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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狩 尤四姐 4205 字 6個月前

實在是因為太過偏私,涉及了朝堂,之前封賞功臣的時候,阿娘為一位族兄求過官。當時阿耶借著戰功微末的說辭,勉強許了個從三品的歸德將軍,轉頭便賞裴貴妃不曾上過戰場的兄長一個開國郡公的爵位,實在太不公平。

阿娘氣得病了一場,這時阿耶才回過神來,匆忙加封他母舅為郡王,但事後補償總欠缺了誠意,阿娘不說,淩溯心裡也明白。

元皇後見兒子麵色陰沉,才發現自己又掃興了,忙笑道:“罷了,他們不在,我們自己吃。”往淩溯碗裡夾了點心,複又讓大長秋搬了個錦盒過來,“我精挑了幾樣首飾,你帶回去哄殊勝高興。上回波斯進貢了一雙跳脫,好精美的款式,我原本想拿來送她的,不想派去的人晚了一步,被裴氏搶先取走了……”

皇後喃喃說著家常話,對這種雞毛蒜皮的事,倒也並不氣惱,但淩溯聽她說起那雙跳脫,就想起秋狩那日居上和他提到過,說貴妃另賞了首飾給淩冽的未婚妻,大有拉攏鎮軍大將軍的意思。

後苑勾連著前朝,其中千絲萬縷的聯係讓人防不勝防。不過細枝末節沒必要告訴阿娘。淩溯接過女史送來的黃米羹送到她手裡,笑道:“一雙跳脫罷了,貴妃喜歡,讓給她也無妨。阿娘替殊勝準備的東西,她樣樣都很珍愛,上次宮中賞賜的錦緞已經做成了衣裳,她說什麼時候進宮來,必要穿給阿娘看。”

皇後連連說好,自己的不順心並不重要,隻要兒子過得舒心就好。

後來談及朝堂上的事,皇後道:“新舊兩派分庭抗禮,你嶽丈必定是站在你這邊的。我隻怕時日久了,又會引得你阿耶猜忌,你自己千萬要留意。”

淩溯頷首,“右相也有這顧慮,上回同我說,若是真到了緊要關頭,便上疏陛下致仕還鄉,再看陛下的意思。”

皇後聽後唏噓,“辛公果真是一心為你著想的,可見這門親事結得好。阿娘是女子,被圈在後宮,如同折斷了翅膀,不如以前自由了。要我母儀天下,沒關係,我可以忍,但那裴氏最好不要動歪腦筋,若是主意打到你頭上,我定會把她的腦袋擰下來。”複又拍了拍他的手,笑道,“好了好了,不去說他,嘗嘗這魚膾做得怎麼樣。”

淩溯自然竭力捧場,難得陪她用一頓飯,為了讓她高興,他又搜腸刮肚找出許多外麵聽來的見聞,繪聲繪色地描述給她聽。

所以站在萬人之上,就是為獨享無邊的孤單嗎?

他微鬆了口氣,還好他有居上,無恥地把她拉進這滾滾洪流中來,正好與他作伴。

第58章 你睡樓上,我睡樓下。

孩子長大, 與爺娘沒有兒時那麼親近了,尤其如今天下大定,男兒都有自己的忙處, 能在一起吃上一頓飯, 皇後已經覺得心滿意足了。

飯後甚至還讓女史準備了煎茶, 能多留一會兒是一會兒。待淩溯要走, 她站起身送到門前,仔細叮囑著:“好生與殊勝相處,千萬待她溫和些。女郎靠哄, 你在軍營慣常用的那套行不通,知道麼?”

淩溯道是,“我如今已經改了很多, 也想好了,將來不會辜負她。她值得我一心一意對她好。”

皇後聽了很欣慰, 這不知兒女私情為何物的孩子, 終於慢慢開竅了。自己重情義,兒子是她生的, 性情自然隨她。

外麵北風呼嘯, 她放眼朝遠處望了望, “雲壓得好低, 想是要變天了,回去的時候路上小心些, 彆淋了雨。再過半個月就是你阿耶的壽誕了, 這是立朝後的第一個千秋節, 到時要在花萼樓大宴群臣, 你一切多留意, 知道麼?”

“阿娘放心。”他笑了笑道, “我心裡有數,那日阿娘隻管歡歡喜喜,陪阿耶款待群臣就是了。”

皇後點了點頭,這孩子確實從來不用她操心,隻是常在前朝辦事,很少入內苑了,自己要見他一麵不太容易,又不能顯得過於不舍,便輕輕道一聲“去吧”,站在台階前目送他走遠。

淩溯回到東宮,將妝匣交給了長史。其實他看得出來,上回見裴貴妃送了跳脫給房六娘,居上嘴裡大是大非,暗中還是有些羨慕的。不是眼熱人家的東西,隻是羨慕婆母對兒媳的肯定。後來他進宮商議請期,與阿娘隨便提了一嘴,宮中便開始陸續賞賜東西進行轅了。

早前不能顯得過於熱切,是不想授人以柄,說太子拉攏前朝舊臣,私下結黨,這點皇後遠比貴妃更懂得掌控輿情。現在迎娶的日子定下了,辛家娘子已經是跑不掉的太子妃,到這刻婆母再好好心疼兒媳,這事放在哪裡都無可詬病,也經得起人推敲。

坐在書案後承辦公務,他一忙便是兩個時辰,期間休息一會兒,忍不住去看看那妝匣子,揭開蓋子打量,又是手串又是簪環,叮叮當當五顏六色,第一次發現這些女郎的東西,果然精致好看。

居上有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把這些全插在發髻上,設想一下,那該是怎樣富貴滔天的景象啊。前麵孔雀開屏,後麵再彆上一朵像生牡丹……換上色彩濃豔的襦裙,這大曆貴婦中,怕是很難有人能與她爭鋒了,真是越想越喜歡。

心滿意足將盒蓋蓋起來,看看天色,愈發陰沉,今日可以早些回行轅,晚了怕走在雨裡。

說起下雨,又想起了辛五郎,轉頭問何加焉:“崔十三昨日去了歸義坊,回來稟報了嗎?”

何加焉說是,“今早老金進來回話,說那胡娘子不像什麼高潔的女郎,崔十三未初登門,將近申末才從府裡出來,期間對坐飲酒,把祖宗十八代都聊遍了,最後要告辭,胡四娘戀戀不舍,一直送到了門外。”

淩溯頷首,“崔十三是怎麼同她交代家業的?”

“這等女郎出身有些根底,自然也有她的挑剔,要是據實說,英雄救美也不頂用,喝上一盞茶就把人打發了。金照影事先叮囑過崔十三,讓他往好處說,光說他祖上如何,現今在哪裡供職,上頭十分賞識,還有加官進爵的可能,這麼一來,英雄才算真英雄。”何加焉不愧是東宮詹事,這種事辦起來頭頭是道,比劃著手道,“胡四娘子送人出門,再三邀崔十三再來,崔十三可是風月老手,約好了過兩日請小娘子上樂遊原賞楓葉。這麼一來二去,用不了多久魚就會上鉤的。”

淩溯卻覺得這種安排荒唐得很,“這時候賞楓葉?原上沒遮沒擋的,不怕凍死嗎?”

何加焉噎了下,複笑道:“郎君這就不明白了,郎情妾意最是火熱,還怕什麼冷啊!再說賞楓的地方沒有遮擋,原上不還有酒肆和觀舞的大帳嗎,到時候暖暖喝上一杯酒,再看一段胡旋,你來我往間互生好感,定情不過是一眨眼間的事。”

淩溯聽了這番話,屬實有些不解,為什麼彆人定情這麼簡單,自己和居上折騰了好幾個月,到前日為止就隻是抱一下,所謂的定情更是談不上。

看看他的詹事,那張臉是情場老手的賣相,他很想向他請教一下如何才能準確定情,但自己的私事有點難以出口,且他又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有時候情願自己摸索,也不願意讓身邊的人笑話。

但眼波藏不住,充滿求知的欲望,瞥了一下又瞥一下,直瞥得何加焉心裡發毛,不得不主動來問:“郎君,臣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嗎?”

淩溯正了正臉色說沒有,隔了半晌道:“他們方才認識了幾日,這種感情粗陋,聚得快,散得也快。”

何加焉掖著手說可不是,“不過圖個新鮮,有時候看對了眼,哪管其他!說到底崔十三這廝長得不錯,且又會哄女郎喜歡,比起辛五郎,怕是有情趣多了。且胡四娘受難的時候,是他出手解圍,兩下裡一比較,我要是女郎,我也選崔十三。”

淩溯哼笑了一聲,“兩句花言巧語就上當,這種女郎真是淺薄。”

不像居上,拿大錘子都捶不開她的食古不化,這就是高門貴女的矜持!

不過自豪之下,也有他的惆悵,他已經非常努力了,但進展緩慢。自己能撐到現在,全靠自我感動和強行解讀,他心裡明白,她對他的感情,遠不及他喜歡她。

輕歎一口氣,罷了,一步步穩紮穩打,感情才深厚。轉頭吩咐了何加焉一聲,“讓崔十三再使把勁,隻要胡四娘鬆動,即刻回來稟報。”*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何加焉道是,見他垂手收拾東西,便知道他要回行轅了。忙讓內侍將文書搬上車輦,一麵道:“今日天氣不佳,郎君回去還是乘車吧,臣讓人點上暖爐,車裡暖和。”

淩溯不是那麼嬌氣的人,過往在軍中,十二月裡都能跳下河,這才剛入冬罷了,要什麼暖爐。

於是說不必,“馬車太慢,我先走一步。”

示意長史帶上妝匣,自己頭也不回出了門。一路穿街過巷回到新昌坊,進內院之前先拂了拂身上衣裳,回身看長史,拿眼神詢問自己端方不端方。長史投去一個肯定的微笑,他才短促地呼出一口氣,然後提袍進了西院,三步並作兩步到了門廊上。

朝裡間一望,居上正穿戴著太子妃的褕翟,習學參拜大禮。

厚重繁複的大袖連裳和花釵九樹,將她妝點得尊貴不容逼視。但美則美矣,人也被困住了,發現他回來,眼珠子亂轉,但頭不能轉。邊上的人向太子行禮,她照舊要按著規定的儀製,完成她正操練的六肅三拜禮。

好在她沉得住氣,動作能做到紋絲不亂,禮官看著很滿意,和聲道:“娘子辛苦了,今日就到這裡吧,明日再授親蠶禮。隻要親蠶禮一學成,臣就沒有什麼再可教授娘子的了。”

居上心頭雀躍,按捺住了向禮官欠身,“有勞郎中。”

禮官還了一禮,又向太子叉手,這才緩步退出了上房。

人一走,居上終於鬆懈下來,顧不得抱怨累,歡喜地撫掌,“隻要一學成,我就能回家了!”

可是這話卻讓淩溯不大高興。

是誰規定的,學成就要回家?

他轉頭看看長史,長史訕訕點了點頭,表示真有這個定例。

原本太子妃娘子進行轅,就是為了規範儀行,以確保將來任何場合都不出錯。行轅就像個學堂,學不成關在裡頭進修,學成了當然就可以回家待嫁了。

但太子殿下很不滿意,他向長史拱起眉,示意他找點話來挽留。長史為難地想了想,忽然靈光一閃道:“娘子,天氣驟冷,宮中皇後殿下有令,命禮官暫緩兩日授課,免得娘子受了寒。再者,其實娘子學成以後也可在行轅多住上一陣子,反正回家也無事。娘子入行轅,不單是為學習禮儀來的,還有最要緊一樁,須得與太子殿下多多相處,娘子忘了?”

居上一聽,陷入了兩難,雖然她很願意天天和淩溯打嘴仗,但家裡的事也讓她牽腸掛肚。

頭上的釵鈿好重,幾乎要舂短她的脖子,她抬手將那些首飾拔下來,交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