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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痛 白小侃 4326 字 6個月前

反應過來,一抬頭看見車窗裡簡昆的臉。他已經換了靠窗的位置,一條胳膊枕著窗框,另一條胳膊懶洋洋地揚起來,手裡拎著一把折疊好的短柄傘。

他打開窗戶衝著章玥:“說聲謝謝我就給你。”

章玥盯著他,一雙眼睛似要噴出火來。

簡昆晃了晃手裡的傘:“不說可就沒了。”

這一站上下的乘客全部歸位,汽車“轟”地一聲往前開走。

簡昆“喂”了一聲,章玥毫不動搖,汽車滑出五米遠,有東西“咚”地一下從後排車窗掉出來,那個在雨地裡滾了幾圈的東西正是她的雨傘。

傘扣仍然緊收著布料,規規矩矩躺在雨裡,像個被拋棄的垃圾。章玥盯著它看了幾秒,走進雨裡撿了起來。

公交站後方三十米有條巷子,巷子進去二十米有家便利店,因為雨天光線暗店裡早早就開著燈。

緊挨著店門擺了兩台冰櫃,一台豎式單拉門,裡麵放了飲料礦泉水,另一台在“單拉門”的對麵,是橫式推拉樣式,裡麵放了冰淇淋。

章玥走進去時章湧森在緊挨著冰櫃的煙櫃後麵坐著,最裡麵的貨架旁用一張木頭椅子支著個電磁爐,爐上的鍋裡正煮著東西。

章湧森聽見動靜,沒從賬本上抬頭:“回來了?”

章玥“嗯”地回應。

“我熬了綠豆湯,一會兒就能喝。”章湧森說著抬頭,愣了一下,“淋雨了?早上不是帶傘了嗎,傘呢?”

章玥把手裡的東西往煙櫃上一放:“這兒。”

章湧森看了看,濕透的傘麵被傘扣整齊地捆在一起,顯然不像用過的樣子。

他笑了笑,眼睛上揚,顴骨微突,露出一口整齊的牙:“我是不知道你們這麼大的小姑娘這麼多講究,冬天不興穿秋褲,下雨天也不興打傘嗎?”

章玥卸下書包走去貨架後方的門裡,再出來時換了身衣褲,還拿了條乾毛巾擦著頭發:“我上車時還沒下雨,下車又離家近,懶得打。”

章湧森往鍋裡看了一眼,彎腰按下插排上的開關,湯水翻滾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又看了看門口貨架上朝外放著的冰糖,雙臂上下一動作,十分靈活地拐了個極小卻接近九十度的彎道從煙櫃後麵出來。

他坐在黑色的輪椅上,左腿膝蓋以下空蕩蕩,隻有一截折疊好的深色褲料躺在座椅上。

他拆了一包貨架上的冰糖丟進湯鍋裡:“你去拿個漏勺,把豆子撈出來。”

章玥依言照做。

往碗裡撈豆子時章湧森看了看她:“怎麼沒精打采的,和同學鬨矛盾了?”

章玥:“沒。”

章湧森還看著她:“那就是誰欺負你了?”說著一頓,“簡昆?”

章玥掀起眼皮看他:“除了簡昆沒彆人了?”

章湧森意外:“還有彆人?”

“……沒有。”她回答章湧森。

章湧森點了點頭:“這小子,怎麼又欺負我閨女,回頭找他算賬去!”

章玥:“每次都這麼說,也沒見你找過他。”

“我以為你能搞定。”章湧森帶著笑意看著她,“搞不定嗎?”

她想說能搞定還有今天這事兒嗎,但也不想承認自己搞不定。不過她很明白這都不是關鍵,關鍵是簡昆那種類型的人已經脫離了正常人類秩序,不存在能不能搞定一說。

章湧森看她沒說話,臉上的表情倒是緩和不少,就不提這事兒了,道:“下午你許叔送來幾個餅,你去熱一下,一會兒就著綠豆湯吃。”

“好。”再開口時她明顯精神很多。

歲月長河的生長中她逐漸築起一座四季富饒的山,山裡是她的世界,而山外隻有一個叫簡昆的混蛋。

第3章 二百五

四中對麵的巷子裡有家理發店,許君莉的頭發已被理發師抹上藥水,她挺著脖子像被定格的長頸鹿一樣端坐在鏡子前。

她問章玥:“昨天後來怎麼樣了?”

章玥坐在靠牆的黑皮沙發上玩手機:“沒怎麼。”頓了頓又說,“他把我的傘扔雨裡了。”

“啊?真夠混的。”許君莉氣憤道,“也是我不在,我要是在高低和他打一架!”

章玥抬了下頭,對麵的鏡子清晰照出她的臉。

她穿一件半袖和校褲,紮了一天的馬尾已過了牢固期,呈現自然的些微散亂,飽滿的皮膚在高瓦數燈光的印射下近距離顯出極細的茸毛。

“上回他紮我車胎你不也在麼,怎麼沒和他打?”她問許君莉。

許君莉:“……那畢竟在學校,我爸要知道了會殺了我剁餡兒的。”

章玥笑了起來。

上個月的某一天放學,她和許君莉剛走出樓梯口就看見牆角的車堆裡圍了幾個人。

為首的簡昆背對著她們,他站姿不羈,一條褲腿卷到小腿,正低頭搗鼓一輛自行車,露出一段瘦長的脖頸,和其他幾人發出放浪的笑聲。

章玥就著挎了書包的後背往牆上一懟,不動了。

許君莉“嘖”地皺眉,也跟著她靠牆等。

兩分鐘後那幾人回頭,簡昆在餘暉下眯著眼朝她們走來,確切地說不是朝她們,學校就那麼大,出校門必須得從教學樓前路過罷了。

他卷起的那條褲腿下有道新鮮的疤,勁瘦的腿吊兒郎當往前一邁,球鞋有彈性似的卷起輕微的風,手裡像轉筆一樣轉著一把鉗子。

薛恒走在他左邊:“剛對沒對啊,我怎麼覺得老水牛的車不在那兒停著啊?”

另一人道:“在呢,早上我專門看他往那兒停了,就是挨著一塊兒的那幾個都長一樣,不知道哪個才是他的。”

第三人說:“反正那幾輛全放了,他跑不了。”

簡昆朝牆根下的章玥抬了抬眉:“送你個大禮。”

薛恒幾人起哄地笑。

類似的行為簡昆不隻針對她,這附近的男孩兒女孩兒們很少沒有他不挑釁的,每次剛起個苗頭,這幾個烏合之眾也總是樂此不疲地起哄。

章玥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等他完全從麵前走過才走向那一堆自行車。

許君莉跟在身後:“他們肯定又放了老水牛的氣。”

“老水牛”是四中有名無實的教導主任,一個發福的中年男人,名叫牛沭仁,因為走路慢被同學們取了這麼個外號。

章玥往裡走了走,縱使有心理預期,在看見她那輛癟掉後胎的自行車時還是皺了下眉。

許君莉歎了口氣:“你就是太能忍,連個抱怨都沒有他才會這麼得寸進尺。”

章玥覺得自己並不是忍耐力強的人,暫不提初次見麵就咬了他一口,且說後來她撒過火也講過道理,但簡昆品種有問題,不僅混,還愛看彆人因為他犯渾而受到影響後的氣急敗壞。

她忘不了在她正經和他談判時他眼裡露出的笑,那笑容仿佛她就是個嘩眾取寵的獵物。她不想再看到他那副樣子,所以不會再試圖和他溝通,那之後她選擇漠視。顯而易見,漠視的效果並不理想。

這間理發店不大,兩人座的沙發上能把臨街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巷子兩旁長著枝繁葉茂的樹,枝葉間漏出星點的落日光輝。不遠處有球落地的聲音傳來,一下接一下越來越近。

章玥很輕易就看見幾個男生從巷口走來,他們用腳押著一個球,走兩步踢飛,走近了再踢飛,每一記都飛中走在最前麵距離他們十米遠的男生屁股或者後背。

那男生穿一條裹了灰土的長褲,垂著腦袋像條霜打的茄子。

薛恒跟在後麵:“你不是挺會說嘛,這半天連個屁都不吭一聲,啞巴了?”

男生沒聽見似的,隻是垂著頭機械地往前走。

簡昆歪了歪脖子:“站住!”

男生頓了一下,僵直著身體站住了。

簡昆抬腳勾起足球,朝薛恒道:“誰先踢中他那張破嘴就算誰贏,敢不敢比?”

薛恒激動:“有什麼不敢的!”說罷衝著那男生大聲道,“孬種,轉過來!”

他愣了一會兒才慢吞吞轉過來,還是垂著頭。Ψ思Ψ兔Ψ網Ψ

簡昆:“頭抬起來!”

他沒抬。

就有“小跟班”跑去拽了他後腦勺的頭發:“叫你抬起來!”

簡昆瞄了一下距離,抬腳躍躍欲試,接著“砰”一下踹飛,薛恒衝上去攔截,還沒截穩當,簡昆又強勢往回搶,薛恒不甘示弱和他當街爭起來,前者帶著球躲閃,爭奪間推了薛恒一掌。

薛恒笑罵:“你媽的有你這麼踢球的麼,犯規了!”

簡昆控製球體在腿下靈活運作:“你剛才搶球就越位了我說你什麼了?”

薛恒還笑著:“分隊了麼就越位?”

簡昆抬手一指:“他、他、還有他,都和我一個隊。”

“要點臉兒成嗎!”薛恒趁他抬手時腳下一勾,剛勾著,又被簡昆搶回去。

薛恒追得緊,眼看逼得他都快靠牆了,他瞅準了間隙伸腿一踹,滾圓的足球橫向劃出一道弧,接著“嘩”一聲砸中理發店的玻璃門。

伴隨目擊者的驚呼,霎時整條街的人都看過來。

章玥被從天而降的“玻璃雨”淋了個準,那隻破窗而入的足球堪堪從眼前擦過,被頂頭的小吧台一擋,終於停了下來。

許君莉“哎呀呀”地叫著,從轉椅上站起來:“玥兒你沒事吧?”

理發師從吧台後拿了笤帚過來:“彆動彆動,再紮著。”

店老板火冒三丈衝到門口:“你幾個小雜碎!反了天了!我這剛換的門!”

簡昆痞裡痞氣晃著腦袋:“不就一扇門麼,賠你不就完了。”

他邊說邊朝那扇破掉的門走去:“喂。”

他和章玥打招呼。

章玥挑揀著褲腿上的玻璃碴,抬頭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

簡昆愣了一秒。因為離得近,他能很清楚地看見她校服領子上的碎玻璃渣,本能地想伸手去揀,剛抬了胳膊章玥卻受驚似的大弧度歪了身體躲開。

他看著她,笑了一下:“你們啞巴反應還挺快。”

說完就走去小吧台前把球撈了起來。

一旁的許君莉道:“簡昆你彆太過分了!”

簡昆抬頭,看見許君莉的頭發笑容更甚:“你這是唱戲還是演女鬼呢?真不是一般的醜。”

許君莉個兒高,這個造型加上怒瞪的眼睛,有點兒像電影裡演的那種披了道袍的女巫,但她沒有女巫的神秘陰鷙,隻有憤怒。

她還沒說話老板先氣急敗壞:“彆扯這沒用的!我這門三百一平,三平一共九百塊,賠吧!”

薛恒本來想從門框上殘留的鋁合金門檻跨進去湊個熱鬨,一聽報價驚了一跳,轉了個彎往旁邊的牆根下站著。

興許是意識到這個行為不夠哥們兒義氣,他義薄雲天地補充:“太貴了!便宜點兒!”

老板:“就這價!我還沒算安裝費。給不給?不給我就找你老子去!”

簡昆轉頭看了看:“你這門頂多二點五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