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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小娃娃陳說冤情時,胡小河那懸在半空的心又急速落了下?去, 狠狠地摔了個七零八落。

什麼?祖父托夢?什麼?冤鬼鳴冤?又是什麼?陰魂指證凶手?這都是什麼?荒唐事啊?這小娃娃到底是哪兒來?的?!怎麼?就調皮搗蛋地跑到衙門裡胡鬨消遣來?了!

胡小河灰心喪氣地聽完了那小娃娃看?似十分真實,仔細琢磨卻又有些荒誕的冤情陳述,心想這下?好了,以府尊大人的脾性?,怕非得揍這小娃娃的屁股不可?,自己想要升級為捕快的夢想,怕是也?還得再熬上個一、二年才有可?能實現?了。

府尊大人其實隻有三十歲左右,可?卻長得十分老成,下?巴上蓄了半尺長的墨黑色胡須,打理得十分油亮順滑。

府尊大人的反應完全出?乎了胡小河的預料,他非但沒有斥責那小娃娃胡鬨,反倒是撫著胡須一臉感慨道:“前朝《沉冤錄》裡曾有記載,言說明德公回鄉祭祖時路過一亂葬崗,夜裡被埋骨山崗的冤魂托夢鳴冤,明德公心善正直,按照夢中冤鬼提供的線索探查求證,最終為那亡魂洗刷了冤屈。”

府尊大人宋懷章眼露精光,驚堂木拍案,煞有其事地嗬道:“我當?冤魂托夢乃奇異怪誕,卻原來?真有其事!堂下?衙差聽令,速速前往興和縣緝拿嫌犯霍威,並傳證越氏族人!”

胡小河:“……”果然?不愧是榜眼出?身的府尊大人,實在是見多識廣!古籍裡都有冤魂托夢鳴冤的記載,那這小娃娃所言之事說不定也?是真的!

胡小河七零八落的心又重新化?成了整,等到趙捕頭使眼色讓他也?一起跟著去興和縣的時候,他那剛剛歸位的心又瞬間?飛揚了起來?。

十八名衙差騎著快馬在興和縣與平城之間?跑個來?回也?就隻花了大半個時辰的功夫,中間?還要跟霍家的護衛對峙扯皮,除了要抓捕霍威之外,還要帶上幾名跟受害人藍舽直相熟的越氏族人。

胡小河等人不敢耽誤功夫,忙得連午飯都沒工夫吃,隻在路邊買了一兜子大肉包子,騎在馬上囫圇啃完就算是填了肚子。

胡小河不敢多問多說,隻老實跟在前輩們後邊,讓乾什麼?就乾什麼?。

霍家養的護衛和打手原先都是地痞流氓,態度瞧著十分囂張,胡小河原本有些怯場,可?趙捕頭卻半點也?不怕,帶著兄弟們直接拿人,那幫地痞流氓不過是虛張聲勢,真到抽刀的時候,卻也?不敢跟官差動手。

*

平城府衙外,頭一批看?熱鬨的百姓抓緊時間?趕回家吃了午飯後,又呼朋引伴地招來?了更多看?熱鬨的人,人山人海的就跟看?大戲似的,擠得林歲晚幾個小娃娃都險些沒地兒站了。

胡小河氣兒都沒來?得及歇上一口,就又立在問審堂大門右側維持秩序,位置雖然?還是一樣,可?他卻莫名覺得自己的身份已經不一樣了。

嫌犯霍威跪在大堂之下?,府尊大人複述過案情後,喝問道:“霍威,你入贅藍家卻與外人勾結,殘害藍氏家主藍舽直,你可?認罪?”

霍威打扮得人模狗樣,長得更是俊逸非凡,這種無憑無據緊靠托夢的罪名他自然?是不肯認的,喊冤喊得非常情真意切,還失望又痛心將?親兒子給數落了一頓。

那小娃娃被親爹指著鼻子罵不孝,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子告父,確實不孝啊。”

“即便托夢是真,可?畢竟是親爹麼?……”這話?說得十分含蓄。

胡小河甚至還聽見有人在低聲嘟囔道:“都是血脈親人,為了已經去世的祖父,將?還活著的親爹給坑進衙門裡來?,這小娃娃實在有些拎不清,也?不是個懂事孝順的。”

胡小河瞄了一眼說這話?的那名婦人,隻見她菱形臉上長著一對三角眼,邊邊角角地瞧著十分刻薄尖利,周遭之人聽了她的話?,大多都露出?了幾分鄙夷之色。

胡小河心想,攤上霍威這種拋棄發妻,謀害嶽父,又企圖滅口兒子的親爹,無論是出?於己身安全,還是為伸張道義,這小娃娃都可?謂是相當?有魄力了!

藍舶錚神色鎮定,看?著自己親爹的目光十分冰冷,他年紀小不比霍威會做戲,可?同樣也?勝在年紀小,他說出?來?話?聽著更顯得真摯:“敬愛父母是孝,替祖父伸冤也?是孝,為人子不敢狀告親父,可?祖父托我陳述冤情,小子也?同樣不敢違逆,今日便要代祖父,問上父親幾句……”

藍舶錚神態陡然?一肅,目光變得銳利,他學著祖父的語調和神態,沉聲道:“霍威,你當?初欲入我藍氏之門,老夫不同意,你跪在老夫麵前就差剖心挖肝,還寫了份表明心跡的承諾書,到如今你可?還記得你那承諾書裡一共有幾條嗎?”

“第一條,我霍威自願入贅藍家,絕不貪圖藍家一分一厘,並以越氏榮辱興衰為己任……”

“第二條,我霍威發誓視藍氏怡舟為生?命,今生?絕不背棄,視其父為吾之生?父,恪守孝道……”

“……”

“第六條:……若違背以上誓言,便叫我天打五雷轟!”

藍舶錚將?那除了藍舽直和霍威之外,明顯不會有第三人知?道的承諾書上的六條誓言隻字不差地背了出?來?。

莫說圍觀百姓神情恍惚,就連霍威也?猶如見了鬼一樣,驚駭懼怕的同時還隱隱藏著幾分屈辱。

藍舶錚替祖父發聲,繼續斥責道:“你暗地裡算計鑽營,與梁王府幕僚沈茂勾結,請沈茂幫忙牽線搭頭,花銀子找了青州漕幫的殺手出?麵,於驚濤涯邊上害我性?命,那漕幫舵主害怕被冤鬼孽債纏身,在取我性?命之前便多說了幾句,沒叫我做個糊塗鬼!”

“你請漕幫殺手花了一千八百兩銀子的傭金,那銀子是分作兩次付清的,定金九百兩,尾款九百兩,給錢時雙方?不見人,銀子用魚皮袋裝著,拴在水漂子上,從喇叭灣三岔口沿著青龍江順流而下?,自有接頭人負責撈起,是也?不是?老夫不怕你嘴硬做戲,即便今日叫你躲了過去,等到來?日你下?了地府,到了閻君麵前也?由不得你狡辯!”

人物、地點、時間?、邏輯順序、銀錢數量,就算是編故事都編不了這般詳細。

胡小河自詡一身肝膽正氣,不懼鬼祟陰邪,可?此時看?著那小娃娃擺出?一副陰森又冷厲的神情,依舊被嚇得悄悄打了個機靈,圍觀的百姓不比他鎮定多少,竟然?齊刷刷往後退了一大步遠。

胡小河身側,一名被傳喚的越氏族人不顧府尊威嚴,閃身便衝了出?去,像眥睚必報的狼一樣將?霍威撲倒,掐著他的脖子,咬著牙發自肺腑般狠辣道:“不必等到來?日,今日老夫就送你去地府,為我大哥報仇!”

“大膽!不得放肆!”

“攔住他!”

“魚三叔!您不要衝動!”

魚老三衝出?去得太快,才不過兩息的功夫就險些擰斷了霍威的脖子,趙捕頭撲上去將?人拉開的時候,霍威已經像死狗一樣攤在了地上,脖頸青紫,麵色漲紅,咽喉嘶啞,頸椎也?被扭傷。

魚老三的胳膊被兩名捕快用力扭在身後,其中一名捕快用膝蓋頂著他的腰,“撲通”一聲將?人給押著跪在了地上。

酒壇渡上帶著兒子以賣為生?的越氏疍民此時麵上不複往日的嬉笑肆意,他滿目滄桑,聲音悲戚道:“錚哥兒,你祖父給你托夢的時候,可?有讓你帶話?給我?”

藍舶錚刻意模仿的祖父身上的肅穆氣勢瞬間?就散了乾淨,他稚嫩的臉上似哭似笑道:“三叔公,祖父說您年輕時候為了報複欺負過您族兄,大冬天的在河水裡泡著埋伏了兩日,專門在人家小夫妻親熱的時候,將?人家那小船給掀翻了。”

“祖父說您年輕時候脾氣大,還小心眼,活該到了歲數就得風濕痛,他讓您以後悠著點,沒事少在酒壇渡上飄著,那兒水汽太大。”

這種缺德事除了當?事人之外,也?就隻有專門負責調停族人矛盾的越氏領頭人才知?道。

魚老三目光怔怔,布滿風霜的麵上全是懷念,隨後又變作悲慟。

他%e8%83%b8口沉悶得彎下?身子,跪伏在地上痛哭流涕,低聲嘶吼道:“大哥!”

藍弘舟試探著上前兩步,一臉期盼道:“錚哥兒,大伯父,有、有話?帶給我麼??”ω思ω兔ω在ω線ω閱ω讀ω

高堂之上,被忽視的府尊大人險些要翻個白眼,這一個個的,當?他這府衙大堂是敘舊的茶館不成!

“啪”驚堂木重重拍在桌案上。

宋懷章沉聲斷案道:“霍威□□一案,原告證人雖身份特殊,但其所言卻有理有據!來?人,將?霍威押入大牢,待本府親自審問過後,再作定奪!”

第75章

冤魂托夢鳴冤, 府尊當堂斷案,大?旻朝開國百年來的第一樁奇談在平城內迅速傳揚開來。

請假逃學?的幾名小娃娃被得了信的各自家長拎了回去,隻有?藍舶錚還留在平城府衙內, 隨時等候著府尊大?人的傳喚詢問,陪著他一起的還有?魚老三、藍弘舟、藍怡舟、霍元宸四人。

林家的自建小院今日要上大梁, 林曄亭忙得很,抽不開身。

趙拙言去接孩子的時候才知道自家的兩個娃竟然請假逃課去了平城,他雖然有?些驚訝,倒也不擔心,這不是有?二郎跟著麼,再說還有燕王那小兒子湊在一起的呢,估計不會有?什麼危險。

落日餘暉下, 趙拙言讓出了車把式的位置,林歲午接過?抽驢的小皮鞭,一邊用十分不嫻熟的手?藝趕著驢車, 一邊豎著耳朵聽車廂內那兩?個?膽大?包天的小娃娃被外祖父教訓。

趙拙言不是那種孩子犯錯後就隻會打罵的家長,再說在他看來,這兩?孩子今日乾的這事也算不上是犯錯,當然也不能提倡, 更不能鼓勵。

趙拙言坐在車廂右側,抱著胳膊,斜著眼?,看著對麵?的垂著頭裝乖的兩?個?小娃娃,語氣涼涼道:“這時候擱這兒裝乖呢,可把你?們兩?個?給能的, 當真是什麼事都敢瞎摻和啊!”

趙華維了解他爹,知道少不了要被一頓奚落, 就他爹那張開過?光的嘴,你?要是老實不搭腔還好,頂多被念叨一頓。

可但凡你?敢狡辯一句,他就能從天上到地下,從古往到今朝地給你?擺道理,講事實,非說得你?暈頭轉向、無地自容,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不可。

趙華維悶著頭不敢張嘴。

林歲晚這個?傻大?膽卻?直愣愣道:“外祖父,畢竟是同窗一場麼,咱們總不能眼?瞅著不管,就擱書院裡等著瞧熱鬨吧,再說了,也不過?隻是搭把手?的事……”

趙拙言幽幽打斷道:“確實,怎麼能擱書院瞧熱鬨呢,瞧熱鬨當然得湊近一些才好,這離得近了,藍舽直托夢的時候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