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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即安 山有嘉卉 4275 字 6個月前

但她希望那一天可以晚點到來。

一來,如果拆遷,家裡經營的貴和茶樓勢必要重新選址,非常麻煩,而且老街坊未必會跟著去,肯定要流失相當一部分客源。

二來,老舊的建築,有時候本身就是歲月的見證者,承載著很多人的回憶,梁滿從小就在這裡,她不太舍得這裡的一切。

比如現在,她剛走到電梯門口,電梯門就開了,裡麵走出一家人,老兩口和兒子兒媳並兩個孫子孫女,一家六口見了她都笑著打招呼:“今天怎麼來那麼晚啊,隻看到你爸爸媽媽。”

老街坊了,在貴和茶樓吃了十幾二十年,說句稍微誇張點的,梁滿都是他們看著長大的,他們兒子結婚的時候,梁滿和母親譚女士還吃過他家送的喜糖喜餅,兩個小朋友更是她從幾個月看著長大到現在,大的小男孩都要上一年級了。

“見客戶嘛,有人想買我房子。”梁滿笑著解釋一句,又揉揉小男孩的腦袋,調侃道,“少爺越來越高了喔。”

小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勺,蹦出一句:“新中國沒有地主階級。”

大人被他這話逗得哈哈大笑。

電梯一趟趟起降,從轎廂裡又走出幾家熟悉的街坊,梁滿都笑眯眯地同他們問好。

寒暄完了,她才走進電梯,上到二樓。

二樓和三樓都是貴和茶樓的地盤,一出電梯就看到門的頂頭兩個紅色的楷體“貴和”,貴和貴和,取以和為貴的意思。

正是午市,餐廳裡人頭攢動,座無虛席,服務生和送菜機器人穿梭其中,領班拿著對講機站在門口幫忙排位。

抬頭見到她,就笑著道:“你可算來了,剛才貞姐還說你怎麼還不來,再晚一點就要吃剩菜了。”

梁滿嘿嘿一笑:“不可能,不能夠,就算我三點來,葉師傅還是會給我弄個炒麵滴。”

葉師傅是廚房資曆最老的大廚,他是繼母譚玉貞的同鄉,在貴和茶樓已經乾了二十年,梁滿還念書的時候,家裡大人都忙,每天放學她和繼母帶來的妹妹梁臻都會過來這邊吃飯,每次葉師傅都會特地給她倆開小灶,就因為她們跟他兒子差不多大,看到她們就會想起在老家的妻兒。

如今葉師傅的妻兒都搬來了容城,他兒子在努力接班,也安了家,買的房子還是梁滿幫忙牽線的,還免費幫他們做了設計,他就快當爺爺了。

比她小兩歲的梁臻已經在矽穀的互聯網公司站穩腳跟,決定再磨煉幾年就回國工作定居。

而她也已經二十八歲,事業順利,說一句風生水起也不為過,好像什麼都變了,但又有些東西一直沒變。

餐廳裡有一個靠窗位置的卡座,是梁滿的專座,她來,便坐在這裡,她不來,這裡便放個已預約的牌子,就這麼空著。

此時那個位置上已經坐了一男一女,男人和她有四五分相似,笑起來眼角皺紋成堆,正拿水壺往茶壺裡注水,女人鵝蛋臉,麵孔雍容,有一對丹鳳眼,這雙眼睛在她臉上是端莊,在梁臻臉上就是嫵%e5%aa%9a。

“爸,媽。”

梁滿大步走過去,叫了聲人,在譚女士旁邊坐下。

她剛坐下,譚女士就轉手遞過來一杯茶,笑著道:“溫度剛好,先喝口茶潤潤喉再吃飯。”

菊花普洱的味道,梁滿喝了一口,問梁元:“不是說有新上市的明前龍井?”

梁元從一旁的菜牌後麵拿出一個綠色的盒子遞給她,“好東西哪能這麼泡,綠茶要觀賞茶湯顏色和茶葉姿態的。”

梁滿嘖了聲,說他:“事多,矯情。”

但話剛說完,就叫服務員給她拿個長的玻璃杯來。

滾水燙過杯,梁滿捏出一小撮茶葉放進杯子裡,先注入少許水,輕輕晃動杯子,讓水浸潤茶葉,湊到鼻尖一聞,她深吸口氣。

“好純正的豆香,爸你彆都賣完了,給我留點當口糧。”

梁元答應了,但卻還是吐槽她:“喝我這麼多茶葉,也不見你給錢。”

“談錢多傷感情呐。”梁滿拒絕讓銅臭汙染親情。

譚女士笑著看父女倆鬥嘴,又拿菜單來加了幾道點心,梁滿愛吃蝦餃,她便加了兩籠,又給她要了一籠流沙包。

熱水注入茶杯,茶葉慢慢舒展開來,嫩嫩的黃綠色芽葉在水中倒垂,秀致挺拔,茶湯嫩綠明亮,餘韻悠長。

譚女士忽然想起:“剛才有個老街坊說下個月她兒子結婚,今年好日子多,阿滿,你和小程有沒有什麼打算?”

程彥啊。

梁滿一想到這個名字,嘴裡茶湯鮮醇甘爽的滋味忽然就變淡了下去。

第6章 (捉蟲)

◎沒有了濾鏡之後,程彥在她看來不過是個普通人。◎

梁滿大三時抱著自己的作品集,以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姿勢,勇敢地叩開了學校建築設計研究院首席總建築師陳永青教授的辦公室大門。

她當時的作品非常稚嫩,但陳永青看出了她的靈氣,也願意指導她,於是她打蛇隨棍上,經常造訪團隊工作室。

程彥是她的師兄,當時已經大五,在陳永青團隊裡實習,有些簡單的知識,陳永青會讓他給梁滿講解。

梁滿得了他指點,會請他喝奶茶吃飯,一來二去就熟了。

加上她性情開朗健談,跟誰都能聊幾句,團隊裡大家都很喜歡這個小師妹,去哪兒玩都願意叫上她。

他們有了很多交集的時間,去野餐露營,去爬山潛水,去玩劇本殺,去深夜擼串,年輕的男女很容易玩到一起,加上她出手大方,還頗會享受,程彥也覺得這個小師妹很有意思。

程彥大五畢業後留在了團隊,考上了陳永青的研究生。

一年後,梁滿大五,順理成章進了陳永青團隊實習,她開始真正參與到項目裡去,與程彥相處的時間就更多了。

他們一起參與的第一個項目,是設計新的容城會展中心。

在項目初始的討論會上,梁滿在討論中發表自己的看法,認為可以將容城的傳統文化元素融入建築。

“我覺得可以把傳統建築中的挑簷、遮陽和庭院布局都容納進去,進行現代化演繹,這樣比較有特色,而且可以表達出立足傳統,創新發展,麵向未來的主題。”

年輕人野心勃勃,說話時意氣風發,眼睛閃閃發亮。

陳永青很喜歡她的勇氣和銳氣,當場讓大家討論她的想法是否可行。

結論當然是可行,恰好新館選址就在城市傳統中軸線與清平山西麓的交彙處,這也算是立足傳統了。

後來團隊做出的方案果然順利通過,大家都誇說小師妹果然慧眼獨具,梁滿高興得不得了,興致起來就說請大家去南山寺吃齋飯。

大家一邊逗她說小氣,一邊真的組織了一次南山寺之遊。

去了寺廟,總要燒上一柱香許許願的,梁滿問程彥:“師兄,我去算命,你去不去啊?”

程彥不理解,非常震驚:“你怎麼還搞封建迷信?”

“什麼叫封建迷信,這叫玄學,存在即是合理,聽聽又不要緊。”梁滿嘖了聲,問他,“你就說去不去吧?”

程彥不信這個,搖頭堅決不去,梁滿也不強求,轉身問了另一個師姐。§思§兔§網§

師姐立刻就應允了,說:“我正好可以問問,看看我和我男神到底有沒有可能,有可能我就再努努力,沒可能就算了。”

後來梁滿畢業,沒有聽陳永青的建議,沒考他的研究生,而是和三位室友一起創業,要做獨立設計師。

她畢業的第二年,由陳永青團隊牽頭設計,金洲集團承建的,新的城市會展中心正式封頂,通過了有關部門驗收,梁滿也去參加了首秀。

那時候她才知道,當時和她一起在南山寺去找算命師傅的師姐,真的和自己喜歡多年的人在一起了,已經談婚論嫁。

她得意地跟程彥說:“你看,我就說是玄學吧,當時師傅就說他們是有緣份的,隻是時機未到。”

程彥對她的話不置可否,認為對方肯定是被師姐的堅持感動,這叫事在人為,跟命理沒有半毛錢關係。

又過了一年,程彥研究生畢業,沒有留在陳永青團隊,而是進了市設計院,梁滿和他依舊時常聯係,也越來越了解對方,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們之間隻剩一層紙。

他們誰都沒有先開口說出那句話,小心地維持著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局麵。

直到前年有一天,程彥因為項目深夜爆肝,突然覺得左%e8%83%b8不舒服,是那種喘氣都痛的不適,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斷了電,他說,那時腦海裡浮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可惜還沒有跟梁滿在一起。

這種“生死”關頭都還念著你的行為,很難讓人不感動,梁滿也不過是俗世中的普通一員。

於是等程彥從醫院做完心電圖出來,他們就在一起了。

都說愛情是嫩的佳,剛在一起的時候,梁滿和程彥確實也有過一段很不錯的時光,哪怕之前已經認識了很多年,男女朋友確實要比普通朋友更親密。

梁滿是那種對一個人好就很大方的人,愛一個人的方式就是使勁給對方花錢。

程彥一開始還覺得她這樣太破費,勸她不用給自己買這麼多東西,可是梁滿說:“我樂意啊,你是我男朋友,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時間一長,程彥習慣了,也就不再說不要的話。

到後來,熱戀的荷爾蒙平複以後,他們的關係有了新變化,比從前親密,但也出現了一些以前從沒有過的問題。

他們逐漸發現對方身上有些地方是自己不喜歡的,比如程彥去年因為壓力大學會了抽煙,梁滿不喜歡煙味,跟他說戒煙,他總是敷衍應好,沒有一點行動,這種態度又是梁滿不喜歡的。

程彥對梁滿也有意見,她健談愛交際,總是能跟陌生人快速熟絡起來,程彥覺得她這樣很不好,說不定會惹人討。

梁家是做生意的,梁元和譚女士都多少信點風水,加上她的外公外婆常去上香,梁滿受他們影響,閒暇時也願意去拜拜神,還樂意去算命,她倒也不全信人家說的,就是覺得跟算命佬嘮嗑有意思。

程彥就最不慣看她這樣,說她是搞封建迷信,是思想有問題,裝神弄鬼就像八婆一樣,雲雲。

梁滿不明白,她又不要他陪自己去做這些事,憑什麼就不可以:“個人興趣愛好都不行?”

程彥便覺得她應該培養更好的興趣愛好,比如畫畫之類的,“而不是跟那些阿婆大嬸那樣,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到後來,他甚至覺得梁滿把裝修好的房子再賣出去純屬多此一舉:“人家買了還會重新裝修,根本不會管你用了多少心血,你用的材料再好,設計再有巧思又怎麼樣?何必吃力不討好。”

梁滿解釋說:“但也總有人會留下的不是嗎,他們也喜歡我的設計,我就覺得很開心。況且我本來也不是專門倒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