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得挺著了腰板,為兒孫抗住了風雨迫害。
可兒子不爭氣,孫子又年幼,即便再是心性堅韌,他也有疲憊煩躁的時候。
若沒有同樣隨遇而安的孫女陪著,林曄亭絕對不會像如今這般泰然!
幸好……!
他還有這麼個小小盟友,能在自己疲憊煩躁的時候給與支撐和慰藉!
第10章
皇極殿朝會上,年輕的帝王無故缺席,國舅爺更是遲遲未至。
文武百官等到午時將至時,才有慈寧宮太監前來傳太後娘娘懿旨,命暫免朝會,百官各忙各事去。
而在慈寧宮內,太後娘娘安坐高位,瞧也未瞧底下站得腿麻的王勉之一眼。
四十來歲的王太後模樣端莊沉靜,麵上略顯滄桑,鬢間夾雜著些許銀絲,想來是過於勞心勞力的緣故。
她細白乾瘦的食指輕輕敲擊著紫檀木案幾,鳳目半斂,自顧自憂愁著當下群狼環伺的槽糕局勢。
*
大旻韓氏先祖乃寒門出身,於天下大亂時憑著真刀真槍打下了萬裡江山,更是將昔日肆虐中原九州的北狄七十六部險些殺絕了種。
韓姓皇室傳至六代,到了宣宗皇帝在位時期,嫡宗子嗣悉數夭折,竟是突然沒有了承繼之人。
為保大旻江山不絕,宣宗皇帝在駕崩之前,不得不從疏宗過繼嗣子。
而在權勢日漸強盛的京城諸多世家的推波助瀾之下,自幼在貧寒鄉下長大的仁宗皇帝,便被一群心懷不軌之人聯手推上了皇位。
仁宗皇帝,即是王太後的姑丈,也是王太後的公爹。
不過在王太後看來,她這位姑丈之秉性說好聽一些是仁義,說難聽一些卻不過隻是優柔寡斷罷了。
仁宗皇帝忌憚京城諸世家,於是便大力扶持妻族與其抗衡,冊封農戶鄉紳出身的嶽父,也就是王太後嫡親的祖父,為承恩公。
王太後的祖父和父親都是老實厚道,卻無甚心機謀算之人。
才不配位,必有災殃。
王太後的兩位至親長輩,捧著“承恩公”這個金貴又榮耀的牌匾,均是戰戰兢兢地活了一輩子。
倒是自家這位無才無德,卻又極為自信的兄長,竟是半點也沒有負重不堪的壓力,人前顯耀,人後逍遙,日子過得十分沒心沒肺!
說來也是可笑,仁宗皇帝忌憚京城諸世家,卻又極其喜歡美麗高貴的世家女,頻頻納其入宮為妃。
若不是自家姑母早些年陪仁宗皇帝在鄉下吃過不少的苦,怕是早就連皇後之位都無法保住了!
除了王太後姑母所生的長子韓驃外,仁宗皇帝還有另外八個長大成人的兒子,其生母皆乃世家貴女,其母族均是京城顯赫門第!
彼時朝堂之上人人站隊,隻有極少數剛正不阿之人卻也不過隻是中立而已。
太子韓驃除了有個不成氣候的承恩公府支持外,竟是無半個心腹!
不過,好在仁宗皇帝到底未曾忘記,當年自己入京之時,才隻有六歲的長子舍身為他擋過毒箭。
本就喜歡標榜自身重情重義的仁宗皇帝,倒是從來就沒有過更換過太子的念頭。
可惜,韓驃能靠著父親的“重情重義”坐穩太子之位,他那八個異母弟弟同樣也能靠著父親的“重情重義”占儘便宜。
仁宗皇帝憐惜愛護長子,對另外八個兒子卻同樣不差。
大旻祖訓,藩王宗親居京城,領食邑,不得乾涉封地軍政。
可仁宗皇帝在病逝之前卻硬生生破了祖訓。
一股腦地將自己另外八個似豺狼虎豹一般的兒子,全都分封出了京城。
其中燕王、梁王、代王等人甚至還握有軍權!
若是拋開利益和情誼,隻客觀公允地評價。
在王太後看來,其實燕王、梁王、代王……
他們其中任何一位,或許都比自己的表哥,也是自己夫君,更是後來的孝宗皇帝韓驃更適合執掌天下。
孝宗皇帝幼時被那隻毒箭傷了根基,原本就壽數有限,甚至子嗣艱難,再加上不管是論文論武,還是論謀略,其資質也都隻是平平……
昔日大名鼎鼎的白鹿才子、六首狀元、前左都禦使、中立派之首趙拙言,就曾在仁宗後期,因太子無才,而直言勸誡仁宗皇帝要以江山社稷為先,個人情誼次之!
並於皇極殿外跪了三日三夜,懇請仁宗皇帝為天下黎民之性命,重立太子!
彼時王太後已經嫁入東宮十五年,親眼目睹了表哥被趙拙言氣得吐血,卻又拿這位直言上鑒的禦史無可奈何。
直到趙拙言突然被人誣陷貪汙行賄,貶官流放後,表哥的太子之位,才總算是安穩了一些。
沒過兩年,表哥也終於如願以償地登上了皇位。
可卻隻拖著病弱的身子與藩王世家周旋了四年,便油儘燈枯了。
*
如今輪到自己的兒子登上皇位,可這九五之尊的位置卻怕是也做不長久。
梁王等人早就野心勃勃,如今估計就盼著自家兄長能再囂張跋扈一些,好方便他們舉起“清君側”的大旗呢。
可笑自家兄長竟還為林伯盛被貶離京城而幸災樂禍。
嗬,若無這位破軍之將於威震京師,等到梁王等人“清君側”時,承恩公府怕是頃刻間就能覆滅!
王太後抬眼瞧見王勉之渾然不覺的模樣,隻覺心頭火起,皮笑肉不笑道:“兄長這才當了幾日的左樞密使,就這般按捺不住性子了,尾巴都恨不得翹到天上去了!”
王勉之不以為然道:“不過是上朝晚到一些而已,妹妹也太過小題大作了,再說林伯盛今日離京,我與他幾十年的交情,總該去送送才是。”
王勉之大大咧咧地坐在太後娘娘旁邊,談不上客氣,更談不上恭敬。
王太後瞧著他冷笑連連,不屑道:“兄長與林伯盛有何交情?冒領軍功的交情?還是嫉賢妒能的交情?”
王勉之似是被戳到了痛處,那惱羞成怒卻又無法反駁的模樣,當真是跟個快要炸開了的火雷一般。
王太後從鳳座上緩緩起身,親手為王勉之斟了一盞降火的清茶,語重心長道:“兄長,咱們兄妹同出一母,如今更是榮辱相關,性命相連。”
“妹妹如今隻問兄長一句……,若論謀略才能,兄長可敢於昔日曹孟德相比?!他韓姓皇室,是否真就勢弱如昔日漢室了?!!”
王太後看著王勉之的眼睛,字字如刀,句句如斧!
“哐當……!”
王勉之被妹妹喝問出一身冷汗,驚嚇得打翻了手裡的茶水。
他戰戰兢兢起身,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結結巴巴道:“為、為兄自然比不得曹公,韓,韓韓……”
王勉之“韓”了半天,卻沒有“韓”出個所以然來。
王太後替他補全道:“韓姓皇室從未勢弱,勢弱的隻不過是哀家的兒子而已。”
……
王勉之被敲打一頓後,模樣狼狽地回家反省,實則享樂去了。
王太後卻沒有半分放鬆的心情,隻休息了片刻,便又移駕去了乾清宮。
隻是當她踏入禦書房,瞧清楚自己那皇帝兒子的所作所為之後,竟是險些被氣昏厥過去!
第11章
天順帝韓瞻遹生得俊秀,氣質淡泊,若不是身著明黃龍袍,隻一眼怕是會誤以為這是個逍遙山水間的浪漫詩人。
他此時嘴角含笑意,眼裡帶著眷戀,正握著翠玉杆的紫貂毫細筆,在金絲楠木禦書案上鋪著的宣紙上細細描繪著什麼,腳下則淩亂地堆著成山的奏折。◇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很顯然,韓瞻遹嫌那些奏折礙事,直接將其推落到地上去了。
王太後來得突然,也未讓人通稟,韓瞻遹沒來得及藏好畫作,正好被王太後瞧了個全。
畫像上的女子立於桃花林之間,相貌美麗如精靈,隻穿著一身薄紗羽衣,翩翩起舞的美妙姿態,像極了羽化的蝶。
“……”
王太後閉了閉眼,險些被氣得昏厥過去。
自己為了韓氏江山勞心勞力,可這真正的韓氏子孫,卻在這兒隻顧著兒女情長。
王太後沉著臉大步走了過去,一把將禦書案上的畫紙奪了過來,“唰唰”幾下就撕成了粉碎!
“來人!將這些碎紙屑,全都給哀家扔進火爐裡燒乾淨了!一星半點都不準落下!”
王太後此時隻覺得心力憔悴,她右手死死撐著書案,整個身子因為震怒和失望搖搖欲墜。
可她那皇帝兒子卻立在書案另一邊,笑得諷刺道:“母後從來都是這般霸道,從未想過給兒子留下一絲念想,也從未顧慮過兒子是何心意。”
“……”
王太後%e8%83%b8口又痛又悶,隻覺得喉間似乎都泛起了一股血腥味。
她目眥欲裂道:“我不給你留念想?!我不顧慮你的心意?!!……我這般勞心勞力都是為了誰?!!”
王太後“啪”地一聲拍打在桌案上,無奈又心酸道:“我的兒啊,你睜眼好好瞧瞧這個天下吧!稍有不慎,天下大亂就在眼前,到時你我母子怕是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韓瞻遹卻渾然不在意道:“梁王叔他們想要這皇位,朕讓給他們便是。”
他似是想到了什麼,竟一臉向往地笑道:“夕兒說得極對,皇帝這種吃力不討好,還隨時有可能過勞而亡的差事,誰愛乾誰乾去!我寧願和心愛的女子仗劍天涯,隻吃吃喝喝過一輩子。”
“……”
王太後定定地看著自己生的這個蠢貨良久,隻看得韓瞻遹背脊發涼後,王太後才收回了目光。
她此時覺得自己這些年熬乾了精力的堅持和周旋,似乎都變得一文不值!
王太後步履瞞珊地坐到禦書案旁邊的圓椅上,看著書房正中的韓氏/太/祖/皇帝的畫像,無聲問道:“您老人可有料到過子孫會這般不孝!”
過了許久之後,王太後才終於平複了心緒。
她扯著嘴角冷笑道:“陛下不稀罕這帝位,那不如現在就寫下禪位聖旨,……你覺得是禪位給你梁王叔好呢?還是禪位給你代王叔好了呢?”
“哀家倒是覺得,你若是將帝位禪讓給你燕王叔才最合適不過,當年便是趙拙言也曾言之鑿鑿地說過,你燕王叔有神武帝君之姿,中興聖主之像!”
王太後高聲吩咐道:“來人,為陛下磨墨!……陛下趕緊寫吧,免得耽誤你仗劍天涯,吃吃喝喝逍遙日子。”
韓瞻遹見母後臉上並無半分玩笑之意,瞬間便慌了神,吱吱嗚嗚,色厲內荏道:“等、等朕尋到了夕兒,自會禪位,不勞母後費心!”
“……嗬!”
王太後嗤笑一聲,雙目無波無瀾地看著自己兒子。
她當年為孝敬和寬慰姑母,時常會送兒子去壽安宮住上些時候。
姑母為人恬靜淡泊,不慕名利,這算是是優點。
但,其想法有些天真,行事也有些想當然,這算是缺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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