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畿一帶推廣新品良種。上頭有令,下麵的人自然不敢耽誤,何況皇帝為了增加地方官的積極性,還表示會將這一項工作的政績納入官員的考核之中,並且占據極大的比重。

如此一來,自然無人膽敢怠慢。為了保住自己的烏紗,甚至為了做出亮眼的政績好升官發財,他們才不會管普通百姓的死活,竟然要求百姓將所有的地都用來種植新品良種。

若隻是這樣,那還不算太離譜。畢竟新品良種畝產千斤,若能種出來,總歸是不會虧的。

但他們還要求百姓將已經種上了小麥和其他作物的田也都鏟了,改成種植良種。

百姓們當然不願意。雖然官府說新種子很好,可他們種了一輩子的東西,才是自己最熟悉的。若隻是把自家的空地用來種良種,他們也不會違背官府的要求,但要鏟了自己的心血,他們是萬萬不會答應的。

為此,百姓和官府的衙役之間爆發了十分劇烈的衝突。

這樣的衝突,當然不是偶然的一起兩起,而是到處都是。更嚴峻的是,這些奏折被送上來之後,全都被壓了下去,沒有在朝中傳出半點風聲來。要不是明煥對朝堂的掌控還在,也看不到它。

巫洛陽有些不忍,“這樣的局勢,母後早就料到了吧?為何還要讓皇帝亂來?”

明煥輕輕歎了一口氣,“這並非哀家的本意,但是洛陽,你要知道,政治鬥爭一向如此,消耗的往往都是百姓。我之所以放任他,正是為了儘快解決此事,將影響力控製在一定的範圍之內,不波及更多的人。”

東南總督去年試種新種,就算種個一百畝,也不過是十萬斤,聽起來很多,可是也不過勉強足夠京畿一帶的百姓改種,更多的地方,是有心無力的。

而京畿一帶的百姓,因為地處天子腳下,境況總是比彆處更好一些的,家中多少都有餘糧,即使出了什麼問題,也能勉強支持一陣子,不至於真的餓死人。

而且這十年來,明煥勵精圖治,內無災害,外無戰事,風調雨順,年年豐收,官府的糧倉裡儲存了大量的糧食。等她出麵收拾殘局時,可以開倉放糧,賑濟百姓。

否則,拖延到明年、後年,不過是讓小皇帝空耗國庫,局勢隻會變得更壞。

說來殘酷,可是成為上位者,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能狠得下心犧牲。若是這也放不下,那也舍不得,最終隻會一事無成。

解釋完了,明煥微微閉上眼睛,歎息道,“雖然很有可能會令你失望,但是洛陽,哀家從來不是一個好人,也做不成好人。”

一雙手搭在了她的太陽%e7%a9%b4上,輕輕替她揉捏了幾下,又將她的頭抱進了懷裡。

巫洛陽有些歉疚地說,“是我讓您為難了。”

頓了頓,又說,“您彆生氣,我不懂的地方,您可以教我,我會好好學的。”

……

太後病了。

消息一夜之間,傳遍前朝後宮。

聽到這個消息的人,第一反應都是不信。十年實在是一段不短的時間,足以潛移默化地改變很多人的想法。在所有人眼中,明煥似乎永遠都會屹立在朝堂上,任何事都無法擊倒她,隻會將她磨礪得更可怕。

所以即便有人出於私心鼓動皇帝奪權,卻也不敢一上來就直接開門見山,而是打算徐徐圖之。

還有更多的人,正在觀望之中,想等一個結果,再決定站在哪邊。

自然,也有太後的鐵杆,看到了她治下的安寧與富足,不希望她失去權力,更不想看到整個大齊因為權力交替而陷入動蕩時期。

但不管立場如何,所有人都默認,皇帝要奪權,必然會有一番龍爭虎鬥,明煥是不會那麼輕易倒台的。

結果現在,她病了?

在這個敏[gǎn]的時刻,這個消息更像是一種信號——她在示弱。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但事實又是如此明白。畢竟如果她有心,那麼即便病了,也能瞞住消息,哪裡會這樣大張旗鼓地宣揚出來?

在短暫的恍惚和不敢置信之後,各人因為立場不同,反應也不同。

太後黨憂心忡忡,中立派謹慎觀望。

皇帝和保皇黨卻是狂喜不已,不管真病假病,不管這病夠不夠嚴重,對他們來說,這都是個十分難得的機會,可以從她手中摳出更多的權力。

在他們的推動下,朝中選派了數位重臣,跟皇帝一起前往探視太後。

一行人抵達福壽宮時,太後正靠在軟榻上,由皇後伺候著,喝一碗黑漆漆的湯藥。屋子裡彌漫著藥材的苦味,宮人女官們全都滿臉憂慮,進出時的動作都小心翼翼,讓整個福壽宮都顯出了幾分沉鬱冷清。

眾人觀察著這一切,時不時交換一個視線。

走近之後,他們更是第一時間注意到了明煥雪白的臉色、消瘦的麵頰。太過明顯的病容壓住了她通身的氣派,讓人恍然驚覺,她也不過是個普通人。

至少此刻,小皇帝心中一派誌得意滿。

他堅信是因為自己在朝中一切順利,太後察覺到大勢已去,才會刻意示弱。

小皇帝自然不會那麼輕易地放過她,不過現在正事要緊,就讓她安安生生地在福壽宮裡養病吧,等自己料理完了其他的事,騰出手來,再處置她。

懷著這樣的心態,他連跟太後說話的語氣,也少了平日裡的恭敬。

太後像是沒聽出來,簡單的寒暄之後,就說起了正事。朝中許多事務都是她在處理,要一一交代好,也是很費神的一件事。等說完了話,她便疲憊地閉上眼睛。

巫洛陽適時上前,說太醫囑咐了,現在隻能靜養,今日已經耗費了許多的精神,該歇歇了。

話是對太後說的,卻是說給其他人聽的。

等他們起身告辭,太後又像是才想到似的,開口道,“有一件事,要問一問皇帝的意思。”

“母後請說。”

“哀家病後,精力十分不濟,身邊得有個人服侍才好。”明煥閉著眼睛說。

燕辭下意識地以為,太後是讓自己侍疾,於是連忙推辭道,“母後病重,朕亦憂心如焚。隻是國務繁忙,恐怕難以兼顧。”

明煥點頭,“皇帝日理萬機,自然不能耽誤了你。”

燕辭更加警惕,又說,“鶯嬪身子弱,又要帶孩子,隻怕照顧不好母後。”

明煥微微皺眉,抬眼看了過來,“那依皇帝的意思,誰合適?”

小皇帝的視線落在旁邊的巫洛陽身上,毫不猶豫地道,“皇後母儀天下,為世人表率,自當代朕儘孝,照料母後。”

太後蹙了蹙眉,似是不滿,但看了巫洛陽一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也罷,那便如此安排。”

……

第一次在與太後的交鋒之中占據上風,小皇帝得意極了。即使後來聽說,皇後直接收拾東西,搬進了福壽宮,他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隻以為是太後想要護著皇後。

——她病了,對皇宮的掌控自然大不如前。沒有了太後的照拂,皇後的日子自然不會太好過。

燕辭完全不在意這一點小動作。

等太後連自己也護不住的時候,又能把皇後藏到哪裡去呢?

到時候,一並清算便是。

殊不知,福壽宮中的太後和皇後,日子過得有多麼愜意。

鐵血的手腕,也需要無數的精力去維持。自從垂簾聽政之後,明煥就沒有休息過一天。她不是沒有生病的時候,隻不過,就像外人想的那樣,再怎麼難受,也絕不能表現出來。除非起不來床,否則便不能有半分示弱,讓人以為有機可乘。

她之前願意還政,也有幾分這方麵的考慮。-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太後當政,終究名不正言不順,需要耗費的精力,是皇帝的幾倍。縱然是她,有時也會覺得疲憊。

如今明煥已經改變了主意,所以就更要趁現在這個機會,休息一番了。

至於巫洛陽,就更不用說了。她平常是沒太多正事的,隻不過明煥一直很忙,陪伴她的時間就少了。她一整天待在福壽宮,大部分時候也是在一旁看著明煥忙碌。

但現在,明煥一整天的時間都是她的了。

她們可以彈琴種花、%e5%90%9f詩作畫、描眉敷粉、閨房之樂。

福壽宮的大門一關,所有紛擾都打擾不到這裡。

即使明煥偶爾還要分神關注外頭的事,時不時拿著奏折,給巫洛陽講解一些朝堂上的套路,但總歸是清閒了不少。

當然更重要的是,巫洛陽終於可以名正延順地留宿在福壽宮了。而且因為是以侍疾的名義搬過來的,就算她直接睡在太後的寢殿之中,也沒人能挑出什麼毛病。

這是明煥之前對她承諾過的,但巫洛陽也沒有想到,她會用裝病這種方式來實現。

是的——當然,明煥是在裝病。

她怎麼可能在這麼關鍵的時刻,讓局勢脫離自己的掌控?不過是虛晃一槍、以退為進,好讓皇帝以為再無掣肘,行事更加激進,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成果。

她們沒有等太久。

從五月到八月,短短三個月的時間,整個京畿地帶變得一團亂,衝突此起彼伏,雖然都被壓了下去,卻是民怨沸騰,隻等一個引爆一切的點。

而這個點,最終落在了新種的收成上。

畝產千斤,這是官府宣傳時一再強調的話。所以很多百姓雖然受了許多的委屈,卻還是步步忍讓。隻要真的能產出這麼多糧食,那他們就算提心吊膽半年,也不算是什麼,照樣能繼續做良民。

但偏偏沒有。

並不是所有的土地都適合種植這種新種,更不是所有的氣候都適合這種作物生長,而且官府連怎麼照料都說得含糊其辭……種種因素加起來,最後的結果就是糧食的畝產不儘人意。

有確實達到了一千斤,甚至更多的。也有幾乎砍半,隻有五百斤的。更有歉收到隻有一二百斤的。

其實種小麥和其他作物,視土地的肥瘦不同,產量各不相同,但畝產大概也是二三百斤的樣子。如此算來,這個產量並不算離譜。

然而官府先將高產作物的存在吹得神乎其神,又在推行種植的過程中暴力執行,早就已經積攢下了無數的矛盾,甚至已經見過了血。如今這個結果,許多人是不能接受的。

官府比他們更不能接受。畝產千斤,這是皇帝親口說的。他們治下要是種不出來,那不就是他們的問題嗎?

要“解決”這個問題,也很簡單。

雖然畝產沒有千斤,但隻要要求百姓按照千斤的標準來交稅,賬麵上自然就能抹平了。反正宮裡不會派人來查探,他們還是可以借此邀功的。

憑良心說,大齊的賦稅,在曆朝曆代都算是很輕的了。□□年間為了與民生息,是二十稅一,後來加到十稅一,明煥當政期間,又減到了二十稅一。自然,這時的稅種類多且雜,除了朝廷的糧稅之外,還有各種雜稅和攤派。

譬如人頭稅,進城稅,渡河稅,契稅等等,算是雜稅。而當地官府如果要自己做點什麼事,比如修橋鋪路、營建衙門,不僅會征發徭役,還會把花費攤派到每家每戶,讓百姓交錢。至於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