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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狩 尤四姐 4212 字 6個月前

,接下來怎麼辦,你想過沒有?我告訴你,你死不足惜,但你出了亂子會牽累全家,我們不得不護著你。其實我心裡,早想把你剝皮抽筋了,害得我們大冷天跟你出來吹西北風,你細想想,你對得起誰!”

這阿妹嫉惡如仇,從小就是這樣的脾氣。幾句話鏗鏘有力,不光是辛重恩,連淩溯都聽得有點悸栗。

辛重恩呆呆道:“我錯了,阿妹教訓得是。”

“然後呢?”她凶神惡煞地問。

辛重恩道:“我知道,我一定想辦法,把你阿嫂求回來。”語畢又有一點讓他想不通,他看了淩溯一眼,“你們怎麼來了?”

啊,這個問題……問得真是不得體。

居上噎住了,眼風飛快瞄了瞄淩溯。淩溯卻很淡定,“你不知道這長安城中遍布暗哨嗎?有什麼事能瞞過我的眼睛?”

這說辭就很妥帖了,居上重又挺起了腰杆,蹙眉對辛重恩道:“都什麼時候了,阿兄還在關心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辛重恩張了張嘴,無話可說。半晌道:“我心裡有打算,阿妹放心吧。”

總是外麵斷了指望,人也就清醒過來了。現在回憶前事,怎麼鬼使神差弄成這樣,自己也說不上來。痛定思痛,希望為時未晚,從樂遊原回來,他心無旁騖直奔延福坊,到了門上不等家仆去通稟,自己親自登了門,說要求見七娘子。

鄭銀素在姊妹中行七,如今和離,又找回了原來的稱呼。他口中說七娘子的時候,恍惚回到了成婚前,每日下值後寧願繞上一段路,也要來探望她。那時候她還是鄭七娘,是族中最小的女郎,穿著對雁團窠紋的襦裙,挽著丁香色的畫帛,眉眼彎彎站在廊廡下等著他……

可是他卻把她弄丟了,巨大的悔恨讓他慚愧欲死,但願她還願意給他個機會。

等了好半晌,才等到裡麵人出來回話,鄭家的傅母說:“郎君回去吧,我們娘子不見你,讓你以後彆來了。”

他不死心,央告道:“求嬤嬤再替我通傳,我有話想對她說,說完我就走。”

傅母實在鬨不明白,已經到了這樣地步,究竟還有什麼可說的,便道:“既然和離,往後兩不相乾,不要再有牽扯為好。郎君還是回去吧,我們娘子已經議婚了,你若是再來,會擾了我們娘子的好姻緣,若郎君還念著往日的情分,就請不要拖累她。”

第60章 好馬不吃回頭草。

“什麼?”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議婚……誰議婚了?”

傅母道:“郎君,老媼也不怕告訴你,我們娘子議婚了, 過兩日便要過大禮。新郎子早前沒有娶過親, 家中很是看重, 照著迎娶正房娘子的規製, 三書六禮一樣不少,都已經說定了。所以郎君往後千萬彆來了,一則娘子是借住在兄嫂府上, 不便得很,二則人言可畏,要是讓人說還與前任郎子糾纏不清, 怕會傷了新郎子的心,壞了這門婚事。”

辛重恩急起來, “這才幾日光景, 怎麼會有這種事,她與誰議婚了?”

傅母木著一張不苟言笑的臉道:“老媼替郎君算過了, 今日是第五日, 和離的時間雖然不長, 但不礙著我們娘子定親。反正正式迎娶的日子沒那麼快, 且將親事定了,有了著落, 人就不慌張了。畢竟總借住在兄嫂府上不像話, 我們娘子是要體麵的人, 不單對父母兄嫂, 對自己也得有個交代。”

辛重恩聽聞這個消息, 覺得天都要塌了, 他沒有想到,她這麼快就找好了下家,簡直讓人懷疑這場和離,是如了她的願。

“怎麼會呢……不會的……”他喃喃自語,“我與她才剛和離,區區五日而已,怎麼那麼快就……”

傅母的神情變得有些不耐煩,掖著手道:“我們娘子出身名門,在閨中時候就是名滿茶陽的貴女。嫁給郎君之後,一徑在家相夫教子,郎君眼中乏味無趣的人,殊不知彆人眼中寶貝一樣。如今得知娘子和離了,新郎子轉頭就稟報高堂,托了大媒上門來。娘子起先不答應,怕被人說閒話,後來經不得冰人遊說,又看在親上加親的份上,就答應了。”

辛重恩聽得愈發茫然了,“親上加親?那人究竟是誰?”

傅母原本就是有意要透露給他的,坦然道:“太常寺少卿,唐義節唐少卿,郎君應當認識。他與我們娘子是表兄妹,自小也算青梅竹馬,據說蹉跎到三十還未成婚,就是因為我們娘子。郎君今後就放心吧,我們娘子有這樣一位郎子照顧著,吃不了虧的。娘子也讓我帶話給郎君,前塵往事就不要再惦念了,請郎君多加珍重,與胡四娘子百年好合。”

辛重恩心頭亂成了一團麻,先前他知道很難挽回,但總是帶著一點期許,認為銀素對他還有感情。隻要他虔心悔過,她瞧著和月,終究會原諒他的。可沒想到,他匆匆趕來,迎接他的竟然是這樣的消息。

他人懵了,身上忽地沒了力氣,心慌意亂道:“和月……那和月呢?她就不管和月了嗎?”

傅母不由蹙眉,“郎君現在怎麼想起小娘子了?郎君既與我們娘子和離,不管我們娘子是否再嫁,和月小娘子勢必會孤苦,這種情況,郎君不是預先就知道嘛!不過小娘子雖不能跟阿娘回外家,辛府是世家大族,府上三位夫人又極和氣,自然會待我們小娘子好,這點我們娘子很放心。”說了半晌,也有些沒耐性了,拖著長腔道,“郎君快回去吧,眼看要變天了,外頭多冷!這裡坊內人來人往,叫人見了也不好看。郎君自己做下的決定,自己得擔著,又不是小孩兒過家家,今日說準了明日又反悔……郎君可是朝廷命官啊!”

傅母說完不再逗留,轉身便返回門內了。留下辛重恩在台階前站著,一寸寸寒意鑽進皮肉裡,這十月的天,幾乎要把他凍僵了。

朝廷命官……他不過是個從四品的秘書少監,唐義節是正四品太常寺少監,官職還在他之上。以前他曾隱約聽鄭家人打趣,說若不是銀素相中了他,家裡原打算親上加親的……多年過去了,他已經把這件事忘了,誰知那唐義節還不曾婚配,難道一直在等著銀素嗎?

人站在那裡,搖搖欲墜,才發現自己狠心放棄的人,原來是另一個人的珍寶。自己把這郎子的位置讓出來,人家便迫不及待上門提親了。

一陣風吹過,他的每一寸骨節都在顫唞,茫然向前走了兩步,高聲道:“七娘……銀素……你再見我一麵,求求你了,我有話同你說。我已經知錯了,往後再也不敢了,求你看在和月的麵子上,跟我回去吧……”

坊院中回蕩著他的嗓音,但卻得不到任何回應。鄭家門房當著他的麵關上了大門,他知道,這是不留任何磋商的餘地了,鄭家這道門檻,他再也邁步過去了。

可他不甘心,銀素心軟,隻要自己真心悔過,她還是會原諒他的。鄭家關門閉戶,不要緊,他可以等,就算等到明日鄭家人出門上朝,屆時他負荊請罪,也要把銀素求回來。

鄭宅中,窗前的香案上燃著蘇合香,偶爾吹過一陣風,將筆直的一縷青煙吹散了。

鄭家一門,有不少人在朝為官,鄭銀素的長兄鄭詵,就在尚書省任吏部尚書。辛重恩在門外一通喊,鄭詵也聽見了,底下人問怎麼處置,他隻說不必管,就關門看書去了。

長嫂黃氏坐不住,忙趕到銀素院子裡來,見銀素正抱著和月,教她認千字文,看上去一派平靜氣象,心頭的焦躁也平複了些。低聲喚小姑,“廚上蒸了魚羹,我讓人取來,喂和月吃些。”

鄭銀素聽了才放和月下地,笑著叮囑她:“跟%e4%b9%b3娘去吧,吃些東西,再睡一會兒。”■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e4%b9%b3娘上來引領,將孩子引了出去,剩下主母與娘子好說話。

鄭銀素比了比手,“阿嫂請坐。外麵鬨騰,驚動阿嫂了。”

銀素是家中最小的妹妹,和長兄差了十五六歲,說是兄妹,其實情同父女。銀素的父親身體不好,很早就辭官回茶陽了,當初她與辛家結親,先入長安住在長兄的府上,大婚也是兄嫂親手把她送出門的,因此長嫂格外憐惜她,聽說她與辛五郎和離,黃夫人氣得大哭了一場。

如今小姑住在她府上,她絕沒有半點嫌棄的意思,再三地寬慰,讓她隻管放寬心,縱是和離歸家的女兒,鄭家也養得起。

外麵辛五郎的呼聲,黃夫人確實聽見了,派人出去查看,一會兒婆子便進來回話,說辛五郎不肯離去,還在巷子裡守著。

黃夫人道:“這又是何必!既然和離得那麼乾脆,倒是彆後悔呀,這會兒跑來低聲下氣,不知什麼意思!”

鄭銀素道:“阿嫂彆管他,沒人理會他,他自然就走了。”

黃夫人猶自苦惱著,“可這樣也不是辦法,我看他好像蠻有悔改的打算,我同你阿兄商量過,全看你的意思。若你願意原諒他,咱們便敲打敲打他,約法三章才讓你跟他回去。若是你不肯原諒他……他終究是和月的父親,且辛家待你也很好,不看僧麵看佛麵吧。”

這話是給她台階下,銀素知道,兄嫂都認為她在氣頭上,等氣過了,還是會回頭的。可是這麼長時間所受的漠視,已經讓她痛恨這段婚姻了。

她說:“阿嫂不用勸我,我今生不會再回辛家了。和離之前我一夜不曾睡,想了整整一夜,是深思熟慮過後才踏出辛家的。家裡人固然對我很好,我卻不能看著家裡人的麵子,和他湊合一輩子。阿嫂,我當初嫁給他,先是圖他的人品才學,二便是圖辛家三十不納妾的家規。可他遇見胡四娘子,連家規都敢違背,將來若是再來一個紅顏知己,我還得再受一遍這樣的屈辱。”

黃夫人怎麼能不理解她的想法,那辛五郎再好,畢竟是庶出,銀素是嫡女,又是最小的孩子,全家一向寵著,擇婿上她自己有話語權,因為她選了辛五郎,全家就高高興興送她出閣了。

可是沒想到,這個選擇錯了,讓所有人悔不當初。然而辛五郎可恨,卻要瞧著和月,黃夫人是個很愛孩子的婦人,始終覺得父母雙全,孩子才幸福。

於是話又說回來,“這世上規矩大多向著男子,男子納妾不犯刑律,若眼裡不揉沙,將來苦的還是自己。再者你再嫁,和月要見阿娘一麵,隻怕辛家也不答應。”

鄭銀素搖頭,“阿嫂,這個郎子是我自己選的,我有多信任他,他傷我就有多深。若是對婚姻沒有那麼高的期許,家裡安排多少妾室,我也就不上心了。至於和月,辛家不是不講理的人家,長輩們很開明,對小輩也疼愛,和月想見我,他們不會拘著的。”

黃夫人見她不動搖,心裡也就踏實了,“門外那人,你果然一點都不在乎了嗎?”

鄭銀素臉上顯出一種解脫後的釋然,再也沒有了前幾日的憤懣,連回憶起不快來,也可以很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