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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痛 白小侃 4368 字 6個月前

她感到自己的牙床在發抖,下一秒,屋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這動靜喚起了她更加劇烈地抗爭,她張嘴呼救,但被陳蔚藍一把捂住了嘴。

他掌心像焊牢的鐵,鹹腥味撲向她被迫緊閉的牙。

她使出蠻力抬起胳膊,隻一瞬又被他壓了下去,但這一瞬他鬆了手勁,她趁機大喊簡昆的名字。

屋外靜了一秒,接著傳來猛拍門的聲音,然後是踹門的聲音,最後沒了動靜。

小屋的門本來常年插/著鑰匙,進出都落不了鎖,陳蔚藍進屋時顯然摘了鑰匙,門從裡麵鎖死,外麵的人進不去。

章玥的心仿佛掉入一個深不見底的窟窿,她帶著絕望做最後的掙紮時腦子裡閃過章湧森的臉,她甚至希望章湧森的靈魂能出現並將她帶走。

陳蔚藍的一隻手已經在她腰間徘徊,她渾身血液凍住的同時聽見“嘩”的一聲響,最靠裡的那扇毛玻璃碎了,簡昆從窗口跳了進來。

像堆緊實的垃圾一樣覆在章玥身上的人被突然撤離了。

簡昆把陳蔚藍懟到地上,一拳拳砸向他的臉。他臉色陰沉,平靜的眼睛如黑雲下的暴風,整個人就像頭被困已久的鬥獸。

陳蔚藍不知是牙還是嘴,反正肯定破了,因為正往外溢著血。但這宣泄遠遠不夠,簡昆邊砸邊四下尋找,最後拿起紙箱下的剪刀。

緊緊握著褲腰的章玥靠牆站著,她顫唞著看著這一幕,帶著哭腔喊了一聲簡昆。

簡昆頓了一下,轉頭看著她。

“……走吧……走……”她抖著嗓子,兩行淚從眼眶湧出來。

簡昆心上一疼,似針紮了一般。

他喘著粗氣扔掉剪刀,抄起立在牆邊的梯子砸在陳蔚藍身上:“我草/你媽!”

他拉起章玥的手,一腳踹開鎖上的門,終於走了出去。

門口停著他借來的那輛殘破摩托車,他扶章玥上去,然後自己也坐上去。接著,摩托的轟鳴響徹整個電廠,也是這時候章玥才知道這輛車的速度原來能夠這麼快。

極速行駛間她前傾了脖子摟緊他的腰,那些曾經令人窒息的風和搖搖欲墜的顛簸都變成一具堅實的保護殼,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第23章 真實的生活

陳蔚藍是電廠第二個搬走的人, 他走時一條胳膊打著石膏,臉頰因為腫脹戴不了眼鏡,頭發因為後腦勺縫了兩針被剃掉了, 看上去就像個尖頭爛蘿卜。

他走的這天天空灰蒙蒙的, 周圍牆皮斑駁的老房子顯得更加蒼老。以往和他碰麵的人大都尊敬地叫他一聲陳醫生,但這天他從診所走到路口,所有的人唯恐避之不及。

那天之後巷子裡的便利店再沒開過。

章玥也沒回過那所房子, 她在許君莉家住著,每天除了上課就是看挖掘機拆房子。

正式文件下來了, 所有人的去向都定了,類似診所和倉庫之類無人居住的地方已經開始拆除。

大人們喜笑顏開, 惶惶不安的變成學校裡的這幫孩子, 這段偏僻落後的苦日子裡, 他們在乎的隻是青苗般的年紀在朝夕的陪伴下滋養出來的真摯情感。

楊青霏是在章湧森去世兩星期後找來電廠的。

她從那輛潔淨的白色汽車下來時戴著一副墨鏡, 許茂和劉珊泡了茶接待她,但她一口沒喝, 在沙發上端坐了兩分鐘就提出要帶章玥出去吃個飯。

她開著那輛車繞電廠轉了一圈,最後停在那個曾兩次過門而不入的飯店門口。

“這地方,連個吃飯的地兒都沒有。”她熄了火拿上包先一步下車。

進入飯店後她把那張塑封過的單麵菜單來回閱了三遍, 最後勉強點了三個菜, 這才摘了墨鏡,露出一雙勻稱的眉,她鼻挺牙齊,眼角的幾絲紋路也掩蓋不住漂亮的氣質。

章玥和她有幾分神似。

“你年級排名多少?”她問章玥。

章玥從她進許家不摘墨鏡的那會兒就心生不滿,冷冷道:“沒排名。”

楊青霏想了想:“也是, 現在各學校都不讓公布排名。”

章玥:“讓公布也不排。”

楊青霏看著她:“什麼意思?”

“就是不排名的意思, 不管公不公布都不會排名, 我們學校從建校起就沒排過名。”

楊青霏頓了一會兒:“這事兒就怨你爸,當初非要和我搶你,我以為他多大能耐,結果還不是喪家犬一樣打道回府了,這地方能有什麼好的教育,你在這兒能學到什麼東西。”

提起章湧森,章玥更不滿了:“他腿都斷了能有多大能耐,你當初不聞不問,現在知道抱怨。”

楊青霏誤會她的意思,看了她一眼道:“怪我當初沒堅持到底,才讓你跟著他吃苦。”

章玥回避她的目光:“我跟我爸一點兒也不苦。”

“行了,苦不苦我還不知道。”她用開水燙著破了小口的瓷碗,“等回興市我就聯係老師,轉學後立即給你補課。”

這頓飯章玥吃得難受極了。

飯後二人走出飯店,楊青霏剛拿出車鑰匙,卻見路的對麵有倆人正在追逐,確切的說是在互相打架。

跑在前麵的是一小夥子,薄T恤飛滾著半揚的塵土。

“我他媽說多少遍,我沒見過什麼項鏈。”簡昆邊說邊躲避簡營。

簡營手裡拿著根鐵棍,凶神惡煞似地獄裡的惡鬼。倉庫那事兒後他確實安分了一陣兒,也就一陣兒,對於以賭為生的惡棍來說,那點兒懲罰顯然不足以讓他醒悟,他隻是因為膽怯暫時消停而已。

一旦開賭,必然欠錢。他怕催債的找上門催命,又把那張沒躺上幾天的皮沙發賣了,但那點兒錢還不夠,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簡昆媽曾經戴過的項鏈,翻遍了整個屋都沒找著,便認定那項鏈在簡昆手裡。

“你他娘的騙人騙鬼,騙老子頭上來了!你媽啥德性我還不知道,那臭娘們兒走的頭天我還看見過,打掉一層皮都不肯交出來,第二天人就跑了,她不給你給誰?”

簡營像個奪命鬼一樣追著他,他手裡的鐵棍大概是撬東西用的,尾部橫向打了個彎。

簡昆一直不好下手,這會兒才有了空間,抬腳踹向他膝蓋的同時自己腿上也挨了他一棍。

簡營一個踉蹌跪倒在地,手中鐵棍磕得地麵“咚”地一響,他隨即撒起潑來又喊又罵。

簡昆說他:“要點兒臉!”

他爬起來:“當兒子的都打到老子頭上來了,還要什麼臉,是誰不要臉!你個畜生!”

邊說邊舉了鐵棍又追上去。

簡昆跑向對麵時,章玥正要叫他的名字,還沒叫出口,他先看見了,極短的時間內他刹住腳。

因著這一腳,簡營的鐵棍斬釘截鐵揮上了他的肩膀。他站著沒躲,直挺挺地挨了這一記。

一刻鐘後,他和章玥出現在那間舊樓的客廳裡。

他坐在沙發上,看章玥像個陀螺滿屋子轉。

“小傷而已,不用搞得我快死掉一樣。”他說。

“這還是小傷?”她邊說邊往他肩上抹碘伏,“家裡就這藥,診所也沒了,實在不行就上醫院。”

他穿一條運動褲,光著膀子,精瘦的肩胛上一道駭人的“血條”。

“提診所乾什麼。”

章玥看他一眼:“我都能提你不能提?”

他頓了幾秒,無所謂道:“提提提。”

“不提了。”章玥又抽出一支棉棒,兩支疊一塊兒往他身上塗著藥水,“白長這麼高了,也不知道躲一下。”

簡昆不說話了。

被心上人目睹父子當街相殘這種事兒,解釋都來不及,哪還有心情躲,何況楊青霏也在。

那會兒的楊青霏都看傻了,直到飯店的人出來勸架都說不出一句話,簡昆叫她阿姨她也沒理。

後來她終於能說話了,叫章玥跟她一塊兒走,章玥也不理她,隻顧著帶簡昆走。

簡營在給了簡昆一棍後占據上風,開啟了長串不堪入耳且惡毒的謾罵。即使簡昆不再看向楊青霏,他也能感受到如芒在背的目光。

這場遇見讓簡昆不太得勁兒,和簡營這一棍相比,他寧願疼痛也不願遇見。

章玥順著他的肩膀纏繃帶,她一隻腿跪上沙發,胳膊繞過他的肋骨。一瞬間倆人距離極近,他聽見她的呼吸,看見她臉頰上飄散的幾根細發,一時有些血液發熱。

他不自在地頓了頓,指著桌上的白繃帶:“你家怎麼連這也有?”

“陳蔚藍給的。”她倒不避諱。

簡昆沒說話。

章玥看了看他:“又不能提?”●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無所謂。”他說,“我早知道他不是好人,就你跟一傻帽兒似的相信他。”

章玥沉默一會兒:“以後不會了。”

“也沒以後了,以後遇到這種人你就長點兒心,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知道麼。”

“那你是奸還是盜啊?”

“我是好人。”他抬了抬下巴道,“像我這種殷勤的好人可不多。”

章玥笑著沒說話。

他又問她:“你媽來接你的?”

“不是,她就來看看。”

“轉學已經辦好了吧?”他又說。

“還在辦。”她問他,“……彆人都定好了去哪兒,怎麼就你們還沒定?”

所有人的去向都定了,除了簡營。

“不知道。”簡昆說,“……情況特殊吧,誰知道會分去哪兒,反正不是什麼好地方。”

章玥:“……也就一年,大學往哪兒考都行。”

簡昆沒說話。

章玥看了看他:“是不是呀?”

他點了點頭。

章玥:“不管去哪兒,先去了再說,然後好好學一學,總能考個大學的。”

他還是沒說話。

章玥又看著他,他就又點了點頭。

楊青霏來看章玥的事兒迅速傳遍電廠。據薛恒說,楊青霏開來的那輛車很值錢,許君莉為章玥從此踏上康莊大道享受榮華富貴感到十分高興。

“苟富貴勿相忘啊。”她對章玥說。

劉岩拍了拍章玥,賤賤道:“她罵你是狗。”

許君莉:“劉岩漿你文盲吧,這都不知道。”

薛恒也笑:“明年就高考了,就你這個水平爸爸很替你擔憂啊。”

劉岩:“切,考不考的無所謂,考不上我就跟昆兒混,是吧昆兒?”

一扭頭,簡昆盯著語文課本。

劉岩很吃驚:“不是吧昆兒,你在乾嘛?”

簡昆:“學習。”

驚得劉岩連說兩個臥槽。

章玥內心對豪車的事兒毫無波瀾,倒是為簡昆的學習態度感到滿足。

晚上簡昆回了趟家,因為肩上纏了繃帶,穿在身的T恤鼓囊囊的。

頭頂亮了一盞舊燈,簡營光腳坐在客廳的地板上,他嘴裡叼著根煙,跟前立著個玻璃酒瓶,和一敞開的塑料袋,袋裡裝著花生米。

簡昆看了一眼滿地的煙灰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