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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一聲跪在了林曄亭麵前,“咚、咚、咚”地不停磕頭。

他嘶啞著聲音,似哭似喊道:“平昌兩年大旱,官府未賑濟災民不說,反倒是新增了不少苛捐雜稅,百姓實在是沒有活路了!”

“我平昌霍氏一族舉族逃難,其中有一半人欲前往北疆投靠在玄甲軍中效力的堂兄霍長青,可萬萬沒想到被攔高城不說,竟還有叛亂暴民視我等為豬羊棋子!”

“……之前隻是言語挑唆,刻意煽動,此時卻是明目張膽地驅欲趕我等去擋那高城守軍的刀箭!”

霍長安額頭已經磕破,哭得滿臉血淚!

他就像那半隻腳已踏入了枉死城的冤魂一般,拚著魂飛魄散地想要抓住通往人間的最後一道光,虔誠又渴望道:“破軍蛇矛……,老先生定然就是傳說中的破軍將軍吧!小子懇請您救救我等被視作豬羊棋子的真正難民吧!”

“求求您了!老將軍,求求您了!小子這輩子若能僥幸活著,後半生願意為奴為仆報答您,將這條命都償還給您!”

齊萬山聞言譏諷道:“嗬!你這條命倒是神奇,竟然能反複來回地算計利用呢!”

林曄亭此生見過太多自尋死路之人,也看過無數苦苦掙紮著想要活著的人。

被人這般求到頭上,他心中並無半分惱怒,反倒是對這個火柴頭小子藏有幾分欣賞。

林曄亭起身,抬腳一勾,輕輕鬆鬆就將破軍蛇矛給挑起來,握到了手裡。

他老人家並不是急公好義之人。

可高城戰火就在眼前,他原本也是要去探查個究竟的,如今也隻不過是試試,看能不能順手救下幾條人命。

至於其它,便隻有任憑天意做主了。

韓叔重見此,趕緊將之前掛在車轅上的寬布條子取了下來,歡快地招呼林歲晚道:“你快拿著攢盒趴到我背上來,咱們去看戲囉!”

林曄亭額頭青筋狠狠地跳了跳,沒好氣道:“二郎,你背著晚晚!大郎也跟著一道去瞧瞧吧!”

林家如今也就隻剩下這麼兩棵頂門的樹秧子,一朵嬌養的花骨朵,還是都帶在自己身邊的好,免得稍不留意,就被人給折損了去!

至於糟心的兒子、兒媳……

還是老規矩,都給老子老老實實地待在原地,莫要亂跑!

第24章

枉死城漫無邊際,裡麵聚集了來自三千小世界的數百億冤魂。

六殿閻羅卞城王以功德氣運為考核標準,廣招千萬編外陰差,於開滿曼珠沙華的街道角落之間來回巡視,以維護枉死城內的安穩與秩序。

亡於五胡亂華時的老鬼曾感慨說過:“秩序崩壞時,人間猶如煉獄,卻又不及煉獄。”

林歲晚聞言十分詫異:“您是死太久了,意識都變得混沌了麼,煉獄如何及得上人間?!”

人間有炸雞、漢堡、巧克力。

毗鄰奈何橋邊上的枉死城內卻隻有森森陰氣和茫茫鬼氣!

就連那血紅爛漫的曼珠沙華都是卞城王花了無數的陰幣,從黃泉路邊上的孟婆鮮花基地裡移植過來的,金貴得不得了呢!

小餓死鬼隻偷食過一回曼珠沙華的花蜜,就被編外陰差給抓去訓話了,還被罰寫了萬字檢討。

可憐小餓死鬼那時候連自個小世界的文字都識不得幾個,真真是愁得恨不能再死一回!

高城外原本就毫無秩序可言。

林歲晚此時心神顫唞地縮在她二哥背上,黝黑的眼眸裡倒映著刀光火海,耳旁的哭喊聲比剛入枉死城的冤魂還要淒惶。

原來那老鬼並不曾意識混沌……

當殺戮不知收斂,陰謀不加掩飾時,人間果真猶如煉獄,卻又不及煉獄。

至少煉獄裡的無儘黃泉路上還有曼珠沙華開得絢麗,可通往高城的官道兩旁,卻隻剩無邊的絕望!

隱在羊群裡的豺狗終於露出了真麵目,他們個個狠辣如悍匪,冷漠如厲鬼。

為首之人穿著狼皮無袖短褂,身量高壯,容貌陰狠。

他右手拎著一把九環大刀,左手舉著鬆木火把,帶著數百名同樣手握刀/槍/的同夥,圍在官道旁邊的小樹林外,大聲質問道:“高城就在眼前,隻要攻入城中,錢糧酒水自是取之不儘!爾等還在猶豫什麼?!難不成就隻想縮在後邊乾等著撿便宜!這天底下,可沒這等好事!”

同夥們紛紛出聲,你言我語地大聲咒罵。

“之前矮坡殺馬時,他們便是在林子裡光躲著撿便宜,真是好不要臉!”

“嗬!捅死惡吏坐騎的胡老六因此丟了性命,他們這群縮頭縮腦的王八倒是吃上了馬肉!憑什麼!”

“滾出來!這回必要讓他們衝在前頭不可!”

“就是,沒道理咱們在前頭拚命,他們卻躲在後頭吸咱們的血!”

鬆樹林裡藏著密密麻麻的災民,一眼望去有數千人之多。

他們瘦弱如枯槁,害怕得瑟瑟發抖。

他們沉默且隱忍,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他們麻木且無生機,就像是跪伏在地上的枯草腐葉一樣。

……

狼皮褂首領右手抬起做了個狠狠下滑的手勢,九環刀被震得“叮鈴”作響。

霍長安拚命從山穀裡求來援手的時候,正好瞧見十數名賊人衝進了鬆樹林裡,抓了七、八名半大少年,拖拽著就要走了出去。

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撲倒在地上,死死抱著一名賊人的腿,不住哀求道:“老身一家在逃難路上全都死絕了,就隻剩下這麼一個孫兒,求求您放過他吧,他才不過十三歲,沒有能耐攻城殺人的,求您放他一條活路吧!”

扭著少年胳膊的賊匪一腳將老婦人踹開,獰笑道:“縮在後邊就隻能等死,跟著咱們一起攻進城裡,才算是找著了活路呢!”

“祖母!你害死了我祖母,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那隻有十三歲的少年原本是嚇得麵無人色,可瞧見唯一的親人倒在地上沒了聲息後,便不住地掙紮起來。

麵上有猙獰疤痕,形容狼狽臟汙的婦人不敢上前,隻跟在賊匪後頭便走便磕頭,哀嚎絕望道:“我閨女隻是在逃荒路上充作了男兒打扮,她膽小,力氣也小,我給您磕頭了,求您饒了我們母女吧,饒了我閨女吧,我們不進城,我們不進城的!”

充作男兒打扮的小女孩哭得惶恐無助:“阿娘,我害怕,嗚嗚嗚……”

霍氏族長見小孫子被抓,拖著病體步伐踉蹌地追在賊人後頭,聲嘶力竭地嗬斥道:“無恥賊匪!爾等野心昭然若揭,用不著冠冕堂皇地算計我等!”

霍氏族長努力挺直了腰板,拋出最後的籌碼,色厲內荏地威脅道:“我兒霍長青乃北疆玄甲軍鐵騎營百戶長,若我霍氏一族命喪於此,我兒定叫爾等血債血償!”

狼皮褂首領聽聞此言,神色猶疑片刻後,陰笑道:“那正好,今日便叫你霍氏族人先去打了頭陣。”

狼皮褂首領狠厲下令道:“我數到十,霍氏一族的人都給我從林子裡滾出來,如若不然,老子就先殺了這老兒,再放火燒了這林子!”

“一、二、三、四……!”

狼皮褂首領數到“九!”的時候,林曄亭正好帶著自家孫兒孫女,以及韓叔重和齊萬山從林子裡走了出來。

狼皮首領麵上瞬間變色,其手下更是齊齊往後倒退了半丈遠。

林曄亭好整以暇地在鬆樹林邊上選了個頂好的位置。

那處有三塊挨在一起的大青石,青石旁邊還兩棵雙人合抱粗的紅鬆樹,位置避風,視野開闊。

林曄亭姿態閒適地翹腳坐在稍大一些的青石上,抬手隨意將破軍長矛插在了身邊的泥地裡。

他看著賊匪頭子,語氣詫異道:“你們不是要攻入高城麼,為何還不動手?老夫可還專門等著看戲,瞧熱鬨呢。”⊕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賊匪頭子神色難看,隻能先示意手下抓了那些半大少年,以及霍氏老兒先出了鬆樹林。

手下們會意,當即便要拖拽著人過去。

林曄亭目光一厲,抬腳隨意踢在了最小的那塊青石上。

重大概有八、九十斤的青石擦著一名賊匪鼻尖橫飛出去幾十米遠,似破地開荒的鐵犁一般,在灰白色的土地上劃了一條半尺深的溝槽線出來。

抓人的賊匪們嚇得神色駭然,兩股顫顫。

林曄亭冷笑道:“老夫此生隻見過胡人韃子驅趕了漢民作為攻城肉盾,爾等想要搭台唱戲,卻也不要過了做人的界線!”

狼皮首領目光沉沉,語調陰冷道:“老將軍忠肝義膽,即便被無德昏君這般折辱,儘還有閒心多管閒事呢。”

林曄亭不屑與之廢話。

韓叔重卻搶先諷刺道:“你們這奪城的大戲還能不能開場了?再耽擱下去,之前放的那把火就快要熄滅了。”

狼皮首領同樣不屑理睬韓叔重這個小屁孩,依然盯著林曄亭語帶威脅道:“老將軍,您如今勢單力薄,我等兄弟卻有數百近千!您行事還是得三思才好,可莫要行那匹夫之勇。”

林曄亭隻訕笑道:“老夫雖殺不儘千人,可若隻取汝之首級,卻也易如反掌,爾可要一試?!”

狼皮首領自然是沒膽子跟破軍蛇矛比脖子硬的。

他朝著收下使了個眼色,那十數名賊匪放下手裡的半大少年,逃命似的逃到了青石劃線的另一邊。

狼皮首領沉聲提醒道:“我等承諾不越了您劃下的界線,可老將軍也自當慎重才好,畢竟您如今已不再是駐守京師的破軍之將,不該管的事還是莫要插手,也免得給兒孫後輩招來禍事。”

第25章

崔鵬是個心裡壓不住事的性子。

自從高城外聚集了第一批災民開始,他腦子裡那根弦就一直繃著,片刻都不敢鬆懈大意。

跟在身邊的心腹小廝見他眼底都已經熬得烏青,便苦口婆心地多勸了幾句,勉強將人給從城牆樓上勸了下來,好歹回府衙裡歇上一晚。

可還不等崔鵬燙完腳躺下呢,那扛不住事又毫無主見的高城守備齊勇,竟然又火急火燎地派手下兵士來縣衙裡請人了!

可憐崔鵬一把年紀,外裳都沒來得及穿好,隻披了一件狼皮大麾,就又急匆匆地爬上了城樓。

高城城門口被災民潑了火油,堆了木柴,此時正被熊熊大火烤得劈啪作響。

齊勇麵色難看道:“縣尊大人下令關閉城門,以至於高城外災民越積越多,您瞧瞧吧,現下當真就起亂子了吧!”

崔鵬顧不得反駁齊勇這明晃晃的推責之言,隻急忙走到城樓邊上,墊著腳向下瞧。

隻見無數衣衫襤褸的災民抱著枯木乾柴,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城門口添著火。

那一副要將城樓上的人當成豬羊來烤的架勢,驚得崔鵬險些暈厥。

他轉頭看著到此時依然毫無作為的齊勇,不可思議道:“季文,從災民點火到現在,你就帶著人這般閒看著,白耽誤了功夫就隻顧著催促老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