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鈺疾追,“沈郅?沈郅……請你吃棗,我把大紅棗子都給你好不好?同你開個玩笑,你怎麼還真生氣了?沈郅……”
黍離無奈的笑笑,此前水火不如,如今卻能這般和睦,委實不容易,得虧王妃教得好。
今兒的黃昏,殘陽如血。
沈木兮獨自走進了問夏閣,站在花開漸敗的花廊裡。曾經的倚梅閣,如今的問夏閣,真是承載了她所有的酸甜苦辣,恩怨情仇。
藥廬裡的東西都還在,沈木兮將煉蠱爐收好,這東西許是用得著,一些瓶瓶罐罐,這個舍不得那個舍不得,凝著她太多的心血,可最後又都帶不走。
“唉!”她無奈的輕歎,“到底是帶不走了。”
身後忽然響起了溫柔磁音,“薄夫人舍不得?”
沈木兮猛地轉身,腰間頹然一緊,整個人都被拽進了溫暖的懷抱之中,朱唇微啟,卻是那人趁虛而入,攪動一池春水。
“薄……”她瞪大眼睛,如玉的胳膊終是掛在了他的脖頸上,腳尖微微踮起。
從最初的詫異與仲怔,漸漸成了迎合。
她念著這一刻,不知念了多久,多少個日夜的擔驚受怕,終於換來了今時今日的溫柔相擁。罷了,他以鼻尖相抵,溫熱的呼吸真真實實的噴薄在她麵上,“薄夫人,久等了!”
“薄雲岫,你混蛋!”她瞬時淚落,“我此生喜怒哀樂,都讓你攪得亂了套,你若再不回來,我便休了你,自此改嫁他人。且讓你的兒子冠上他人之姓,且教你的女人成為他人的枕邊人。薄雲岫,你再嚇我試試!”
他眷著她的唇,如同小雞啄米般,淺嘗輒止,“薄夫人敢說出這樣的話,想來是想讓為夫替你,活絡活絡筋骨,與薄夫人深入淺出的交流,何為枕邊人!嗯……”
沈木兮身心一顫,“我、我同你玩笑罷了,當不得真!”
胳膊緊緊箍著她的腰,薄雲岫額頭的冥花紋路愈發清晰,勾唇淺笑何其妖冶,像極了再世的妖孽,足以勾魂蝕骨,“玩笑玩笑,自然是要玩,還得笑的!”
他俯首,將唇,貼在她的頸窩處,“薄夫人,辛苦了!”
沈木兮呼吸微促,“薄雲岫……”
她能感覺到他體內,凰蠱的蠢蠢欲動,但卻被他渾厚的內勁極力壓製,借著與鳳蠱的心心相惜,將凰蠱的邪祟之氣團於一處,不得釋放。
伏在他懷裡,她仰起容臉,指尖撫過他額頭的冥花,“薄雲岫,要堅持!”
“但凡有機會,都會爭取,怎麼舍得薄夫人一人扛著!”他抱緊了她,“薄夫人!薄夫人……”
心頭血換心上人,這筆買賣很是劃算。
一直等到了天亮時分,阿落在藥廬外頭張望了很久,“主子一直沒出來嗎?”
“嗯。”月歸點頭,“王妃許是舍不得藥廬裡的東西,畢竟相伴多年之物,一時間無法做出取舍。阿落姑娘,你去找千老頭傳個話,讓他再等等,再給王妃些許時間。”
阿落抿唇,“我這就去。”
送走了阿落,月歸如釋重負,王爺難得恢複了些許常性,理該同王妃多待才好。
何其不易,何其艱難。
但願,此後順遂。
沈木兮是在薄雲岫的懷中醒轉的,睜眼便瞧著那妖孽,單手抵著腦袋,直勾勾的盯著她,心頭不由的砰砰亂跳,下意識的拽了拽被褥,遮著涼颼颼的肩頭。
“你這身上,何處不為我所見?”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捏起她精致的下顎。
薄雲岫低頭,在她唇上淺啄,“薄夫人,早!”
沈木兮麵色微紅,說起來也是老夫老妻,然則這妖孽總有這般能耐,讓她每每見著他,總是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不由自主的紅了臉。
羽睫半垂,沈木兮挽唇輕笑,任由他不安分的指尖,一路向南,跨過山丘,行過坦途,於腰間盈盈一握,換來零距離的相擁。
心與心相近,唯有一層皮的間隔。
他半伏在她之上,胳膊穿過她的後頸,緊緊的將她抱在懷中。
她回應著,兩手在他背後緊握。
輕嗅著彼此之間最熟悉的氣息,那樣的近,那樣的暖。
歲月靜好,莫過如此。
“薄雲岫,日上三竿了。”她低語。
他柔聲應著,伏在她耳鬢間輕笑,“你當三竿,如何?”
她還來不及反應,萬事皆始。
戰鼓陣陣,一戰方休!
若日頭再好,無有暖心之人,又有什麼用?
如今,正好。
好在千麵並不無聊,行走江湖慣了,哪裡閒得住,傷勢稍稍好轉,便跑到問柳山莊找夏家老爺子下棋。兩個老棋簍湊在一起,不殺得天昏地暗才怪。
關毓青和念秋就在旁邊伺候著瓜子茶點,看兩個老頭鬥嘴,也能笑得人仰馬翻。
一個是沈木兮的養父,一個是沈木兮的師父,兩人算是平輩,自然能好生較量一場,臨了臨了的,還吐了不少沈木兮的舊事出來。
“想當年,這丫頭最喜歡爬牆頭吃棗子,我這廂耳提麵命了多回,愣是左耳進右耳出,最後我也沒敢將棗樹砍了,怕這丫頭沒事乾,爬了彆處的牆頭摔下來。”夏禮安輕歎,慢悠悠的落下一子。
“沒辦法,我隻得一邊罵一邊命人將地下的碎石子都給撿了,鋪上厚厚的草墊,免得真的摔下來。”說到這兒,夏禮安抬頭瞧了千麵一眼,“姑娘家的,萬一傷著臉,依著那丫頭的脾氣,怕是要鬨出事來。”
千麵點頭,撚著棋子笑道,“要我說,你這閨女養得委實了不得,總愛往上爬,這爬牆頭吃棗子倒也罷了,棗子掉下來最多疼一下。嘖嘖嘖,知道哪些年她在山上做了什麼嗎?”
關毓青嗑著瓜子,“又打棗子了?”
“栗子!”千麵落下一子。
夏禮安駭然瞪大眼睛,“栗子?”
關毓青和念秋對視一眼,想起沈木兮被栗子的外殼砸得直喊娘的情景,瞬時笑得直捂肚子。
栗子這東西,熟了就能從殼裡蹦出來,隻管去撿便是。
奈何沈木兮此前並未見過帶殼的栗子,見著栗子樹便是滿心歡喜,一心要去做個栗子煲,拿了竹竿便去捅,千麵和春秀幾欲去攔,已為時太晚。
沈木兮在栗子樹下抱頭亂竄的畫麵,千麵至今還記憶猶新。
“小女承蒙閣下多番照顧,老夫感激不儘!”夏禮安略帶愧疚的拱手,“若不是你,怕是她已經……”
“客氣了!”千麵擺擺手,“緣分使然,我與她生父是八拜之交,救她原就是理所應當。隻不過以後的日子,會更難一些,姑娘家家的,遇見這麼多事,能一力扛下,委實不易!所以我說,是你教得好!”
關毓青笑了笑,“書香門第,女兒教得好,兒子也教得好。”
兩老頭不約而同的回頭,直勾勾的望著她。
念秋推搡了一把,“小姐,你說什麼呢?”
關毓青嗑著瓜子,“我……我說錯了什麼嗎?”
是沒說錯什麼,左不過呢……太順口了而已!
…………
過午之後,沈木兮扶著門框站在了藥廬門口。月歸眉心微蹙,瞧了一眼站在沈木兮身後的人,默默的退出了院子,還是先去準備馬車為好,其他的……應該無需她費心。
瞧著月歸疾步離去的背影,沈木兮回頭,嗔怨的瞪了薄雲岫一眼,“看看你乾的好事!”
“自然是好事!”薄雲岫戴上鬥篷遮臉之前,在她臉上偷了個香。
沈木兮又急又氣,“我這……”
“許是要抱著走!”他目光朝下,瞧著她有些發抖的腿,“疼?”
險些合不攏,你說疼不疼?^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沈木兮不理他,咬著牙往外走,總歸要先適應兩步,是以她走得並不快,走了一段距離才算緩過勁來,這才直起身子慢慢朝著外頭走去。
薄雲岫跟在她後麵,瞧著她亦步亦趨的模樣,眼睛裡堆滿了笑。
下一刻,他疾步上前,冷不丁蹲在了她麵前,“上來。”
沈木兮扭捏的哼哼兩聲,終是伏在了他的脊背上。
“抱著你走,怕旁人見著,還以為你這離王妃有了二心,背著倒是好些。”他儘量弓著腰,讓她能伏得舒服些,“薄夫人,還記得方才我同你說過什麼嗎?”
沈木兮猛地勒緊他的脖頸,“再胡說,現在就宰了你,再送去春秀哪兒,讓整個東都城的人都嘗一嘗,負心漢是什麼滋味。”
他微微一怔,旋即笑道,“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不過,我喜歡!”
她輕笑,“不管你變成什麼樣,你都是我的薄雲岫。”
薄雲岫頓住腳步,音色微沉,“真想就這樣背著你,一直走下去,什麼都彆管,什麼都彆再發生,我們永遠在一起,就算死亡也沒辦法把你我分開。”
她沒有開口,安安靜靜的伏在他的脊背上。
離王妃要離開東都,需要名正言順的理由。
是以,皇帝親自頒下聖旨,離王妃自請前往陵園,為離王守陵,因帝感念其夫妻情深,特予恩準。
聖旨下達的時候,沈木兮正係著圍裙,薄雲岫坐在門前的小板凳上,正和沈郅、薄鈺一道剝豆角,一個兩個都沒孔搭理丁全,唯有夏問卿和夏禮安父子彎腰接旨,場麵一度尷尬至極。
丁全撇撇嘴,聖旨往夏家父子懷裡一塞,“雜家回宮複命去,諸位自個瞧著辦!”
夏家父子麵麵相覷,瞧著懷裡黃燦燦的聖旨,一時間有些蒙圈。
“哎呀,愣著作甚?趕緊擇菜,還要不要吃晚飯了?”千麵奪了聖旨,隨手放在窗台,轉而衝著燒灶的阿落道,“仔細著,彆當成了燒火棍,回頭連個念想都沒了。”
阿落慎慎的盯著窗台的聖旨半晌,未敢動。
“師公,你莫嚇著阿落姑姑。”沈郅輕嗤。
薄鈺起身,扒拉著窗台衝阿落道,“莫聽他胡說,皇伯伯的禦書房裡多得是,弄壞了再來一份便是。”
“你當是上菜嗎?”春秀一刀下去,柴片紛紛,“還來一份?”
“皇伯伯無嗣……”
“鈺兒!”不待薄鈺說完,沈木兮已然出聲嗬斥,“不許胡說。”
此前東都城內早有傳言,說是帝王無後嗣,這江山不可後繼無人,是以薄鈺身為離王府的小公子,遲早是要過給皇帝,繼承九五之位。
如今薄鈺並非皇家子嗣,但沈郅卻是實打實的薄家骨血,離王血脈,薄雲崇已經跟皇族宗親做了交代,近來準備讓沈郅繼承離王位。
沈木兮覺得沈郅年紀尚小,若是小小年紀便繼承離王之位,委實承擔太多,所以並不太願意,然則與沈郅提了提,沈郅卻沒有拒絕,沈木兮便也沒再多說。
薄雲岫緊了緊手中的豆角,因著力氣過大,豆莢吧嗒裂開,豆粒咕嚕嚕滾出去。
驚得沈郅忙不迭去撿,“粒粒皆辛苦!”
望著懂事的兒子,薄雲岫滿心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