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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之後 霧十 4241 字 6個月前

他見了他,請他上座,也沒怪他在大理寺卿的競爭上輸給了廉深,還細細與他分析了如今朝上的局勢。隻是說來說去還是那句話:“你老師的事我很抱歉,恕老夫無能為力。”

不是不想救,而是不能救。

雖然出事的隻是一個小小的貪官梁有翼,但最後牽扯到的卻是整個先帝朝的大理寺。說來挺諷刺的,梁有翼被抓純屬意外,當時錦衣衛和大理寺正奉命在調查越澤的老師蔡思的遇刺案,家家戶戶挨個盤查,卻機緣巧合在梁家發現了一整麵的銀磚牆。

梁有翼隻是一個剛剛外放回京等考核的地方小官,家中無甚背景,也沒其他生財渠道,他哪兒來的這麼多錢?

人當場就被拿下,押回去審問了。

也就審出了當年南邊開陽突發大水的真相。不僅如此,錦衣衛和大理寺還順藤摸瓜在梁家的灶頭裡查抄出了秘密賬本。若本子上所寫為真,那這銀磚牆就僅僅隻是贓款的冰山一角,真正的大頭還沒找到。

隻是梁有翼在交代事情的時候有多利索,在交代錢的下落時就有多難纏,詔獄裡的大刑伺候都沒能讓他招供半分。

錦衣衛和大理寺都懷疑要麼根本不存在這麼一筆天文數字,要麼就是被藏起來了,當然,最有可能的還是梁有翼隻是在替彆人貪汙。

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開陽決堤案另有隱情的消息被泄露了風聲,一時間百姓群情激憤,流言甚囂塵上,大理寺頂不住壓力,隻能下令將梁有翼不日問斬,以安民心。

也是在這個時候,有地方言官突然上奏,拿著不成文的拜帖賄銀規則,直指梁有翼最大的保護傘,正是先帝朝時上下沆瀣一氣、多多少少都有收過賄賂的大理寺官員!已經辭官的前任大理寺卿蔡思要為此負全責!

證據不算確鑿,卻也不完全是捕風捉影,朝野上下一片嘩然。

不管是誰,現在都很怕與蔡思沾邊。

“但我相信我的老師是無辜的,他不是這樣的人,況且我老師的家鄉就在開陽。”越澤沒想到最不可能出現的人出現了,生來麵冷的督主在門口摘下兜帽,帶來了一室的清冷,卻反而燃起了越澤心中已經快要熄滅的小火苗。

連亭沒著急開口,隻是靜靜地看著對方。

反倒是跟著來蹭飯的不苦大師,一坐下來就開吃、吃到五成飽後的現在,抬頭回了句:“重點不是你的老師到底無辜不無辜,陷害他的人比你更清楚他的無辜*。”

越澤不可置信地看了眼不苦。說實話,連亭帶著不苦一個外人出現時,他是覺得荒謬的,要不是不苦是……芙娘唯一的兒子,他早就翻臉了。芙娘正是賢安長公主的閨名。沒想到不苦竟如此一語中的,是啊,誰不知道他老師的無辜?可那又能怎麼樣呢?

連督主不緊不慢地擺弄著自己的袖子,看上去好像頗有深意。

但越澤卻無論如何都參悟不透,他知道他們才坐在一起不久,不應該如此交淺言深,但時間不等人,他的老師一把年紀又遇了刺,身體始終沒有調養過來,已不能再承受更多,他直言:“有什麼話您就直說吧。”

不苦一臉震驚:“你這都看不出來?他在炫耀他和他兒子的親子裝啊。”就在連廠公冬袍的袖角,繡著一句隱晦的“平安”。

絮果之前告訴連亭,他在江左老家有一件和阿娘很像的黑色罩衫,他的罩衫上繡著“小可愛”,他娘的罩衫上繡著“可愛飼養員”。

連亭聽後,一邊嫌棄幼稚,一邊……

讓繡娘在製作冬衣時,又給他和絮果多加了一身,正好今天送了過來。又新又暖和。展開看就是如今雍畿正時興的滾毛樣式,隻一大一小兩件,款式一樣,顏色不同,連亭的偏深沉,絮果的更活潑。父子倆穿上身,牽著手走出去,一看他們就是最親的。

但隻有在湊近了才能發現,這兩身衣服其中一件的袖口用小篆繡著“平安”,另外一件繡著“喜樂”。

連亭覺得他和絮果他娘一點也不一樣,他,低調。

越澤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你們在說什麼啊?他有一種他在苦大仇深地十年磨劍,那邊卻在小兔子乖乖地荒誕。緊隨其後席卷而來的便是莫大的侮辱感,他知道這些宮裡出來的宦官大多都隻是靠諂%e5%aa%9a上位,但他沒想到對方可以戲謔至此。他……

還是不苦一針見血:“你老師的生死與我們何乾?”

你自己過得苦,就不允許彆人快樂了,這是什麼道理?我們是來幫忙的,又不是來當怨種的。

可你們也沒有幫我什麼啊,連敷衍一下都懶得演,純純就是來浪費時間。越澤都絕望了,覺得芙娘說得可真對,她兒子最拿手的就是氣人。

“行了,我知道了。”廠公茶杯一放,便是一錘定音,好像真就是掐著點來,到點就準備離開,隻不過在走前他才說了句,“事情我會給你辦成。不需要你相信與否,隻需要你設法讓我和梁有翼單獨見一麵,結果自見分曉。”

越澤:“???”情勢突然就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連亭他就、就這麼答應了?他們幾乎沒怎麼交流啊。

不苦大師抓緊又吃了兩口飯,望仙樓的菜可真好吃,免費的最好吃!等吃完放下筷子,不苦才江湖氣息很重地給兩人翻譯了一下:“那你要我們說什麼?咱們就是純純的利益置換啊朋友,醒一醒,要什麼苦衷訴什麼為難?你提要求,我們辦事,不就是把你老師的事給平了嘛?廢話真多。活兒我們接了,瞧好吧。”

搞笑,我們東廠辦事何時用講過道理?

越澤怔怔坐在原地,看著“人狠話不多”二人組就這樣瀟灑離席,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紀複嶼的話也很多啊!全京城有比你更碎的碎嘴子嗎?!

怒著怒著,他又忍不住笑了,碰了那麼多次壁,最後竟然、竟然就這麼成了?

怎麼感覺像是在做夢一樣?

***

連亭匆匆離開,是因為外麵忽然下起了大雪。

伴隨著呼嘯而至的北風,這雪下得又疾又冷,不一會兒,雍畿外極富盛名宛如披了身青衣的溫泉山,就變成了身著袞衣繡裳的白氅。蒼山負雪,明燭天南*。整座雍畿城也在碎玉一般的落雪聲中悄然換了模樣。

絮果焦急的去東廠衙署給阿爹送傘,正與緊趕慢趕最終還是趕回來了的連亭遇了個正著。

“呀!”絮果驚喜地看向突然出現的阿爹,迫不及待地從馬車簾子後探出頭,伸手就要抱的動作渾然天成。連亭也下意識的就接過了兒子,還本能的掂了掂,嗯,又比之前胖了一點,長勢喜人,他可真是個合格的飼養員。

父子倆一個穿著平安,一個穿著喜樂,一同進了衙署。

連平安說:“說了多少遍?讓下人送就行,你自己跑出來萬一滑了怎麼辦?”之前深秋也下過幾場大雨,每次絮果都要來送傘。

絮喜樂說:“因為我想阿爹了呀。”

阿爹也想你了。連亭在心裡道。

絮果被抱著往裡走,一手抓著阿爹的領子,一手努力打起了畫著江南水景的油紙傘,歪歪斜斜,卻自信異常:“阿娘說,我撐花撐得最好!”

後來連亭幾次入夢,依舊是那個風雨大作的曠野,北風凜冽,刺骨嚴寒,他孤身一人於沉寂中執傘。下一步本應望到如履薄冰的蘆葦蕩,如今卻是一柄簇簇盛開如蓋的花傘,他抬眼看去,正被稀稀疏疏的鮮花落了滿臉。

耳邊是兒子用軟糯的聲音一次次地解釋:“在我們江左呢,打傘就叫撐花噠。”

第21章 認錯爹的第二十一天:○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下雪天和下雨天一樣,總是格外好睡,絮果今天午睡就比往日遲醒了不少,迷迷糊糊的還在揉眼睛,就聽錦書姐姐笑著說:“郎君今天睡了好久呢。”

絮果的記憶跟著變換的環境一點點回籠,終於想起來自己現在還在阿爹的衙署。

“晚上我們一起回去。”阿爹在哄他入睡時如是說。

連亭在東廠衙署的後麵有個專門的小院,過去他幾乎常住在這裡,一應生活用品都很齊全,督主是個講究人,用的都是最好的。大雪路滑,連亭不放心讓兒子獨自回去,就安排絮果暫時在小院裡歇了下來。

絮果去哪兒都不認床,睡眠質量極佳,到點就睡,睡醒……

就開始琢磨玩什麼了。

東廠的衙署絮果不是頭一回來,他不僅知道這裡是阿爹上班的地方,還知道這裡的大哥哥、小姐姐人都可好了。在他有限的幾次衙署探險經曆裡,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十分親切,不是給好吃的就是給好玩的,不忙的還會親自陪他玩,哪怕很忙的路過看見也會笑著打招呼。他們一定都是阿爹的好朋友,所以才會對他如此友善。

穿著夾襖的錦書站在一旁,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就也對,自家督主那……核善治鬱的行事作風,自然造就了他身邊大多數人“溫順謙恭”的美好品格。

不僅忠君愛國,喜歡上班,大雪天都不忘增進武藝。

校場上,都是穿著統一直身的東廠番子,他們並不是宮中內監,基本都是從錦衣衛直接撥調過來的軍戶。不管男女一律都是身材高挑的大長腿,身手矯健,肌肉緊實。

絮果揣著繡著狐獴的藕紫色手捂,乖巧地站在校場旁邊的廊下張望,欽佩地看著大家在各顆役長的帶領下,哼哼哈哈的一遍遍練習著枯燥的刀劍劈砍動作,不厭其煩,刻苦勤奮。絮果看得眼睛都直了,真的好厲害哦!

連亭自然也在校場,就在隊伍的前麵,既是監督也是自己練武。見兒子來了,他也是在堅持打完最後一式才收刀入鞘,上前去抱起了兒子。

一群番子繼續假裝心無旁騖的練武,眼神中卻瘋狂打著八卦官司,督主剛剛那一下是個逆腕花收刀吧?食指和拇指夾刀柄,借著巧勁讓刀背從手背反轉,沒錯了,是逆腕花!說好的少搞這些花裡胡哨的,重點不是好看而是製敵呢?嗬,男人。

“喜歡刀劍?”連亭雙標得理直氣壯,宛如孔雀開屏,抱著兒子輕聲道。

絮果卻搖搖頭,脆生生的回答:“阿娘說,偶爾做一件事不叫本事,能一直堅持做一件事才叫厲害。我覺得哥哥姐姐們好厲害,當然,阿爹最厲害。”絮果每次來都能看見大家在練武,風雨不輟,霜雪不避。

“嗯,還行吧。”連亭抱著兒子往書房走,在拐過彎前最後看了眼校場上的手下,很滿意於他們給兒子做了個好表率,“他們都挺喜歡練武的。”

其他番子含淚:……對,我超愛。

就喜歡這種每天一早一晚地反複練習紮、刺、點、挑,大雪天也不怕凍,非要堅持練習的感覺,有一種魂飛魄散的美。

連亭今天已經沒什麼事了,隻是還沒到點下班,不能隨便離開。在書房裡監督兒子喝了點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