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1 / 1)

隱痛 白小侃 4400 字 6個月前

正打趣著,門上一響,是牛沭仁回來了。

五年過去,牛沭仁比從前又胖了些,爬了皺紋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頭頂的白頭發多了許多。他穿著一件寬鬆汗衫和齊膝短褲,腿上有條狀似蜈蚣的疤痕,是當年留下的。

“唷,牛主任回來了。”簡昆率先站起來。

牛沭仁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已換成一副老花鏡,他也沒伸手扶一下,任由鏡框垮到鼻梁上,光著雙有神的眼睛往屋裡瞅了瞅。

“小兔崽子來了!”他中氣依然很足,聲音十分洪亮。

“您老處理完了麼?”劉岩問他。

“處理完了。”他換了拖鞋,“你倆吃了飯來的?”

“吃了。”簡昆說,“跟客戶一塊兒吃的。”

牛沭仁:“晚飯跟這兒吃麼?”

說罷又想再換了鞋出去買菜。

簡昆:“不了,一會兒就走。”

劉岩:“哎,下回再吃吧,現在是努力奮鬥的時候,為了我的意大利妞兒。”

牛沭仁頓了一下:“你說什麼?”說著推了一把眼鏡,滿屋轉悠著找笤帚,“你個不成器的玩意兒!努力奮鬥是為了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錯了我錯了。”劉岩邊躲邊改口,“一切都是為了社會/主/義/現代/化做貢獻。”

就這麼又熱鬨了好一會兒,他倆才打道回府。

這一來一去就不早了,五六點的太陽把影子拉得老長。

章玥下午滿課,課後去學校食堂吃了飯,又回教室找到那個叫丁淩的男孩兒,問他回不回家。男孩兒說要去語文老師那兒默寫完課文再回,她才騎上小電動自己走了。

丁淩是挺伶仃一小孩兒,父母常年不著家,他和奶奶相依為命,因長得瘦弱性格內向,總被同街幾個小孩兒欺負。

章玥偶然知道這事兒,有機會總送他回家。

她在花園路租了套房,小區雖然舊點兒但租金不貴,地段也不偏,她很滿意。

這個點兒大多都是買菜做飯接孩子放學的人,她在路口碰到幾個熟悉的家長,寒暄幾句後騎著車轉了個彎,迎麵是塊有坡度的高地,高地兩邊是住宅樓,樓前有灰色石磚砌起來的圍牆。

那牆內有棵歪脖子老樹,大片枝葉伸出牆外,構成一方蔭庇,好巧不巧,那片濃鬱的綠蔭下站著一人。

簡昆穿著襯衫,看向她的一雙眼睛疲憊至極。

章玥減了速,也看著他:“彆說這是巧合。”

“不是巧合。”他說,“我專門來找你的。”

“什麼事?”

“汪梵不是什麼好人,你離他遠點兒。”

章玥挺冷淡:“我和誰遠近,跟你沒關係吧。”

繞了一圈似乎又回到原點,隻是曾經她的冰冷沉默變成了更深的敵意。

第29章 瘋子

和汪梵交貨的時間定在周三, 雙方本來約好在新建街一倉庫見麵,簡昆和劉岩都走到半路了,他又把地點改成月河灣的門麵房。

簡昆往下踩了踩油門, 飆到路口一轉方向盤, 又繞了回去。

劉岩:“這貨故意的吧。”

簡昆:“沒準還得改。”

調轉方向後他明顯減速,沒過一會兒汪梵那邊的人又打來電話,果然又改了地方, 這回是峰回路的大酒店。

在劉岩罵第三十聲孫子時,簡昆把車開到了酒店樓下。

汪梵在十五層, 他倆進去時,鋪了素花地毯的客廳沒人, 隻有黑白色地磚相錯鋪成的浴室裡傳出電視的聲音。

汪梵就躺在靠窗的圓形浴缸裡, 簡昆走近時他正從紙盒裡拿出一塊兒披薩往嘴裡塞, 吃了兩口又扔回去:“真他媽難吃。”

“去隔壁等著吧。”他仰脖子枕在浴缸邊緣的白瓷上, 眼睛也閉上了,“一會兒有人和你們對接。”

劉岩捏了捏拳頭:“你……”

他被簡昆碰了一下胳膊, 話也咽回去了。

隔壁是一空房,倆人跟那兒等了近半小時,後來終於來了一人, 雙方交代幾句後簡昆就讓劉岩領著他下樓接貨去了。

他又走去汪梵的房間, 汪梵還在浴缸裡待著,聽見動靜他睜開眼睛。

“辦好了還來,來感謝我的?”他趾高氣揚地看著簡昆。

“商量個事兒。”簡昆站在浴室門口。

“咱倆商量不著。”汪梵拿了邊上的紅酒喝一口,“想找我辦事兒,你得用求的。”

“求你件事兒。”簡昆痛快地說。

汪梵得勢地揚了揚眉, 咽下口中的酒, 發出滿足地歎息, 然後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說。

“和章玥分手。”簡昆道。

汪梵愣了一下:“章玥?”

“嗯。”

汪梵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道:“你不說我都打算放手了,你這一說我又覺得不能放了。”

簡昆抬腳走近他。

汪梵抬/腰往起坐了坐:“你乾嘛?”

簡昆沒說話,到了浴缸前抬手就把他的頭往水裡按。

汪梵在澄澈的水裡如落水的鳥般撲騰,但他抗爭不過簡昆的力氣,剛要冒點兒頭就被壓下去,口鼻一直泡在水裡。

感覺差不多了,簡昆鬆手:“分不分?”

汪梵整個腦袋都往下落著水,眼睛也睜不開,大口呼吸著。

簡昆的手又有了下壓的趨勢。

“分……分……”汪梵雙手抓牢了浴缸。

簡昆鬆手,順帶撿了旁邊置物台上的毛巾擦淨手上的水,站起來走了。

汪梵抹了一把臉,用拳頭砸向缸裡的水:“神經病,瘋子!”

簡昆進了電梯,梯壁照出他的臉,他神情麻木地看著自己的臉,心中似剛才那缸水般起起伏伏。

上車後他首先打開扶手箱,從裡麵拿出一串磁力珠在掌心撥弄著。

劉岩看見了,問他:“你打他了?”

“沒。”

“心情不好?也對,誰碰上這孫子心情都不好。”

簡昆撚著磁力珠,想著章玥那張臉,腦中閃過一念頭:怎麼都行,但她不能找個這樣的。

那天在花園路她說和誰走得近跟他沒關係。

他也不辯駁,隻道:“我就是給你提個醒。”

章玥問他:“咱倆什麼關係,你給我提醒?”

他看著她:“咱倆不算朋友麼?”

她說:“消失這麼久才出現的人,不配當我朋友。”

他沉默,許久之後也沒說些什麼。

她騎著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章玥把這事兒說給許君莉的時候,許君莉正用吸管喝杯子裡的飲料,她指尖亮晶晶的美甲在陽光下更加奪目。

章玥說完後她理了理豔麗的連衣裙翹起二郎腿:“好久不出現,一出現就讓你遠離這個遠離那個,這種人你還有什麼可糾結的,你就是個戀愛腦。”

章玥:“我還沒戀愛呢。”

“那你還糾結什麼?”

章玥沒說話。

許君莉看了看她:“他以前是救過你,但不是救命之恩都要以身相許的,而且你們又沒在一起過,有什麼放不下的呢。”

她想說他們之間不止救命之恩的事,可又說不出彆的事。那些散布在繁枝細節裡或微妙或洶湧的情愫,隻有他倆能懂,至少她是這樣認為。但他最後的反應讓她發現自己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好幾年過去,就連突然出現時也瞧不出他有什麼波動。

“我決定放下了。”她說。

許君莉鼓了鼓掌,又說:“不過汪梵挺花的,你還是得離他遠點兒。”

“膽小怕事又浮誇,我才看不上他。”章玥道。

許君莉又朝她鼓了鼓掌。

陳老師是實驗小學的老教師,提過兩回要給她介紹對象,這天第三次提,她答應了。

那人約她在星雲街的咖啡館見麵。

他穿一件藍色西裝,因為健身身材挺壯,胳膊往桌上一放,肩部的料子就因為鼓脹的肌肉老往一塊兒簇擠,陳老師說他是互聯網新貴。㊣思㊣兔㊣在㊣線㊣閱㊣讀㊣

新貴不新貴章玥不知道,就覺得他挺能聊,聊了半天行業知識她愣是沒聽懂幾句,直到他那杯美式黑咖下去一半才終於停下來。

“你好像不喜歡喝咖啡。”他看了看章玥的杯子道。

“還行。”章玥邊說邊拿調羹攪散了拉花。

“陳老師是我鄰居,跟我媽關係挺好。”他又說。

章玥:“陳老師是我同事。”

那話就跟火燎枯木似的,一下子就儘了。

倆人沉默地喝著咖啡時,章玥從斜前方的玻璃門看見一背著書包耷拉著腦袋的學生。

那個豆芽菜般的男孩兒走進巷子,沒過一會兒又聳拉著腦袋走出來。

章玥放下調羹:“不好意思,我可能有事兒得先走。”

這男人鬆了口氣:“行,那就有緣再見。”

看得出來他對她也沒什麼興趣,章玥放下後的首次挑戰以失敗告終。

她離開咖啡館朝巷口的那棵大樹走去:“丁淩。”

男孩兒轉頭:“章老師。”

“怎麼不回家?”

丁淩一雙單眼皮也聳搭著,他發淺膚白,顯得更加瘦弱,背靠著大樹無精打采。

“忘帶鑰匙了。”他說。

章玥:“你奶奶不在家?”

“她多半又打麻將去了。”

“那你找她拿鑰匙去啊。”

丁淩不說話。

章玥猜出個大概:“走吧,我跟你一塊兒去。”

丁淩不解:“你去乾什麼呀?”

章玥:“家訪。”

丁淩嚇一跳:“我……我最近沒拖欠數學作業啊……上課也在認真聽講……”

“不是為成績的事兒。”章玥道,“好久沒見你奶奶了,正好看看去。”

丁淩聳搭著腦袋又走進巷子。

那巷子不長,拐角的路燈下蹲著幾個和丁淩差不多大的男孩兒,他們的校褲略長,衣服扣子扣得七歪八扭,是洋不洋土不土的幾個半吊子。

丁淩的速度明顯慢下來,章玥越過他走在前麵。

那幾個人裡有人看見丁淩,陰陽怪氣叫他小丁/丁。

章玥正要開口,忽然一聲喇叭響,她還沒弄明白是哪輛車,丁淩已經衝出去,就見剛開進來的那輛黑色轎車靠邊停下。

簡昆從車上下來時,那幾個小孩兒瞬間作鳥獸散。

“跑什麼啊,還沒帶你們玩兒呢!”他說完後那幾個孩子已經無影無蹤,連半個影子都沒留下。

“慫貨。”他半拍半摸/擼/了一/把/丁淩的頭,“不是告過你打就完了麼,怕什麼,打不過也得打,是男人就不能輸知道麼。”

丁淩站那兒乖乖被他/擼/頭。

過了會兒他才想起來,轉頭叫章玥:“章老師。”

簡昆順著他看過去時愣了一下,鬼使神差也叫了聲章老師。

星雲街後麵的岔路口有一排改造後的樓房,簡昆就住那兒,和丁淩是鄰居。

第一次碰見丁淩時,是他從他家門口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