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他突然口氣一轉,帶著幾分孩子般的委屈。
章玥張開胳膊抱他:“不怕不怕,怕狼怕虎不在山上住,虎不怕山高,魚不怕水深。”
把簡昆逗笑了:“你在說什麼?”
她還拍著他的背哄:“不怕不怕……”
他享受著她的安撫,往樓上看了一眼:“我又無家可歸了。”
章玥:“不怕,有我在的地方就有家。”
一股酸澀的濕意直往他眼眶裡湧,他沒說話,緊緊抱著她。
抱了一會兒他又想起來:“忘了看看丁淩那小兔崽子。”
“他不住這兒了。”章玥說,“顧老師告我的,開學第二天他爸媽專門回來替婆孫倆搬的家。”
簡昆嘀咕:“小沒良心。”
章玥笑:“還行,他買了手機,經常問我數學題。”
倆人走到汽車前,簡昆搶先一步替她拉開車門:“來來來,讓我的愛車為您提供最後一次服務。”
章玥納悶:“最後一次?”
他關上車門,繞過車頭鑽進駕駛座拍了拍方向盤:“新單子差點兒錢,我把它抵押了。”又扭頭看著她,“以後換輛好的給你開。”
“我無所謂。”章玥說,“電動車都能騎。”
簡昆笑著看著她:“還得是自家媳婦兒,比外人親,劉岩漿那王八蛋叫囂著要開小牛。”
她問他:“你差多少,我這還有點兒。”
“那不行,不能用你的。”簡昆說,“車都抵押了,還得靠你養我呢。”
章玥的眼睛浮出笑意:“心情好點兒了?”
他道:“好了,出了那屋就沒事兒了。”
卻變得更加黏人,走路貼著,做飯貼著,去小陽台晾個衣服也貼著。
不但貼著,嘴上還念著:“章老師。”
“嗯。”章玥第十二次回應他,淡淡的聲調已出現倦意。
他貼上去摟著:“抱抱。”
章玥拍拍他的背:“抱著呢。”
哄孩子一樣。
晚上吃飯時電視裡放著一古裝劇,劇裡一男一女著喜服在廟前跪拜。
章玥叫了聲簡昆。
“嗯。”他應著,往她碗裡夾了菜。
“我們也去廟裡拜拜吧。”章玥說。
“乾嘛,求姻緣啊。”他掃了一眼電視,“咱倆的紅線是真金做的,燒都燒不斷還求什麼啊。”
章玥:“不求姻緣。”
“那求什麼,求財?”
“不求財。”
他又問:“那去乾嘛?”
“我想去,你陪不陪?”
“陪,彆說廟裡,什麼海裡山裡洞%e7%a9%b4裡,隻要你想去我都賠。”他說。
章玥笑:“去洞%e7%a9%b4裡乾什麼?”
他一本正經:“你還彆瞧不起洞%e7%a9%b4,咱們的老祖先,山頂洞人不都住洞%e7%a9%b4裡麼。”
章玥還笑著:“了不得,還知道山頂洞人。”
“初中曆史第一課,我記得賊清楚,一哥們兒把山頂洞人的圖片剪下來貼足球上,說是我的頭,還揚言要踢爆我的頭,我把他堵煙囪那兒揍了一頓。”
章玥詫異地笑著:“還有人敢對你做這種事兒?”
“那之後就沒人敢了。”
“……”
屋外起著秋風,步履匆匆的人們裹著外套縮著脖子穿行。
屋內暖光四溢,熟熱的飯菜配著電視的聲音,倆人窩在狹小的空間裡東拉西扯聊著天,還真有幾分家的樣子。
第46章 大吉大利,未來可期
那之後的簡營似風乾後的魚皮, 僵硬乾癟,偶有動靜也像失靈的機械般緩慢笨拙,再沒力氣也不敢掀起什麼波瀾。
簡劉二人和李佳融在湖市合作的大單敲定了, 簡昆於一個起了大霧的早晨終於辦理完畢汽車抵押手續, 後來又在那附近逛了逛。
臨近中午,章玥的手機傳出震動。
簡昆在電話裡喜悅道:“快出來,昆兒哥帶你去吃飯。”
為進修的事兒, 章玥那幾天都在圖書館泡著。
她收拾東西出去後,就看見簡昆站在門口東側的石墩子路障旁邊。他穿一件衛衣, 戴一頂棒球帽,帽簷遮住眼睛, 隻剩半張勾勒極簡但無敵帥氣的輪廓。
忽然“嘀”一聲響, 是他按了喇叭, 章玥這才看見他腿下駕著輛嶄新的電動車。
“今天開始由新座駕為您服務。”他對章玥道。
章玥笑:“你還真買了, 但咱已經有了呀。”
她說的是她那輛粉藍色的代步小電動。
“你那台不給力,跟騎自行車似的。”簡昆拍了拍車腦袋, “我騎這都差點勁兒。”
“昆兒哥就用這台車給你闖出個天地來!”他又拍了一把車腦袋道。
章玥笑著:“那昆兒哥咱先去哪兒闖啊?”
他從後座端出個頭盔遞給她:“第一站,先吃飯!”
於是倆人騎著車跨越大半個城去吃了頓熱騰騰的網紅火鍋。
簡營的事情後他和劉岩為新倉庫的事兒沒少忙,直到今天才算真的有空, 這頓飯後倆人才終於去了寶塔山。
寶塔山海拔三千多米, 因山中有一座供奉唐朝舍利的白塔而出名。
二人穿著羽絨服拄著登山杖興致勃勃從山腳開始爬。冬天上山不是件好差事兒,除了冷之外路也不好走。
半天過後簡昆扶著章玥上了幾層台階,喘著氣道:“可真是個好媳婦兒,忙完也不讓歇一歇,大冬天的帶我上這兒拉練來了。”
章玥也喘著粗氣:“歇一歇天就更冷了, 等下大雪封山就進不來了。”
“是什麼著急事兒麼, 明年再來不行麼?”
“我都打聽好了, 這山裡的住持特忙,不是隨時都在的。”
簡昆抬了抬眉毛:“你還要見住持?”
章玥抬起戴了手套的手指扶了扶頭頂的毛線帽子:“不是,是參加住持主持的法事活動。”
簡昆更訝異了:“參加活動?”
“快點兒吧。”章玥催他,“晚了就趕不上了。”
結果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因為越往上的天空越暗,最終在至暗時刻逼來了一場雪。
他們被困在半山腰,找了間酒店住下了。
被零星燈光照著的雪山格外美,眼之所及繚繞著霧氣,行走間就像遊蕩在仙境。
章玥精神抖擻地賞著景,難得露出幾分活潑地貪戀,簡昆便由著她。
他揪住她的帽子往下拽了拽,嚴嚴實實蓋住她的耳朵:“冷不冷?”
“不冷。”
他輕輕拍掉她鼻子上的細雪:“鼻子都凍紅了還說不冷。”
她淺淺一笑,露出整齊的白牙,嘴角的弧度牽動眼睛也彎起來,美得恰到好處。
簡昆看得很心動,敞開了拉鏈把人往懷裡裹:“昆兒哥給你暖暖。”
穿著羽絨衣的倆人貼一塊兒,就像兩顆疊在一起的胖粽子,後來這兩顆胖粽回房間時都凍得夠嗆。
簡昆邊脫了鞋襪邊搓著手哼唱:“好冷好冷好冷,我真的好冷。”
他漂亮的手指呈淡淡的紅,他用這雙發紅的手去捧章玥的臉,章玥的嘴被擠成個“O”型。
他笑:“小臉還沒我手暖和。”
“露天的當然冷了。”她搓了搓腮幫子道。
“把這露天的好好兒洗洗吧。”他推著她去了浴室,“洗暖和了好睡覺。”
於是章玥先洗,簡昆後洗,洗完被子一掀鑽進被窩,嘴裡還嗞兒嗞兒地抽著氣兒。┅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章玥:“沒洗暖和?”
“水不太熱。”
“我洗的時候挺熱啊。”
“我洗的時候不怎麼熱了。”他撈起枕頭枕在後腰,“抱抱就暖和了。”
手還沒伸過去,先看到了被子下滑後她露出的肩膀,那肩上笤帚打的紅印已散,剩淤青後泛著點兒黃的尾巴。
他伸手摸了摸:“還疼嗎?”
章玥:“不疼了。”
他還沒氣過:“好端端的替他擋什麼。”
“我是替他擋的麼?”章玥歪頭看著他,“我是在拯救昆兒哥的靈魂。”
簡昆笑。
“拯救了麼?”她又問。
“拯救了。”他說。
說完橫過胳膊把人攬懷裡,埋頭親了親那塊印子。
山裡冷,酒店環境不怎麼好,褥子似乎泛著潮,他倆睡不踏實,又把羽絨衣蓋在不怎麼厚的被褥上。
倆人平靜地躺了一會兒,都沒心思純睡覺,然後開始疊一塊兒折騰,折騰到後半夜又嫌熱,把兩件羽絨衣又都掀了去。
這場雪下到淩晨就停了。
大概因為這一陣兒太忙,昨晚又喪失自控地多消耗了兩回,這一覺簡昆睡得格外沉,隔天一早醒來時他身旁是空的。
環顧屋子一圈,屋裡也隻有他一人,給章玥打電話也沒人接。
他爬起來簡單洗漱一番,然後走出酒店找章玥去了。
屋外銀裝素裹,沿山的欄杆和四角的樓閣全鋪了雪,像畫兒一般。他去酒店前的停車場找了一圈,沒找著人,又去了通往山上的兩個路口,仍然沒找著。
這一失聯他就有點兒慌了,荒山野嶺路又滑,彆摔了跤什麼的弄出個好歹。
正擔心著,前麵出現個戴著麻灰色帽子的人影。
章玥笑盈盈地走向他,臉蛋凍得通紅,眼睛很亮,看得出來心情特彆好。
“一大早的哪兒去了?”簡昆問她。
“早上天剛亮那會兒我起床上廁所,隱隱約約聽見有鐘聲,就去前台打聽,幸好打聽了。”她抬手指著一個方向,“一打聽才知道那兒有個廟,還是挺大一個廟,廟裡的住持剛巧在那兒舉行法事,我就去了。”
簡昆哭笑不得:“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虔誠呢。”
她還笑著,挺正經道:“不信則無,信則靈,討個吉利嘛。”
“那你討到了麼?”
就見她從衣兜裡摸出個東西遞給他:“討到了。”
是一黑色手串,珠子圓潤得很均勻,末尾處用紅繩綁了個很小的結。
當年在電廠,倆人因為糾葛越走越近時章玥就發現簡昆混不吝的背後其實像株根%e8%8c%8e不穩的樹苗。他總愛把玩礦泉水瓶子,尤其和簡營爆發衝突之後,手上鬨出點兒動靜就仿佛抓住了可觸摸的支撐點。
他不止心煩,也在極力克製類似簡營的暴力。
他是個很成功的人,章玥不止一次這麼想。哪怕在深陷泥濘的那段最糟糕的日子,他選擇放棄未來自我沉淪,也沒有一次因為失控而重複簡營的人生。
“什麼磁力球小陀螺都不方便隨身帶著,以後你心情不好就摸一摸這珠子,數一數也行,佛祖會體諒你。”她又把手串往他麵前遞著,朝陽下的雪光都蓋不過她眼中的信念,“昆兒哥大吉大利,未來可期。”
簡昆隻覺得天光晃眼,眼睛一疼,兜不住的濕意凝成水猛地湧上來。
他抬手擁抱她就像擁抱了整座山。
倆人在冰天雪地裡抱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