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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之後 霧十 4272 字 6個月前

子。他不懂,隻是因為他沒有經曆過,你經曆過,卻不代表著你就優於對方。”這是當年連亭在被調入長春宮教楊皇後識字前的最後一晚,張師父一邊在燈下剪著燭火,一邊告訴他的最後一條生存之道。

其實師父這話之後還跟了句“主子永遠是主子,奴婢隻能是奴婢”,但連亭對此打心眼裡不是很認同,也就假裝性地遺忘了。

不過對於前者他還是挺同意的。

宮中後妃多選於民間,與楊皇後一樣大字不識的還有不少。其中就有一位是早皇後入宮多年的貴妃,據說最初負責教她的是一個宮女,這宮女因祖父獲罪而被充入掖庭,入宮前跟著女先生讀過幾本書。

但她始終擺不正自己的位置,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我祖上闊過”的愚蠢,既看不上內監是個閹人,也看不上其他宮女出身鄉野,最後甚至敢對貴妃指手畫腳,覺得貴妃粗鄙愚鈍,不會發現。

但貴妃隻是不識字,不是沒有腦子啊,她讀得懂彆人眼神裡的鄙夷。

最後這宮女的結局可想而知,貴妃幾乎沒做什麼,隻是讓過於苛責小節的先帝發現了她那點沒被打散的高傲心氣,人間就再容不下她這尊大佛了。

先帝覺得你今天敢自恃出身鄙夷貴妃,明天是不是就敢不滿祖父判決來刺殺朕啊?

彆問這兩者之間的邏輯是怎麼建立起來的,先帝就是這麼個善於想象的小心眼。但如果不是楊皇後與連亭說,連亭甚至都不會知道貴妃也曾在這裡麵出過力。她在整個事件裡看上去就隻是一個被欺負了還不自知的傻樂天然派。

當然,也是因為這位敢想敢乾的“天然派”,才直接導致了先帝絕嗣。但這些就沒有必要展開回憶了。

連亭的重點是,這些往事決定了他不會小瞧任何一個人。

哪怕是從北疆來的、隻有十歲的小皇帝。

皇帝沒著急回答連亭,因為他確實還有一些想不通,也許下次或者下下次才能夠給出答案,但他野獸一樣的直覺,讓他在對此事不是很清楚的時候就已經先抓到了關鍵。

或者說是對於目前的他來說比較關鍵的部分——太後的支持。

“朕回去會慢慢想一下再說,現在應該不著急。”小皇帝隱在簾後,用楊太後都很難看清的表情小聲問,“伯母覺得朕該認嗎?”

楊太後還在費勁兒地琢磨連亭之前的問題,她了解連亭的“教學”習慣,很清楚地知道從這一步開始,連亭是一定要逼著他們自己思考的,而且總能發現她有沒有找外援,想作弊都不可能。而她又有那麼一點點該死的勝負欲,不想在一個十歲的孩子麵前輸得太難看。

在小皇帝問了第二遍後,楊太後才回過神,猛地一抬頭,差點被鳳尾的步搖流蘇拍到臉。她對珠簾後的小皇帝實話實說:“養母、伯母不都是親戚嗎?”

她對於讓彆人叫自己娘沒什麼執念,隻想儘力輔佐小皇帝直至長大成年而已。這就是她從小在農村老家學到的,哪怕她後來入了宮、讀了書,她也很難改變幼時就已經深深紮根在她心裡的宗族三觀。

什麼三觀?當一個賢妻良母,無怨無悔地奉獻,照顧好丈夫家裡的每一個成員。姑且不論這個想法到底對不對啊,就隻說目前,楊太後她就是這麼一個樸素的認知。

既然如今家中“族老”安排她照顧下一任的“族長”,那她肯定是要把孩子培養成才的啊。

小皇帝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滿意答案後,連亭也就終於快樂下班了。

結果,他剛進家,快樂就戛然而止了。

因為他收到了不苦大師眼巴巴送來的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都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渠道打聽來的,但他說的是如此信誓旦旦。

“壞消息,你兒子的親爹找到啦。”

不苦大師很了解自己的朋友,他看得出來隨著時間不斷地推移、相處持續加深,連狗剩對絮果越來越濃厚的喜歡與不舍。

“好消息,他爹好像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並且馬上就要問斬了,你還是可以喜當爹的。”

連亭:“……”你是不是以為你很幽默?

第16章 認錯爹的第十六天:

不苦自認這次事辦得特漂亮,底氣十足地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紙,“啪”的一聲就拍在了連亭旁邊的矮幾上。任由連亭查看,他自顧自地坐上了小榻,在寒冬臘月的紅螺炭火中給自己扇風,他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跑來找連亭了,出了一後背的汗。

“你知道你之前為什麼找不到嗎?明明有探花這麼明顯的線索。”不苦大師排除萬難,也要好為人師,得意洋洋地準備展開說說自己抽絲剝繭的全過程。

連亭挑眉,他和不苦是商量找人的事的:“你不是也讚成探花是個假線索嗎?”

“對啊,”不知道為什麼,不苦大師說話總有點有氣無力的強撐感,“你說你查了近七屆的探花,沒有一個完全符合條件。”

理論上,科舉是三年一屆,但也會有恩科的存在。好比換年號、打勝仗的時候都會加開恩科,恩科的探花也是探花。

而眾所周知,先帝特彆喜歡換年號,在駕崩的前幾年,又恰逢趕上了北疆軍和蠻族死磕,年年打,年年贏。恩科都不知道開了多少次,春天一回,秋天一回的。朝廷如今的冗官隱患,也是先帝留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

在這些探花中,有人符合一個條件,有人符合倆,但沒一個全中的。好比如今的大理寺卿廉深,他姓lian,江左人士,但是醜,胖得臉都快看不清了。連亭第一時間就排除了。

他不相信那樣的廉深,能生出這樣的絮果。

當然,也是因為連亭覺得以楊黨那邊霸道的行事作風,如果廉深在娶楊儘忠妻族的女眷前還有過一門妻子或外室……那八卦一定會很精彩,早就廣為流傳了,不可能到今天都悄無聲息。

在近些年的探花都被排除後,連亭就有了其他想法,覺得也許絮果他爹根本就不是探花。

要麼絮果娘美化過度,要麼絮果爹胡言亂語,很多鄉野百姓甚至都搞不清三甲進士的區彆,戲文裡凡要進京趕考的主角,最後總能高中狀元,唾手可得的就好像狀元是什麼街邊的大白菜。

還有那陸陸續續寄回江左的一千兩也很蹊蹺,在摳門的先帝朝得不吃不喝當多少年的官才能攢下來?如果是貪官,這麼明目張膽地寄錢,是真不怕被錦衣衛查啊?

“所以一開始我也讚同你的想法,”不苦大師氣若遊絲,還在堅持把自己的分析娓娓道來,“但轉而我又意識到了一件事,男人六十也有可能讓老婆懷孕啊。”

絮果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他爹多少歲吧?也沒有說過他爹很年輕。是他們下意識地就把俊美和年輕掛上了等號。可曾經好看過也是好看啊,隻是不代表他現在還好看:“看看我查到的這個。神武年的梁探花,今年五十有六,不是江左人,但外放過,就在江左下麵的縣當官,也曾被一些人讚過‘美姿容’,他問斬的原因是被錦衣衛從家中搜出了一整麵銀磚牆。”

全是民脂民膏,但愣是躲過了先帝朝的嚴查,他往江左寄的錢說不定也能瞞天過海。

連亭細細對比著不苦調查來的信息,看到了裡麵最關鍵的一點——這位梁大人在被抓起來前,曾秘密讓人在城門口留意過孩子,南方口音,秋天入京。

除了梁探花比較老以外,確實方方麵麵都很貼合。

不苦大師自覺已經把該交代的都說完了,一直緊繃著的精氣神也就一瀉千裡,他本隻是想往後歪歪緩口氣,不想這一緩就再也起不來了。頭重腳輕發虛汗,雙眼無神還惡心,最後一手撐著椅麵,一手撫%e8%83%b8地乾嘔了起來。

不是跑累的,就是單純因為三天沒吃飯給餓的。

準確地說,是辟穀。

這已經是不苦大師最近這段時間第三次嘗試挑戰辟穀了,作為一個虔誠的(他自封的)道教弟子,道教的三大特色——算卦、修真、煉丹——不苦均有涉獵。

算卦的偉業中道崩阻。為什麼崩,懂的都懂。老天爺竟然驢他!他在聞小二家的那一晚明明算的是沒事,結果一回頭就看見了一半在光中、一半在陰影裡的連狗剩,差點嚇出心疾好嗎?!◢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修真的話,他剛剛煉到辟穀。

進度……

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第一次嘗試辟穀,就是秋天擼串的那火星四濺的一晚,本應該成為他的最後一頓餔食。但可惜的是,他最終隻堅持了一天就破功了,第二回兩天半。如今是第三回,他已經餓了接近整整三十六個時辰,滴米未進,眼冒金星,還要操心好友的兒子問題,簡直感動大啟!

不苦大師越歇越要命,差點以為看到了列祖列宗在招手,太爺,太爺!

連亭趕忙上前,準備塞口肉餅給好友續命。不得不說,絮果推薦的那家輔興坊胡麻餅是真好吃,連亭十分沉迷,今天下朝還買了倆古樓子。

可惜好心當作驢肝肺,廠公的照顧被不苦大師義正詞嚴地拒絕了。

哪怕他已經一副隨時要噶的樣子,但還是堅決一口不吃,以示對求仙問道的堅定之心。順便一說,不苦之前突然消失,就是打算背地裡找個山清水秀之地徹底辟穀。若在京中的道觀實施,被他的公主娘知道,怕是會直接殺上門來給他硬灌。

當然,他的好友連亭也有可能會這麼乾。

可他是不會屈服的!

絕不!

連亭:“……”怎麼就不直接餓死你呢?!

不過餅子確實不好硬塞,就在此時,絮果邁著小短腿,端著一個公雞碗趕赴“戰場”。碗裡是用老母雞熬煮的小米人參粥,還放了黃芪與枸杞,彆提多有營養了。絮果身後跟了一串直立行走的狐獴,按照大小個依次列隊。一個冬天,它們就成功被絮果從大長條喂成了胖長條,和以前胖若兩獴。

不苦大師看見一次感歎一次:“我都不知道這玩意還能長成這樣。”哪怕如今心悸腿顫,也沒忘記說。

“一切皆有可能。”絮果回的也可順嘴了。

不苦這段時間一直住在聞小二家和連亭父子做鄰居,與絮果混得可熟了。

連亭趁著兩人瞎貧的時候,一手抄起兒子的碗,一手卡住不苦的後脖頸,就絲滑地把粥給灌了進去。

饑餓就是這樣,一口不吃還能硬撐,一旦破戒,勢必兵敗。等喂到後麵,不苦自己就知道捧著碗呼呼往嘴裡炫,熱湯順著喉嚨而下,暖遍了全身。

好喝是真好喝,但後悔也是真後悔。

絮果好奇地看著表情誇張的不苦大師:“你在乾什麼呀?”

大師在哀悼他白白堅持的三天,那是他逝去的青春。他喝飽了,也就有了力氣重新開始折騰。捶%e8%83%b8頓足,對天扼腕:“雞湯啊雞湯,壞我仙途,毀我辟穀!三清在上,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