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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透過花葉照在地上,一片斑駁。

動靜之間,更顯得景色怡人。

即便是蘭灼這種對外界感知很薄弱的人,也不免心有所動。她原本並不明白,巫洛陽為什麼非要留在這裡休整,此刻卻似乎有些懂了。

巫洛陽在教她一些她現在還不是很明白的東西。

不是枯燥無味的說教,而是讓她自己去聽去看去領會。

這般想著,蘭灼轉頭看向巫洛陽,看清她在做什麼,眼神不由微微一頓。

巫洛陽一派坦然地將手中的桃花瓣放入口中,咀嚼了兩下,滿意地點頭,“果然還是這種長在深山之中的桃花品質更好,潔淨又新鮮,可以多采些,留著釀酒。”

這話一出口,那種由景色營造出的出塵離世之感立刻就消泯無蹤。

蘭灼:“……”

巫洛陽若有所感,轉頭看了過來,對上蘭灼的視線,忽然來了靈感,“打鬥無趣,你想不想用彆的方式比比劍術?”

“怎麼比?”蘭灼握住劍柄問。

巫洛陽伸手往四麵一指,“就比我們誰能搜集到更多的桃花。”

蘭灼眉峰一斂,“我的劍,是殺人的劍。”

“我知道。”巫洛陽不以為意地笑,“你平日練習,也並非一直在殺人吧?就把桃花當成你要殺死的存在便是。”

蘭灼眼皮跳了一下。

巫洛陽怎麼會知道她是如何練習的?

確實,雖然魔宮行事無忌,卻也還沒到能抓成百上千身懷武藝之人來給她練手的地步。所以她平日裡,練習的對象都是各種猛獸。從一開始的傷痕累累,到後來可以輕鬆應對,從一開始的一頭猛獸,到後來幾十上百頭……她的劍,出了就一定會見血。

可是現在,巫洛陽讓她“殺”桃花。

如果蘭灼是那種苦心鑽研劍術,一心追求武道的人,麵對這樣兒戲的要求,估計會十分惱怒,劍術豈能用在這種地方?但蘭灼不是,她之所以刻苦練劍,並非自己有什麼追求,隻是聽從師父的安排。

她隻是沒有這樣做過,也想不到可以這樣做,所以……不會。

但,似乎也不是不能試試。

因為巫洛陽說,要搜集一百種鮮花釀百花酒。

蘭灼沒有喝過百花酒,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滋味,可是光聽這個名字,都忍不住向往起來,又怎麼能拒絕?

她手腕一抖,長劍出鞘,但覺劍光一閃,麵前的桃花枝就已經禿了,卻沒有一片花瓣落在地上,都被無形的劍氣收攏,落在了平平舉著的青鋒之上。

劍光冷銳,劍風淩厲,嬌弱的花瓣卻沒有半點受損,其中的力量控製,堪稱妙到毫顛。

原來殺人的劍,也可以這樣用。

原來練劍也可以這樣美,這樣有用,這樣花裡胡哨,而不是隻有枯燥無味又危機重重的廝殺。

蘭灼注視著花瓣,慢慢露出一個很淡的笑,問巫洛陽,“什麼時候開始?”

……

雖然追殺巫洛陽沒能得手,蘭灼卻在摘桃花上略勝一籌。

主要是她的劍太快了,沒有一絲花哨之處,招招都直指要害,殺人的時候是如此,“殺”起桃花來自然也事半功倍,不像巫洛陽,總有多餘的動作,浪費了時間。

除了桃花,她們又在山上采了許多其他品種的花瓣。這時節正是花期,一天下來,竟然真的湊足了一百種花瓣,巫洛陽當即就炮製出了一壇百花釀,密封裝好,隻等發酵。

然而兩人接下來要趕路,總不能帶著酒壇子,在這處小鎮也找不到可以托付的熟人,思來想去,巫洛陽索性將之埋在了深山之中的桃花樹下。

“明年我們再一起把它挖出來。”她這樣對蘭灼說。

蘭灼心想,如果刺殺成功,那就沒有所謂的明年了。如果不成,那時她估計也早就被師父叫回去了根本無法赴約。

但這些念頭,她都沒有說出來,隻是默默幫巫洛陽把坑挖好。

從這一天起,巫洛陽很明顯地感覺到,蘭灼對她的刺殺,好像變成了走過場的例行公事。她還是一樣的全力以赴,但一擊必中的刺殺卻變成了有來有往的喂招,這其中的分彆,大概我隻有與之對戰的巫洛陽才能分辨出來。

她全力以赴都殺不了巫洛陽,何況現在?

兩人默契地不去談論這件事,每天早上起來,先打過一場,然後就可以毫無負擔地遊山玩水了。

可惜,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

作為誘餌,她們二人的行蹤從不隱藏,幾天之後,就遭遇了第一波伏殺。

從那以後,她們所經之處就沒有一個太平的,殺手們總能從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殺出來。

巫洛陽:“……”

雖然是她有意為之,但她還是忍不住懷疑,難道自己身上還有什麼“刺殺守恒定律”?蘭灼放棄刺殺之後,自然會有人出現,接過這份重擔。

好消息是,她並不需獨自承擔。

更有趣的是,因為自己也曾處於刺殺者的位置,研究出了無數種戰術安排,所以蘭灼應對起這些殺手來,完全稱得上得心應手。

也算是意料之外的收獲了。

之前對戰的時候,巫洛陽隻覺得蘭灼的劍招克製《承天九式》,叫她應對起來有些麻煩。但現在跟蘭灼並肩作戰,她卻意外地發現,這兩本功法,竟然還有互補之處,雙劍合璧,威力倍增!

蘭灼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十分驚異,“怎麼會如此?師父明明說過,她潛心鑽研,自創出這一套《長恨歌訣》,就是為了壓過《承天九式》。”

巫洛陽一聽這是常晚雲自創的功法,倒是一下子就理解了。

既然愛與恨可以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功法有雙重屬性,也就不奇怪了。

《長恨歌訣》,聽這個名字就知道,二十年過去,她依舊未能放下。

不得不說,常晚雲確實天資橫溢,竟能創造出可以比擬《承天九式》的功法……等等!

巫洛陽忽然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擰起眉頭,問蘭灼,“你幾歲開始習劍?”

“五歲。”

“那豈不是十五年前?”

“是。”蘭灼有些不解,“十五年前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大了!

巫洛陽下意識地以為常晚雲用了二十年時間自創功法,所以隻覺得她天賦驚人。但如果十五年前蘭灼就開始學這個功法,那她創造功法,豈不是隻用了五年?!

要知道,《承天九式》是巫承天遊曆途中獲得的奇遇,是大宗師級彆的高手傳承下來的精深武學,二十年前的常晚雲,也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自己都未能躋身一流高手的行列,如何創造出能媲美《承天九式》的功法?

第165章 宿敵(8) ◇

◎身體在發燙。◎

“十五年前……”巫洛陽低聲重複了一遍,很快就有了思考的方向,“你最初學習的功法,和現在一樣嗎?”

蘭灼微微睜大眼睛,十分驚訝地看著她,像是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問出這個問題。

不是巫洛陽沒有猜對,恰恰相反,這個問題直指真相。

這疑惑隻是一閃而逝,蘭灼顯然並沒有將這當成什麼了不得的事,點頭道,“不一樣。”

巫洛陽忍不住咬了一下唇,洶湧的怒火在她的心頭燃燒,卻找不到可以發泄的對象。

常晚雲,常晚雲!

在得知劇情的時候,巫洛陽雖然覺得常晚雲過於偏執,但從心底是對她有幾分同情的。畢竟,這是個愛情中的失敗者,而二十年過去,她依舊未能走出來,有情人總是更讓人感懷。

然而常晚雲因為自身的悲劇,而將更大的痛苦和折磨加諸於旁人身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南海魔宮,當真稱得起這個“魔”字。

十五年前,蘭灼隻是個五歲的孩子啊,就為了心中的執念,為了她的那點愛恨情仇,常晚雲就能讓五歲的孩子修習她剛剛創造出的、尚未成熟的功法。

難怪蘭灼要在無儘的拚殺之中修煉!▂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因為隻有對戰之中,才能夠在用最快的速度將功法更改過來——改不了就死了。

見她沉默不語,蘭灼那有些不安。她不知道巫洛陽再想什麼,更不知道如何打破這種沉默,隻好順著這個話題往下說,“這些年來,功法一共修改過十九次。”

巫洛陽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然而事實遠比她想到的更加殘酷,她聽到蘭灼繼續說,“修習這份功法的,也不止我一人。”

“什麼?”聽到這句話,巫洛陽猛然睜開眼,驚愕地望向蘭灼。

兩人對視片刻,她才從那種震驚的狀態中抽離出來,深吸了一口氣,問道,“那……其他人現在在哪裡?”

提到這個,蘭灼神色微微一暗,“他們都不在了。”

縱然心裡早有猜測,聽到蘭灼說出這句話,巫洛陽的臉色還是沒有控製住變了變。

如果說,之前她心底的怒火源於私情,那麼現在的憤怒,就全然是公憤了。

早晚有一天,她會去南海,會一會那位魔宮之主,讓她為這麼多年來的行徑付出代價!

做出這個決定之後,巫洛陽總算是冷靜了一些。

她看向蘭灼,不無擔憂地問,“你現在的功法,還有問題嗎?”

其實這幾乎是一定的。

就連《承天九式》這種前輩高人集畢生所學留下的功法,尚且有些缺陷,何況是常晚雲自創的功法?

一同修行的人都已經死了,可見這功法缺陷巨大。就連常晚雲自己,也沒有修煉過這份功法,世間僅有蘭灼一人修成。

難以想象,修煉的過程中,蘭灼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和折磨。

然而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蘭灼還是修行到了當下的境界,可見她的天賦。

但越是如此,就越是令人惋惜。畢竟以她的天賦,如果不走岔路,如果有更好的功法,成就隻會更高。

因為這個發現,就連雙劍合璧可以增加威力的事,都無法讓巫洛陽開懷了。

有時候,她覺得,這些小世界裡的主角會黑化,想要毀滅世界,隻不過是正常的訴求。畢竟她們的人生是如此的痛苦,完全沒有堅持的下去必要。

好在,她來了。

巫洛陽張開雙臂,給了蘭灼一個溫柔的擁抱。

蘭灼有些莫名,更多的是僵硬。

她眨了眨眼睛,有點猜到巫洛陽是怎麼回事了。大概是聽說了她的過去,有些同情和心疼吧?這對於蘭灼而言,也是非常陌生的感受,還是最近見了太多的人,才漸漸學會的。

原來被人心疼,是這種感覺。

好像一顆心被泡在了酸水裡,又酸又脹,卻並不難受。

她僵了一會兒,才試探著抬起手,輕輕落在巫洛陽背上,回抱住了她。

然後笨拙地開口安慰,“其實現在的功法,對我已經沒什麼影響了。雖然仍有缺陷,但我可以控製。”

巫洛陽沉默片刻,才問,“介意我看看嗎?”

蘭灼點頭又搖頭,然後才反應過來巫洛陽看不見,連忙說,“你看。”

巫洛陽鬆開手臂,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而後握住蘭灼的手腕,以內力探入她的經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