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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無彆離 北途川 4408 字 6個月前

想?看的恐怕並不是靈泉,她?隻是需要?喜歡人的陪伴和在乎。

她?希望有人不需要?考慮任何價值無條件把她?放在心上。

她?年幼的時候未必也真的很想?看一看,隻是因為父母忙不能常常陪伴,於是更渴望一起去?做些什麼,但又過於懂事,不想?給父母添麻煩。

後來父母相繼離世?,如果說從前懂事隻是一種選擇,那麼從那之後,懂事變成了一種安身立命賴以自保的手段。

這小半生,李文翾自詡待她?用情至深,如珠似寶地護著,卻仍叫她?落個諸病纏身鬱鬱寡歡的地步,他總也想?不明白。

後來才發覺,她?其?實一直有心結,仿佛從未真正是祝相思?。

他甚至可悲地發覺,這一切極可能是自己一手造就的。

她?從踏入皇宮起就對這座皇城充滿戒備和畏懼,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他和太後。

因為太後性情寡淡,並沒有行到太多教導的責任,大多數時間?是他在教她?。

而他虛長她?幾歲,早早便動?了不太純粹的心思?,於是那愛護裡摻雜著占有欲,他把她?完全圈在他身邊,不許她?和外人多接觸。

那既是一種保護,也是一種囚禁。

她?其?實都明白,她?也並不見得情願,但她?更明白,若沒有太後和他,她?沒法子在皇宮安然無恙。

所?以她?感激他,依賴他,信任他。

她?從未真正責怪過他任何事,他強行要?娶她?,她?雖害怕,最?後還是坦然接受了,因為她?心悅他,更覺得他是皇帝,天下沒人可以違逆他。

她?向來覺得,這世?上的諸般境遇都是糖裡裹著苦的,已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要?失去?些自己並不想?失去?的。

她?被迫接受過很多東西,於是已經逐漸分不清那東西到底是命運強加給她?的,還是她?真的想?要?的。

他出征北疆,她?一個人誕下雙生子,她?心裡是埋怨的,恨他的,到最?後卻也不過隻是咬了他一口,因為知道國事為重,況且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

這小半生,她?都一副看得開想?得透的豁達樣子,隻不過是因為沒得選,他總以為自己足夠疼愛她?,她?總有一天會在他麵前全然放開,在他的庇佑下,過得瀟灑恣意快活。

隻是在那皇宮裡,她?習慣了自己是皇後,是母親,妻子。

就像她?從一開始接受了他的庇佑,並非是因為她?那時就不完全是因為信賴他喜歡他,隻是接受才是最?有利的。

經年養成的脾性最?是難更改,他隻好把她?帶出來,想?看看,隻兩個人,隱在人潮裡,他不是皇帝也不是太上皇,她?不是皇後也不是太後,他們隻是一對兒尋常的夫妻,她?能不能更快意些。

……

秋天的時候,相思?在一個叫雲河的鎮子。

入了夜,街上也張燈結彩好不熱鬨。

鎮子西邊有處大宅子,修得繁複精致,門匾上題寫著祝府倆字兒。

裡頭住著的,是對年輕富有的外地夫婦。

那男主人據說姓李,女主人才姓祝。

鎮上的人都覺得,怕是哪家的富家千金,養了個小白臉。

他們在這兒住了好幾個月了,她?家那個郎君,長得模樣是挺好,就是脾氣不大好,尤其?誰多看他娘子一眼,他那眉毛就要?擰起來。

看起來很是凶神惡煞了。

他話又多,手又欠,每次旁人見了,他不是對著他娘子喋喋不休,就是一會兒扯下袖子,一會兒揪下頭發。

那小娘子大概被他折磨得沒脾氣了,起初還嚴厲地吼他的名字,後來都乾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活像個聾了的,自顧自做自個兒的事,都不帶理他的。

他也沒皮沒臉的,還是寸步不離追著他家娘子。

他瞧著也通身的貴氣,不像那窮小子小白臉。

大家私下裡都猜,這八成是哪家富商不成器的兒子,卻偏生走了狗屎運娶了個門第更高的官貴家小姐,瞧著倆人恐怕也說不上幾句話的。

一會兒覺得那郎君剃頭擔子一頭熱,一會兒又可憐那小娘子年紀輕輕嫁了個紈絝,也不知心裡該多苦悶。

不過那郎君倒是十分有錢,每次去?哪個店裡坐坐,都是一整個包下來。

就說這雲仙樓,那娘子每次去?都能多吃幾口飯,喜歡那裡的果釀,那郎君就把酒樓整個包下來了半個月。

一整個酒樓的夥計無所?事事,每日就等著他和那小娘子來差遣。

閒著就琢磨這對兒年輕夫婦。

突然,那小娘子騎馬打門前跑過,她?今日竟是獨自出門的,身邊沒了郎君,也沒侍從。

這還是第一次見那小娘子這麼激動?,跑得太快,快到他們都沒來得及打招呼。

繞過兩條街,相思?看到藥堂的門開著,一陣風似地刮了進去?,呼哧大喘氣,扶著台案急切道:“我家郎君好像是被蛇咬了,胳膊上,兩個血牙洞印子,我怎麼都叫不醒他,煩請大夫跟我去?看看吧!”她?連說帶比劃,看起來緊張害怕極了。

鎮上來了對兒有錢夫婦,誰不知道。

都說那小娘子對夫君並不大在意的。

這看來八成是誤會。

大夫看這麼個看這麼個柔弱小娘子急得臉煞白,忙提了藥箱請她?帶路。

徐衍人在外頭辦差,今日聽夏也不在府上,除了宮中帶來的一些侍衛,其?餘都當地人。

他本來就覺得有些不妥,可想?著太上皇陪著太後,應當是沒什麼大問?題的。

聽說娘娘飛奔出門都嚇壞了,從京城到這裡,已經是快到最?南邊了,他們預計下個月就返程回京了。

不會這節骨眼上出了什麼事吧?

他和聽夏都不太近前伺候,太上皇和太後玩得高興了,也不大喜歡旁人跟在後頭,覺得掃興,但他還是為自己的失職的感到懊悔。

他聽聞消息後就馬不停蹄回府,相思?已經回來了,領著太夫去?了寢房。

太上皇安靜地平躺著,渾身泛紅,意識迷亂,看起來很是嚇人。

徐衍心裡一咯噔,他們帶了隨行的近衛,怕太惹眼,大部分安置在驛站,他想?抽調人手也並不難,可他考慮過無數可能出現的意外,甚至想?過太後受傷生病,唯獨沒仔細想?過,太上皇生病了怎麼辦。

他們幾乎一起長大,李文翾從小身體?就好,尋常頭疼腦熱都很少。

他已經開始思?考快馬能去?哪裡請到最?好的太夫,如何去?向附近州縣請求援助了。

來的太夫看起來還算沉穩,立馬上前,解了李文翾的衣襟,相思?一張臉煞白,呢喃道:“她?下午還好好的,然後他出門一趟,再回來的時候就這樣了。”相思?過去?扯他的袖子,露出手腕,上麵圓圓兩個血洞,很像被蛇咬了。

太夫也是一愣,雲河多蟲蟻蛇獸,當地的百姓都對解蛇毒略知一二,太夫更是司空見慣,隻是不知道被什麼蛇咬了,還是比較麻煩的。

他立馬更仔細地檢查了一番。

瞧這小娘子渾身都是抖的,忙抬頭安撫她?一句,“夫人莫慌。”

相思?想?說你快替他看,莫管我,可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那短短的片刻,相思?隻覺得整個人天旋地轉,像是被人拖拽進了某種漩渦裡,周圍的空氣朝她?不斷擠壓著,她?快要?喘不過氣。

她?開始後悔,無邊無際的後悔化成濃稠的愧疚吞沒她?,後晌她?在分揀寶石,當地有不少寶石礦,攤販們偶爾會兜售一些漂亮的石頭,相思?碰見了就會買一點。

各種顏色的寶石堆在一起,她?想?挑一些個頭差不多的,形狀顏色好看的,做成項鏈回去?帶給夭夭。

從小到大她?沒給阿鯉和夭夭準備過什麼彆致的禮物,每年也都是從庫房裡挑挑揀揀,精致是精致,貴重是貴重,就是沒什麼新意。

下午阿兄叫她?出去?玩,她?膩了,而且外麵很熱,雖已入了秋,可還是熱燥。

於是她?懶懶道:“不去?。”

李文翾就坐在那兒陪了她?一會兒,但終究覺得一堆破石頭沒什麼可看的,瞧她?正專注,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故作失望地埋怨她?幾句想?引誘她?注意他,發現沒用就自己出去?了。.思.兔.在.線.閱.讀.

直到他回來,相思?還在研究寶石。

她?現在才想?起來,他回來的時候就有些走路不穩,叫了句她?的名字,問?她?用飯了沒有,她?回了句“嗯”,然後他就爬上床安靜地睡了。

相思?還想?著,今天怎麼這麼老實。

可到底覺得他反常,沒忍住過去?看他。

就看到他渾身發燙,看起來有些意識不清。

她?叫不醒他。

他睜開過眼看她?,隻是很快就陷入混亂,虛空抓了她?幾下,並沒有抓住。

然後相思?看到他手臂上的血洞。

如果……

如果真的出事,相思?覺得自己大概會恨自己一輩子。

她?不應該對他那麼冷淡的。

不該不理他的。

她?沒有覺得他煩,她?就是覺得外頭太熱了,懶得動?。

她?大抵能想?到她?那年重病,阿兄為何會挖皇陵了。

太夫解了他的衣襟,又撩起他的褲腿,檢查他身上可有其?他傷口,然後才診了脈,指尖緊貼他手腕,太夫眉頭都擠出深重的溝壑。

相思?大氣都不敢出。

她?這小半生,過得衣食無憂,她?從前安慰她?,說自己雖則並非一帆風順,可到底也是錦衣玉食安樂無憂遇難成祥的好命格。

可其?實她?也並不大盼著什麼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坎坷和磨難就是坎坷和磨難,並不是什麼幸福的墊腳石。

她?之所?以能原諒一切,覺得自己命格很好,不過是因為阿兄在他身邊。

他待她?的好,可以讓她?消解掉許多的痛苦和悲傷。

他真的,很重要?。

許久,太夫吐了口氣,倏忽靠近李文翾,撐開他的眼皮看了看,又掰開他的嘴巴瞧了瞧,他回過頭,有些欲言又止看著女主人。

相思?吞咽了口唾沫,反而平靜了,心想?,大概他人沒了,自己也活不下去?了,既然如此,也沒什麼可怕的,黃泉下,他們依然可以做夫妻。

“太夫您說吧!我受得住。什麼藥您儘管開,我都出得起錢,不好買的我也能想?辦法。”

太夫摸了摸鼻尖,低頭一邊收拾藥箱,一邊短促笑了聲:“夫人這表情,老夫都怕您想?不開去?了。”

相思?渾身緊繃,並沒有聽出他語氣的異常。

徐衍在旁皺了皺眉,剛想?發作,就見那大夫把藥箱一背,笑著一拱手:“夫人莫急,郎君應當是吃醉了酒,也沒有中毒的跡象,不過是喝多罷了,你若是不放心,可以用些冷水給他擦擦身子,或許能醒得快一些。”

相思?的表情逐漸轉變為愕然,許久都沒有說出話來,隻呆呆地應著,魂遊一般送大夫出門,再回來的時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