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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茹看出他的失落,想了想問他:“姨姨有點急事要處理,明天才能回來陪小野過生日,不過姨姨家裡有個哥哥在,讓哥哥陪你好不好?”

如果在家就隻有他一個人,還有定時上門做飯的阿姨,夏清野雖然不喜歡,這麼多年也挺習慣的,沒必要麻煩彆人。

他原本想拒絕,但是宋茹給他看了一個視頻,是坐在高腳凳上抱著吉他唱歌的少年。

這個哥哥有點好看。

宋茹對他還是有點了解的,夏清野喜歡好看的東西,放到人身上也一樣,他喜歡好看的人,不拘男女。

於是靠著這麼一張臉,宋茹成功把夏清野托付給了侄子。

十五歲的宋知寒長了一張厭世臉,除了最開始一句“要吃什麼自己拿”,就再沒說過話。他手邊有一疊a4紙,一支不太靈敏的簽字筆,飛快地寫下一行行夏清野看不懂的公式數字。

夏清野就打開了電視,調整到靜音,默默看。

空調溫度低,沒一會兒,夏清野就裹了一條白色絨絨毯。

天色暗下來,宋知寒從那一堆草稿紙中抬頭,抻了一下手,問他:“晚上想吃什麼?”

夏清野不記得自己當時說了什麼,大概是不知道或者隨便這種答案,宋知寒看了眼電視,隨口說:“那吃魚吧。”

電視裡,白得和雪不分你我,軟得仿佛糯米糍的豎琴海豹幼崽被雌海豹扔在冰麵上獨自生存。

於是晚上吃魚。

晚餐之後宋知寒打遊戲,夏清野在一邊看。他沒開口說要玩,宋知寒也沒客氣一句問他,這樣到了八點出頭,宋知寒暫停了遊戲。

“小學生可以睡了。”

夏清野立刻坐直,“我小學畢業了,馬上就上初中了。”

宋知寒敷衍點頭,“差不多。”

夏清野抿著唇,藍色的眼睛裡盛滿了不情願,但還是回了臥室。

晚上雨越下越大,伴隨著隆隆的雷聲。

夏清野從小是保姆帶大的,不到三歲就開始一個人睡,沒有人知道,他怕打雷。為了克服這種恐懼,夏清野查過很多資料,知道雷雨天在家是安全的,但是沒用,對雷聲的恐懼大概是刻在基因裡一代代傳下來的。

他沒法不害怕。

屋漏偏逢連夜雨,一聲巨響之後,還停電了。

夏清野把自己整個裹在被子裡,夏天的夜晚,中央空調停止運作,門窗緊閉的臥室裡漸漸升溫。

宋知寒打著手電過來把人挖出來的時候,夏清野縮在被窩裡一身的汗。

夏清野本來以為會被嘲笑,他見得多了,怕蟲子膽小被嘲笑,怕蛇膽小被嘲笑,怕打雷膽小被嘲笑……

但是宋知寒說:“停電了,空調都關了,還鑽被窩裡乾嘛。”

正在變聲期尾巴的男生,嗓音說不上多好聽,夏清野卻想起了姨姨給他看的視頻,抱著吉他隨意哼唱的哥哥。

他沒頭沒尾地喊了一聲:“知寒哥哥。”

外麵的天空亮了一下,夏清野沒注意宋知寒的反應,這麼大的閃電,可想而知後麵的雷聲。

等待雷聲到來的時間被無限拉長,夏清野剛從被窩裡鑽出來,頭發亂糟糟的看起來很軟,表情卻很僵硬。

忽然,一雙微涼的手附在他的耳畔。

虛虛掩著,明明阻擋不了雷聲,卻神奇地拉遠了距離,所有的聲音都遠去了,夏清野仿佛從世界抽離。

震耳欲聾的雷聲過去,宋知寒鬆了手。

“怕什麼,打雷而已。”

窗外又是一陣雷鳴,宋知寒沒有再捂他耳朵,那雷聲實實在在地敲打在耳膜,夏清野頭一次覺得,好像、確實、沒什麼好怕的。

宋知寒還是在他房間裡呆著,沒有離開,他們一起坐著,不知道坐了多久,夏清野打了個嗬欠,眼角掛了淚。

宋知寒問他:“困了?”

夏清野下意識點頭,又小幅度搖頭。宋知寒大概也不是真想知道他困不困,他看了一眼時間說:“再等等。”

夏清野也看時間,十一點五十。

他想,為什麼宋知寒要他等等,要等多久,宋姨今晚會回來嗎?

電來了,雨小了一些,雷聲也不太有了,沙沙的雨聲像是世界的底音,這是獨屬於雨夜的寧靜。

時針和分針一起指向十二的時候,宋知寒從口袋裡摸出一隻打火機,啪嗒一下點燃。

“生日快樂,小朋友。”

床上的男孩子,傻傻看著他,藍眼睛裡印著顫巍巍的小火苗,呼吸間帶起的氣流都能讓它飄搖不定,仿佛隨時能熄滅。

夏清野小心呼吸,宋知寒催促:“要許願就快點,沒氣了。”

夏清野就匆匆忙忙慌裡慌張地許下了十二歲的願望。

宋姨是第二天中午回來的,回來的時候帶了蛋糕和禮物,對於他們兩個人和諧相處非常欣慰,誇完小的誇大的。

夏清野看向陪了他一晚上的哥哥。

十五歲的少年鋒銳桀驁,表情總是帶著不耐煩,懶得和大人交流,不屑和同齡人玩,更不會搭理小屁孩。

但是這會兒,薄如刀刃的眼皮垂著,一隻手上轉著打火機,微啞的嗓音說:“挺乖,不難帶。”

……

當時夏清野十二歲,現在他十九歲。

一個十九快二十的男大學生,被人說乖,像話嗎?何況是這樣的語氣。

於是男大學生當場表演了一個變臉絕技,硬邦邦地說:“叫我留下乾嘛?”

非常冷酷,和乖一點都不沾邊。

結果宋知寒又笑,他笑起來聲音很好聽,不是很誇張的那種,但是很放肆,夏清野耳朵又紅了,不光耳朵,腦子也像一團漿糊。

他努力克製著亂七八糟的情緒,做出一副不樂意的樣子。

宋知寒才說:“帶你去吃飯。”

夏清野繼續板著臉:“吃什麼?”

“想吃什麼?”

夏清野想起上次,有心彌補,猶豫了一下說:“酒釀圓子。”

宋知寒點頭:“那下次吃,今天去吃彆的。”

夏清野:“……”

夏清野不想說話了。

今天要去的地方大概是有點遠的,要開車,宋知寒的車停在北校區,從這邊走過去要差不多二十分鐘。

宋知寒給了兩個選擇:“我去開車過來接你,或者你跟我一起過去。”

一來一回又要花時間,而且這麼等著人接也不像回事,宋知寒不是他的司機。夏清野選擇跟他一起去。

兩個人走到樓下,夏清野拿出傘還沒撐開,宋知寒就伸手了。

夏清野上下看了他一眼,宋知寒沒有背包,兩手空空,他的口袋裡顯然放不了傘。

夏清野縮手:“你沒帶傘?”

宋知寒說:“你帶了。”

夏清野還是:“你沒有。”

宋知寒反問:“兩個人需要兩把傘?”

他們說話的時候,前麵就有幾個女孩子一個挽著一個,兩個共撐一把傘,親親密密地過去了。

夏清野收回視線,看向自己的傘,他的傘大部分時候防曬用,一個人用,傘麵不大。當然了,換任何一個人,夏清野都不介意在應急的情況下和對方共用一把傘,但是宋知寒……

他一發愣,傘就到宋知寒手裡了,宋知寒撐開傘,回頭看他,目光催促。

夏清野後退了半步,改口:“要不我還是在這裡等你吧?”

宋知寒眉梢輕揚,夏清野又退了半步,“或者坐校車。”

江大的校車有兩種,一種是高峰期在幾個站點之間來回,一種是按固定路線日常環遊,這個時間點去北校區得碰碰運氣。

宋知寒卻說:“不坐校車,我帶你走近路。”

“去嗎?”

他說話的時候有一陣風吹過來,細細的雨絲落在臉上,涼涼的,很溫柔,宋知寒的眼神也很溫柔。

這一刻他仿佛有什麼魔力,夏清野被蠱惑了,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傘下。

傘確實是不大,夏清野又沒法像那些女孩子一樣去挽宋知寒的手,為了避免尷尬,縮著胳膊玩手機,打開一個遊戲,成功創造了遊戲時間最短的死亡記錄。

遊戲結束的字樣出現在屏幕上,同時還有宋知寒的聲音。

“和我一起很無聊?”◆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嗯?”夏清野分給他一個眼神,表示不解。

“不無聊的話,為什麼要玩手機?”

夏清野無言以對,宋知寒又說:“走路不要看手機,對眼睛不好。”

夏清野聽話收了手機,他確實,視力不太好。但是這樣一來,他又不知道胳膊怎麼放了。

仿佛給他打樣,邊上跑過去了幾個男生,追追鬨鬨的,四個人搶一把傘,最後勾肩搭背地四顆腦袋簇在一起。

夏清野覷了宋知寒一眼,男生之間,勾肩搭背很正常吧?

要不……

但夏清野這個胳膊,就是怎麼都抬不起來。

算了。

夏清野放棄,繼續小心注意著和宋知寒的距離,注意著注意著,就離得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然後就被宋知寒勾著肩,帶回去了。

宋知寒笑著說:“怎麼往傘外走。”

他就摟了那一下,很快鬆開。夏清野心裡的小鹿卻像迷了路失了智,瘋狂亂撞。

路邊的草皮大概是剛修剪過,空氣中有青草的氣息,是甜的,宋知寒身上的薄荷味,仿佛帶了他的溫度,是暖的。

夏清野目視前方、靈魂出竅,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臉。

淅瀝的雨聲中,忽然聽見宋知寒的聲音:“同手同腳了。”

為了避免碰到他,夏清野靠著他的胳膊基本就沒動,哪來的同手同腳?

但是他這樣一說,夏清野左腳邁出去之後腦子打結,身體也跟著打結,右腳忽然不知道怎麼接了,這麼一頓,差點平地摔。

然後就真的、同手同腳了。

宋知寒笑得好囂張。

這一瞬間,夏清野什麼旖旎心思全沒了,停下腳步,閉眼,深呼吸,拳頭悄悄攥緊。

宋知寒笑了一會兒,轉過來看他表情,輕輕吸了口氣,得出結論:“生氣了。”

“我的錯。”

像是故意逗哭了小孩,然後說假惺惺說,“呀,怎麼哭了?”的壞蛋大人,一點誠意都沒有。

夏清野站在原地,繃著臉看他,覺得自己結論下早了。

宋知寒哪裡是不像“宋老師”?

他是不像個人。

第7章

夏清野氣得想原地反悔說不去了。

宋知寒卻把傘往他這邊傾斜,用詢問的語氣:“走?”

夏清野不動。

宋知寒單手撐著傘,另一隻手插在口袋裡,大半邊肩膀都在雨中,卻半點不顯狼狽,偏著頭,唇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眉頭假惺惺地皺著,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

片刻後,像是思考完了,宋知寒說:“給你道歉。”

說話時,他伸出手,手掌上趴著一隻小海豹,白絨絨的小海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