的人毫無疑問是小托馬斯·韋恩。他看上去恰好是八歲,身形在同齡人中顯得高而瘦,穿著很得體,似乎剛從重要場合中離開。

但他的表情卻破壞了衣冠整體的和諧性。

蝙蝠俠露麵時,男孩立刻調轉槍口指向剛出現的人。然而他手臂肌肉正因為過度用力止不住地顫唞,襯衫領口被汗水洇出一片濕痕。他的五官定格在一個混合了恐懼和茫然的神態上,甚至沒來得及接受現實、從而向著痛苦轉變。

這讓剛剛犯下弑親之罪的凶手顯得更像是個受害者。

布魯斯不禁後退一步以降低蝙蝠俠身上的壓迫感,不過他很快意識到自己沒必要這麼做:瞄準目標是危機下的條件反射,小托馬斯·韋恩根本沒有多餘精力分給在場的‘陌生人’。

隔著兩三步遠的距離,布魯斯能聽見他不斷戰栗的呼吸聲。

幾秒鐘過後,小托馬斯才漸漸回過神來。他沒有給倒在地麵的幾個人分去眼神,像是毫不動容地將持槍的手臂抬高,又在發現布魯斯%e8%83%b8口那塊反射著金屬光澤的蝙蝠標誌時領悟到這是徒勞之舉。

布魯斯就看到男孩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忽然扯起嘴角,將槍扔到腳下而後踢到身後的陰影中:“你是……咳咳,”他的聲音因為情緒起伏而顯得乾澀,不得不中途清了下嗓子,“你是準備為他們報仇、還是隻是一時興起過來看看?”

——這是個多麼奇妙又古怪的夢境?

此時的小托馬斯·韋恩嘗試自保的手段還很粗糙。布魯斯注意到他身後陰影中站著一位成年人,也許是反轉宇宙的阿爾弗雷德·潘尼沃斯。男孩一麵假裝放棄抵抗,一麵將武器交給管家。如果站在這的不是蝙蝠俠,他們興許真的可以打敵人個措手不及。

他同樣沒能像未來的夜梟那樣,在特殊時刻完美地掩飾住自己的心情。布魯斯相信小托馬斯已經努力不去在意那些屍體了,但他做不到。

沒有人能做到。

於是傾儘全力維持住的鎮定表情也隻能隨著時間流逝、在布魯斯的沉默不語的注視中逐漸崩塌。

痛苦和憤怒終於爬滿那張稚嫩的麵孔。小托馬斯對著眼前難以戰勝的對手咆哮:“不管你是誰,帶走你想要的東西,然後從這滾開!”

蝙蝠俠沒走,反而頂著對方的怒火前進一步。

他的鞋尖踩到了從死者身體裡流淌出來的血液,發出輕微悶響。漆黑的披風拖行在地磚表麵,如果由他帶著繼續往前,就會如同裹屍布一樣罩在年幼的已死的小布魯斯臉上。

布魯斯不在乎,然而有人在乎。

小托馬斯的聲音尖銳得仿佛有人用刀劃過他的喉嚨:“彆靠近他!Fuckyou!滾開!”

他衝了上來。

這個舉動無用且魯莽,在布魯斯意料之外。蝙蝠俠的盔甲上有太多尖銳物體,對敵時很方便,也容易傷到不經意撞過來的普通人。他在千鈞一發之際側身閃開,伸手抓住小托馬斯的手臂。男孩臉上則帶著堪稱破釜沉舟的凶狠和仇恨,並不掙紮而是從另一隻手抽出匕首、鑿釘子般捅向蝙蝠俠的%e8%83%b8膛。

誠實地說,這個未經訓練的攻擊動作顯得毫無威脅性。布魯斯輕易地固定住小托馬斯的另一隻手臂:“彆動。”

尚未成長起來的貓頭鷹瞪視著他,身體仍在克製不住地發抖。他混沌的藍眼睛裡麵覆蓋了一層水霧,沿著麵頰與汗水混合流淌下來。

“我會殺了你。”

他說。

這句話清晰、強硬且毫無退縮。有什麼東西在殺死韋恩夫婦的第一槍鳴響時就已經被改變了,就好像小托馬斯·韋恩注定往成就他的那條路上前進。

不,你不會。布魯斯想。他鬆開手,半蹲著輕柔地拍了兩下小托馬斯的後背,而後將蝙蝠俠的麵具摘了下來。

與韋恩夫婦過於相似的麵孔出現在犯罪巷的燈光之中。

“——看著我。”他站在自己的鮮血裡麵,對情緒失控的男孩說道,“你難道要第二次向我開槍嗎?托馬斯?”

第136章 番外

蝙蝠俠教你如何用一句話弄哭你八歲的弟弟(?)。

之後發生的事隻能用雞飛狗跳來形容。小托馬斯蹲在血泊裡哭得直打嗝,中間想撐著地麵站起來,結果腿麻了還不小心按住地上的珍珠項鏈滑了一跤,摔得身上一半是血一半是灰,還不讓布魯斯扶。

旁觀的阿爾弗雷德·潘尼沃斯終於走出來,對蝙蝠俠說道:“這位先生,就算您是死者之一——尋求報複的手段也有點低級了。”

布魯斯:“……我沒想報複他。”

他隻是想讓托馬斯清醒一點。

阿爾弗雷德對他的辯駁不以為然。他站在托馬斯身後不遠處,用禮貌有餘但恭敬不足的口%e5%90%bb說道:“托馬斯少爺,您要是還要在這浪費時間,我們提前打發走的警察就要趕過來了。雖然他們不會把您怎麼樣,但我想這種時候您應該還是更願意待在熟悉的地方吧?”

男孩噌地站起來,手裡居然還抓著小布魯斯屍體的一截袖口。他嘗試把那具已經涼掉的、由水、蛋白質、脂肪等化合物組成的東西抱起來,嘗試好幾次都失敗了。布魯斯作為一個正常人看得皺眉,而阿爾弗雷德毫無幫忙的想法:“您不能帶著它。”

小托馬斯臉上淚痕未乾,問道:“那要怎麼辦?”

“等警方來過之後,我會找人為他們下葬的,托馬斯少爺。屍體會腐爛,您不能抱著它睡覺。”

“我知道,我隻是不想把他放在這,他應該在彆的地方,在韋恩莊園裡。”

阿爾弗雷德毫無異議:“那我們就把它埋在韋恩莊園。”

托馬斯鬆手了。屍體落在地上時還睜著眼,顯得有些天真。

到這一步,布魯斯已然忍無可忍。今晚夢境的陰間程度有些超乎想象,沒有必要任由眼前的場景繼續發展下去。他在反轉宇宙管家驚訝的視線中單手把小托馬斯抱起來,然後用鉤爪掛住了目光所及之處最高的一棟建築。

小托馬斯哭懵了,也沒反應過來,隻感覺到風猛地撲在臉上,再一眨眼就落到樓頂與雲層中間的地方。他從來沒有以這樣的視角俯瞰過哥譚,遠處連綿燈火仿佛是墜落的星河,粉飾住了地麵上所有腐敗的淒愴的罪惡的植物根係。空氣清新得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吹過來,湧進鼻腔時滋潤了火燒火燎著刺痛的氣管。

他幾乎一下就愛上了高處,並開始幻想自己每天夜晚瞞著所有人爬上塔樓,站在離天空最近的地方停下思考,也停下對自己與這個世界不斷發出的詰問。有那麼一會他忘記了自己的弟弟已經死了,或許他可以站在這,等著更小的那個孩子跌跌撞撞地按著扶手走過旋轉樓梯,跨過通往天台的門……

世界豁然開朗。

他抬起一隻手指著燈火輝煌的遠方,說道:“你看布魯斯,你看,這是我們的城市。”

“這是我們的城市。”蝙蝠俠說。他站在托馬斯身後,像一堵頑固的牆,取代了男孩心中還沒能擁有固定形狀的墓碑,“我為你出現在這,並且隻是想要告訴你,托馬斯,活下來是幸運而非罪惡。這世上的每一個活著的人都是幸運者,你與他們並無區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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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俠教你如何用幾句話再次弄哭自己的弟弟(??)。

過度緊張、情緒大起大落、再加上吹冷風,八歲的托馬斯無意外地發燒了。布魯斯不太想把他送回韋恩莊園——反轉宇宙的阿爾弗雷德實在不是一個值得依賴的長輩。‘反正這是個夢’,他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帶著還在生病的小托馬斯在哥譚郊外找到一個臨時落腳地。

阿爾弗雷德報警了,因為警察在犯罪巷發現了三具屍體,小托馬斯·韋恩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管家選擇將責任推給蝙蝠俠。蝙蝠俠這口鍋接得不冤,然而絕大多數人聽了潘尼沃斯的描述後——‘他打扮得像個蝙蝠,還會飛’——都懷疑這是一起技巧拙劣的賊喊捉賊。

“那就用事實說話吧。”麵對其他人的指控,阿爾弗雷德隻是這麼說道。他沒有畏罪潛逃,也沒有向彆人透露蝙蝠俠摘下麵罩後長得像是其中某位死者,而選擇為了一個獨一無二的、最有趣的秘密留守在空無一人的韋恩莊園。

蝙蝠俠成為了哥譚頭號通緝犯,以及不知是否真實存在的都市傳說。

小托馬斯·韋恩則變成了他的學生。

“敵人向你這樣進攻時,要往相反的方向閃避……”

“假如我們在死者的眼白處觀察到了毛細血管破裂……”

“有一種方法能夠驗證對方是否在說謊。”

“手術刀要這樣拿。”

“小醜毒素的化學方程式是……”

“什麼國家與挪威接壤?”

“我學習這些有什麼意義?”

“相信我,你總會用到。”

“整座城市都在通緝你,我們一周內換了四個居住地點。”托馬斯坐在破破爛爛的大車店裡,頭上罩著兜帽,手裡捧著書本,附近都是聚集在溫暖場所的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你明明有更好的選擇,蝙蝠俠,送我回去韋恩莊園。”

成年人不為所動:“現在不行。”

“那什麼時候可以?”

“當你不再叫我蝙蝠俠的時候。”

“你想我……你想我叫你什麼?”男孩低聲問他,“布魯斯·韋恩死了,死在我手上。”

布魯斯看著他,沒忍住歎了口氣:“你就不能心存幻想?”

“不能。”小托馬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