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深秋,穆府辦了賞菊宴,邀京中舉人前往賞菊,當時我們同行,還有一位李舉人,他家中貧寒,我多有照顧,他便對我很殷切的。”
“登高賞菊累時,我和李舉人在一處避著人歇息。”楊淙說到這兒頓了頓,看到妻子眼底的擔憂,左右一思量,不能全然把自己摘出去,不然之後齊少扉不說出去,要是妻子替他打抱不平,主動嚷嚷出去,那便不好了。
因此改了口,說:“李舉人想奉承我,說了些齊少扉的壞話。”
“我沒有攔著。”
楊淙雙手捂著臉,露出羞愧來,“夫人,是我那時心%e8%83%b8不大度,剛到時,眾人都捧著我,後來齊弟來了,他年少,才十三歲啊,寫的文章,出口成詩,風頭無二,我多是羨慕,賞菊宴上,穆舉人更是對齊弟誇讚連連……”
“我每每都想,若是那身文采本事,分我一二就好了。”
季氏聽到這裡,非但沒覺得相公心%e8%83%b8狹窄,反倒升起一股濃濃的憐惜來,抱著相公肩膀,說:“這是人之常情,相公不必妄自菲薄的,你也很好。”
“再說李舉人說齊進士的壞話,你隻是沒攔著,他就是心裡記仇到了如今,那也該尋李舉人的事,怎麼能來找你呢。”
這齊進士如此小肚雞腸,記恨到了如今?
楊淙將頭埋在夫人%e8%83%b8懷,是語氣帶著哭訴悔意說:“齊弟和他書童聽見了,兩人進來,他書童替少爺打抱不平,拉扯之間,書童從山上掉下去了——”
季氏一驚,不是說壞話麼,怎麼就這般了。
“當時太混亂了,我也害怕,推搡間,齊弟也掉了下去……”
季氏錯愕,“他、他們掉了下去?”而後看到相公一雙流淚的眼,當即是反應過來,安慰相公說:“齊進士現在還好端端的,相公莫怕。”
楊淙閉上眼,說:“書童死了……”
“死了?!”季氏這下明白過來,為何相公這般害怕,她一介婦孺,如此攤上人命的事情,乍一聽也怕,隻是看到相公憔悴悔意,當即生出一點勇氣來,左思右想,說:“隻是一個書童,若是賣身到了齊家,是一個奴仆……”
“齊進士如今沒事便好。”
“他要是心裡還有當年的恨,咱們上門拜訪賠罪,賠他銀錢,書童家裡也給銀錢——”季氏隻想到了此法。
說來說去,不過是一個書童奴仆的命,齊進士現在好著,想要翻舊賬,是他們理虧,但也不是相公害死的——
季氏想到這兒,低頭看了眼相公,相公神色慌亂愧疚,當即季氏不敢再深想下去,書童和齊進士到底是慌亂推搡不小心掉下去,還是……
“不行,我回一趟娘”季氏不再說登門賠罪這事。她深知,這事她無法攬下來,若今日是書童家屬討上門,他們能用銀錢打發了,可如今對方是進士,還是榜首,不日就要參加殿試。
這等事情,隻有……麻煩爹了。
總不能相公坐牢,她孩子怎麼辦?
季氏當即就讓下人套車,楊淙不想去,麵對夫人還能搪塞糊弄裝過去,夫人同他有情分,但麵對嶽父便不會這般輕鬆了。季氏顯然也明白,扭頭跟相公說:“我先回去……相公彆怕,爹不會不管我的。”
“是我對不住夫人,勞煩夫人了。”楊淙深深行了大禮。
季氏雙目含淚,“咱們夫妻一體,何苦如此,相公且等著吧。”她便是跪地哀求,也要求得父親幫忙。
二十六日大早。
青絲小菊二人上街買布料,有江護院跟著一道。岑越說今年在外頭,都回不去過年,今年年禮也買上,就不給肉這些,買一些盛都的布料,還有乾貨,帶回去。
盛都偏南方,又跟渤海國近,可走水路,因此海鮮很發達,一些乾貨像是蝦米、海帶、紫菜等等,尤其是海帶紫菜,在本國尋常百姓桌上很常見。
因為鹽貴,這倆樣曬乾了,做菜煮菜,自帶鹽味的。
岑越覺得這個好,自然比尋常菜乾,人家也貴。當時江護院聽了,還說這生意好做,要是運到北方咱們那兒——
“渤海國商賈能送到這兒,又跟鹽是占了邊,這等買賣落不到尋常商賈手裡,就是做二道販子,車馬費等等,要的貴了,百姓吃不起還不如買鹽,要的便宜了,掙得不多。”岑越說。
最關鍵是,這兩樣供貨在渤海國商賈手裡捏著,受製於人,而且就像他說的,和鹽有點擦邊,有人要是整治你,給你按一個‘販售私鹽’的罪名,那就說不清了。
江護院一聽,當即是恍然大悟,難怪沒人做這個買賣,都是在固定的鋪子裡才能買到,他還以為跟著郎君走商學的多了,差點糊塗了。
今日早飯吃的簡單些,是白米粥配著肉鬆,還有兩個飯團。
岑越昨日做好後——做了一罐子,當天就配著米粥吃,阿扉和圓月都喜歡這個口感,是昨晚吃完了,睡前圓月還跟他說:“阿爹,肉?肉絲~”
“是肉鬆。”
圓月奶聲奶氣說:“肉鬆鬆。”
岑越笑的不成,摸了把崽圓圓肚子,晚上吃的有點多,幸好是喝粥,當即答應明早還吃。齊少扉也愛這個,睡前說:“越越,飯團包肉鬆的話,要不要提前試試?殿試那日我怕太早了。”
就是想提早吃上這個。
真跟郊遊去似得!
飯團岑越用紫菜外頭包著,裡頭是米飯,再裹著雞蛋絲、蝦仁,滿滿的肉鬆,放了一些自製的酸甜醬,齊少扉咬了一口便說好吃。
“期待殿試了。”齊大崽說。
一家人是高高興興吃早飯,還沒吃停手,齊少扉很喜歡這個酸甜醬,越越還給他炸了薯條沾著吃,說沾什麼都好吃。
“沾饅頭片呢?”岑越問。
齊少扉手下就停了,而後撒嬌說:“越越~你不能老欺負我這個。”
“好好好,我的錯,不提這個欺負你了。”
正說著話,門外牛師傅來了,說:“郎君三少爺,門外來了客人,說是季府的,還有楊府——”又補了句,“我看著,像先前三少爺認識的那位楊善之楊舉人,麵上像,也不知是不是。”
飯桌上本來輕鬆的氛圍,一下子冷了。
牛師傅一看,話音也沒了,隻是心裡那壓著的想法,這會泛濫開來,當初三少爺和墨玉掉下假山這事,在場的就是楊舉人和一位舉人,說法是看著三少爺和墨玉掉下去,沒來及趕過去拉住……
還說墨玉貪玩,想采花,三少爺跟著拉了把。
不對勁的,墨玉是貪玩活潑,可在旁人地盤上,不是沒輕沒重的人。這會……牛師傅見郎君和三少爺臉色都平平,心下不敢亂想了。
“不見,拒了。”岑越說。
劉媽媽在旁有些著急,說:“郎君我聽著還有什麼季大人,這副考官就是姓季——”
“我知道,殿試在即,他們來沒什麼好事,會打擾到阿扉學習,再者這位姓季的,必然不可能是副考官。”岑越解釋了句,這點‘小事’,怕是季太傅還不想出麵。
牛師傅應了聲就往出走。劉媽媽有點急看三少爺,一看,發現三少爺臉色冷冷的,當即嚇了一跳,不敢再說話了。
門外。
牛二回話:“我家三少爺備考中,不見客,各位對不住了。”
門外停著兩輛馬車,楊淙與大舅哥皆是坐在車中的,是季府的下人上門叩門,說信的。結果此時一聽,很是驚詫,道:“你沒通傳,是我家大少爺,季府,季太傅家中的大少爺嗎。”
“小的報了,我家主人說不方便見客,各位請回吧。”牛二道。
季府跟班更為惱火,一個進士門前的,竟麵子這般大嗎?季府都請不動,見不得了?
門口二人一來一往回話,車上楊淙聽在耳裡,隻有一個念頭:齊少扉病好了記起過往,知道是他害的書童與推得齊少扉,所以才不想見他們。
更是,憋著一口氣,等殿試。﹌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楊淙嚇得手腳冰涼,慌亂無神。聽到前頭馬車大舅哥聲:“你還坐在裡麵如何?下來吧,我親自下車,裡頭人總該給幾分顏麵。”
“過去的事情有你做的不對,但那也不是故意的,解釋了想必齊舉人會諒解你的。”
季明是季太傅的長子,如今謀了個清水衙門,做五品官。官階不大,但因背後是季太傅,在官場中,誰見了都給幾分薄麵的——攝政王黨派除外。
楊淙便下來了,季明一間,曬然笑說:“看你嚇得,沒事,妹夫。”
“謝謝大哥為我奔波,我是膽子小了些。”楊淙擦擦汗說道。
季明更是硬氣,拍了拍妹夫肩膀,說:“他雖是進士,可後日殿試上成績如何——聖上厚待父親,父親說什麼,總是要思量一二的。”
牛二聽的眼皮跳,知道這位爺話是講給他聽的。
“聽清了利害關係,勞你進去再說一遍,就說我們是真心來賠不是的,當年的事情,是我妹夫無心之失——”
牛二沒忍住說:“墨玉死了,三少爺差點死了。”他知道自己身為下人,這會多嘴,怕給三少爺惹了麻煩,隻好壓了脾氣,說:“我進去通傳,各位等一等。”
院子內,岑越把圓月交給劉媽媽,讓劉媽媽帶孩子進屋。
“青絲和小菊沒在,我如今在進屋裡,連個上茶水的人也沒有。”劉媽媽怕慢待客人。
岑越:“來人不算客,進去吧。”
劉媽媽見郎君神色,不敢再多言,抱著小少爺去了裡屋。
院子裡,齊少扉望著門口方向,說:“越越,我知道你先前想讓我裝記不起事,待殿試後,待做了官——”
“也沒有。”岑越想了下,“以前你是舉人,我是商賈,地位輕,怕對方知道了找咱們報複。”他電視劇看多了。
“到了如今,他找上門了,難不成還要你陪他演戲麼。”
岑越說到這兒,看向阿扉,“你是不是也沒心思做官?”
“嗯。”齊少扉點了點頭,“我心不在此,覺得在鄉裡挺好的,琢磨學習醫術,以後懸壺救世做個大夫,如今考了功名,替家中逝去的長輩圓了心願,也是能借此機會,替墨玉討回公道。”
岑越便笑了下,“以你的聰慧,以後就是神醫了。”在桃花鄉裡,聲名遠揚的神醫,聽著比在官場上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舒坦自在許多。
“怕是他們不死心。”
果然沒一會,牛師傅進來了,這次臉色難看,說:“郎君三少爺,季太傅的大少爺和楊淙,他們當著我的麵說……”
把威脅之語說了一遍。
岑越聽得窩火,心裡來氣,他們隻是拒之門外,對方已經拿阿扉官途,殿試成績來威脅,如此這般,哪裡是來賠罪道歉的,分明是想打發一些銀錢、好處,然後顛倒黑白,楊淙成了‘無心之失’。
阿扉若是陪這種人演戲周旋,是讓人惡心壞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