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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狩 尤四姐 4248 字 6個月前

放心。莫如等十月裡再走,到時候天氣正適宜,也見過了孫輩,那多好。”

她們唧唧噥噥說話,太上皇現在記性很不好了,但勉強還想得起來,大郎當初呈稟太子妃懷孕,是去年十月。對於自己的頭一個孫子,他自然很上心,也暗暗算過,產期大概在五月裡。

“稚兒……”太上皇叫住太上皇後,“不是應當五月裡生嗎,怎麼又推遲到九月裡了?”

淩溯訕訕看了居上一眼,還是太上皇後機靈,“你記錯日子了,況且人都說十月懷胎,其實有人提前有人延後。咱們這是算足了時間,孩子在娘胎裡待的時候越長,長得越結實。”說著哈哈笑了兩聲,“當初我懷大郎,可是懷了十一個月呢,你都忘了?”

太上皇終於被太上皇後說糊塗了,糊塗事就糊塗辦吧,也就不予追究了。

但行程不宜推遲,太上皇的病情每況愈下,趁著還有精力,一路遊山玩水過去,也能抵消年輕時候匆促的跋涉。

那日風和日麗,重玄門外擺了好長的鹵簿,淩溯與居上站在車前,將太上皇與太上皇後送上了車輦。

淩溯自是萬分舍不得,他知道這一分彆,恐怕阿耶再也回不來了,這也是父子最後的一麵,因此手把著車轅,久久不願鬆開。

太上皇和聲安撫,“等皇孫周歲,你們帶著孩子來東都看我們。”

淩溯隻得鬆開手,戀戀不舍說是,“阿耶與阿娘,路上多保重。”

太上皇後擺手,“快回去吧,皇後身子沉,千萬彆累著了。”

負責護送的淩洄揚鞭,回身對淩溯道:“我會安全將阿耶阿娘送到東都的,阿兄放心吧。”

淩溯道好,攙著居上退到一旁,看著隊伍緩緩行動起來,漸漸去遠了,不由長歎一聲,對居上道:“我忽然覺得失去了倚傍,不知還有沒有再見阿耶的一日。”

居上撫撫他的手溫聲安慰:“兒女陪爺娘半輩子,隻有夫妻能相伴到老。你看阿耶,身邊有阿娘陪著,他們年輕時候聚少離多,等上了歲數,彌補了以前的不足,也挺好的。”

他聞言,似乎略略覺得安慰,垂眼看了看她,“還好你在我身邊,我也不覺得世上隻剩我一個人。”

居上笑著說當然,“再過一陣子,還有人來陪你呢,你可做好準備,也要做阿耶了。”

夫婦兩個全心全意等著孩子降臨,當然新帝登基好幾個月,不曾擴充後宮,這讓滿朝文武很是著急,不斷有人上疏,請求陛下采選,以保子嗣健旺。

淩溯聽得不耐煩,垂著眼皮道:“朕甫登基,前朝的頑疾還沒有根除,朕有何麵目大肆采選?況且皇後有孕,身子虛弱,這時候不宜操持事務,還是容後再說吧。”

諫議大夫卻不肯放棄,“陛下說個日子,臣記下來,等時日一到即刻籌備。”

淩溯作勢想了想,“待皇後誕下皇嗣,接下來還要仔細調養身子,少說也得等到明年開春。”

也罷,還有大半年光景,聖上還年輕,不急在一時半刻。

於是大家開始盼著皇後早日生產,將要臨近產期,聖上顯得戰戰兢兢,處置政務也有些心不在焉。禦史大夫又上疏了,大力說教了聖上一番,請陛下以國事為重。

所以當皇帝,也不是那麼隨心所欲,他隻得自省,滿口答應。

然而心思實在沉澱不下來,眼看產婆推斷的日子越來越近,據說就在這兩日了,禦史大夫又來聒噪,淩溯乾脆宣布休沐三日,反正一年到頭的假寧日不少,不在乎多這三日。

居上的肚子,大得像一麵鑼,她每日堅持在殿內來回踱步,兩儀殿很大,大得從東走到西,差不多有百步。家裡人都說要生產的女子,須得多多活動,將來生孩子的時候才不至於受太大的苦。

當然,苦是必定要受的,程度輕重而已。像當初銀素生和月,耗了兩天才生下來,幾乎送了半條命。居上有前車之鑒,就算再憊懶,也得催促自己動起來。

淩溯要同她說話,隻得跟在她身後,她走到東,他就追到東,她走到西,他就追到西,邊走邊道:“歇一歇吧,彆累著了。”

居上沒聽他的,“你不知道生孩子九死一生啊,我得多活動,該使勁的時候才有力氣。”

“那也不能太勞累啊,累壞了怎麼辦?”他上來牽她的手,強行把她拉回去坐下,一麵問,“產婆可看過胎位?一切都好吧?”

居上點了點頭,“好得很……”嘴裡說著,那石榴裙上忽地鼓起一塊大包來,居上說看,“他在裡麵練拳腳呢,這孩子真活泛,白天黑夜的操練,將來阿耶一定要把他送到軍中去曆練曆練。”

淩溯卻有些慈父多敗兒了,“軍中太苦了,這等養尊處優的孩子,哪裡經受得住。”

不過大抵來說,沒見麵才英雄氣短,等將來孩子大了,七八九嫌死狗,放在身邊多待一日都嫌麻煩,到時候絕不存在舍不得一說了。

居上撫撫肚子,看外麵日光照進殿裡來,蓮花磚上的紋路折射了光線,一片跳躍的金芒。

“你說太醫令看得準不準?昨日又來瞧了一遍,言之鑿鑿是皇子。”

淩溯對生男生女倒沒有太大的執念,“不管男孩還是女孩,我都喜歡。要是生個長姐,將來還可以領著弟弟妹妹,也不用送到軍中去了,長留在身邊才好。”

那倒是,雖說淩家確實有皇位要傳承,但來的不管是兒是女,自己生的當然疼愛。

隻不過這段時間她偶爾也擔憂,“聽說生孩子很難,我能順利生下來吧?”

淩溯說自然,“當初納吉,阿娘給你算過命,說你能活到九十九。”

福厚命硬,居上咬了咬牙,覺得自己渾身是膽,一定能闖過這關。

當然膽色這種東西,也隨心情起起落落,好在全家都進宮了,有家裡人在,她心裡踏實了不少,肚子開始疼時,她還豪氣乾雲地對淩溯說:“郎君放心,我這個人最能忍痛,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淩溯卻憂心忡忡,“不要強忍,太疼一定要告訴身邊的人。”

他想跟進去,可惜被楊夫人攔在了外麵,“陛下替殊勝守門吧,你是真龍天子,有你坐鎮,什麼邪祟都進不來。”

於是真龍天子果真讓人搬了張條凳過來,一手持劍,大馬金刀地橫坐在門前,為她的皇後保駕護航。

辛道昭在台階前轉悠,搓著手對子侄們說:“你們阿妹自小嬌慣,怎麼說話就要生孩子了……”老父親心都哆嗦起來,那種不舍,更勝當初夫人產子。

辛重威被他轉得眼暈,直白地安慰,“阿妹不是嬌滴滴的女郎,小時候手上割了那麼大的口子,她一聲都沒吭。”

辛道昭說:“那是她偷著擺弄我的刀,怕挨打而已,你以為她不想哭?再說這是刀傷嗎?這是生孩子!”

話音方落,裡麵慘叫起來,嚇得門前的人如臨大敵,沒頭沒腦就要往裡衝。

然而門被拴住了,實在進不去,他隻好趴在窗口喊:“娘子,你想著我,想著我啊!”

可裡麵的居上疼得魂不附體,前後折騰了三個時辰,總也生不下來,她哭著對楊夫人說:“阿娘,我不行了,我怕是要死了。”

引得楊夫人一連“呸”了好幾聲,“哪個女子生孩子不是如此,這就要死了?你一死,丈夫成了彆人的,皇後也由彆人來做,你可甘心?”

這麼一說她又振作起來,灌下一碗參湯繼續用力。隨著一聲孩子的啼哭,她覺得五臟六腑都流出來了,自己變成一個空空的殼,迅速癟了下去。┅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耳邊是家裡人欣喜的呼聲,忽遠忽近地說:“殊勝,快看看,是位小郎君。”

居上掀起眼皮瞥了瞥,“怎麼那麼醜!”

剛落地就受到阿娘的嫌棄,小郎君很不服氣,放開嗓門哇哇大哭起來,轉了幾手,被抱出去見阿耶和阿翁了。

居上昏昏欲睡,忽然發現有人牽住了她的手,顫聲說著:“你辛苦了,娘子,你辛苦了……”

居上安慰式的在他手上拍了下,表示小意思,闖過這關,她又是一條好漢,居然還很得意地感慨,生孩子不過如此。

淩溯給長子取名叫澄,這是頭回與居上牽手時候,腦子裡蹦出來的名字。他們兄弟跟隨阿耶南征北戰,溯洄冽凅太過激蕩,但願上一輩的洶湧不要再延續下去了,淩澄的一生清澈而平靜,就是父親最大的願望了。

聖上喜得貴子,滿朝文武自然要慶賀,不過諫議大夫沒忘記他上年的承諾,等到了立春這日,立刻便又上疏,催促聖上采選。

寶座上的淩溯一手扶住了額,“皇後哺育太子辛苦,這個時候提采選,又要讓她分出精力來應付,朕怕她身體承受不住。這樣吧,等到今年入秋,秋高氣爽,各地選送良家女入京,路上也不至於太辛苦。”

果真是天子體恤,如此有理有據,眾臣也不便再說其他了,那就等到今年立秋再做定奪吧。

結果到了立秋那日,諫議大夫滿懷希望地上疏,希望聖上擴充後宮開枝散葉,料想這回總沒有借口再推脫了吧,結果聖上又宣布了一則好消息,“皇後又有孕了。她為朕連懷兩子,勞苦功高,朕怎麼忍心這時候讓她勞心呢。”

諫議大夫張口結舌,“陛下一再推脫,難道是皇後善妒,不準陛下選妃嗎?”

此話一出,得罪了右仆射。辛道昭偏過頭道:“看來大坡①懷疑辛某家教啊,辛家雖不才,尚不至於教導出一位善妒的悍婦來。陛下垂愛,憐皇後殿下生養皇子辛苦,如此一片溫情,竟被你曲解成懼內,實在可笑!”

這頂大帽子扣下來,諫議大夫頓時不知應當如何應對了,結結巴巴道:“臣……臣並無此意,請陛下明鑒。”

聖上擺了擺手,並沒有發怒的跡象,沉%e5%90%9f道:“明年吧,明年秋日,再行商議此事。”

反正就是拖延,拖延得滿朝文武習以為常,期間又遇上太上皇駕崩服孝三年,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辦完太上皇的喪事,正值隆冬時節,淩溯難得有空,夫婦兩個踩著暖爐,坐在窗前看白雪紅梅,回憶起以前的事來,仍有會心的微笑。

“辛家兒郎三十之前不得納妾,我雖是郎子,卻也做到了。”淩溯探過臂膀,將她摟進了懷裡,“不光三十,就算四十五十,我也會信守承諾,絕不負你。”

關於這點,實在很令居上感動,她以前從未想過,自己能霸占一個男子的一生。在閨中時和姐妹們閒談,也習慣性地表示先愛自己,不必為郎子納妾而苦惱。

其實有些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是人就有占有欲,還好遇見淩溯,他沒有讓她變得麵目全非。即便成了幾個孩子的母親,她也還是如少女時候一樣敢想敢做,襟懷坦蕩。

不過嘴上是不能認輸的,她娓娓引導他,“你那麼不解風情,嘴又壞,哪有耐心應付鶯鶯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