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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狩 尤四姐 4223 字 6個月前

夫人冷冷道:“這點傷,死不了。當初你阿耶身上紮了兩箭,還策馬三十裡趕去與大軍彙合,如今她不過吃了幾記耳光,也站在這裡好半晌,難道見了你,就要倒下了?”

這話說完,正準備醞釀暈倒的果兒,不得不取消了計劃。

武陵郡侯沒有辦法,兩下裡對望,果兒淚眼婆娑,輕輕抽泣道:“郎君,小娘子容不下我……我在西明寺遇見了大娘子……”

零零散散的幾句話,武陵郡侯明白了,陳國夫人也明白了。

“原來這事還被辛家大娘子知道了。”陳國夫人哼笑起來,“你們可真會替我找事,不知道那辛家如今和東宮連了姻嗎?人人巴結都來不及,大郎,你也巴結,巴結上了她家的婢女,真是乾得漂亮!”

武陵郡侯紅了臉,他母親說話一向如此,從來不留半分情麵,即便當著滿屋子仆婦的麵,也是一樣。

平常如此就罷了,但在果兒麵前,他還是要維護尊嚴的,略沉默了下道:“這件事,就算是兒做錯了,如今人既然送來了,就請阿娘從長計議吧。”

“從長計議什麼?”陳國夫人道,“人家送你個婢女,你就歡天喜地笑納了,堂堂的郡侯,原來隻配與人家的婢女糾纏,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你看看……”陳國夫人抬起手,指了指果兒的麵門,“打得這個模樣送進來,這是在打她嗎,分明是在打你,打我們郡侯府的臉,你看不出來嗎?我問你們,你們究竟做了什麼,惹得人家如此惱恨。今日給我老老實實地交代清楚,否則這個結解不開,郡侯府就要與辛家結一輩子的梁子……大郎,你知道其中利害嗎?知道將來,你會處於何等險困的境地嗎?”

武陵郡侯哪能不知道,其實這件事若能像果兒計劃的那樣一直捂著,也不會壞到哪裡去,隻是沒想到剛才會麵之後,她在西明寺遇見了辛家大娘子。辛大娘子許了兩朝太子,怕是不簡單,倘或把一切都逼問了出來,那麼後果確實嚴重,辛家沒有直接登門質問,已經是顧全臉麵的了。

他看看果兒,心裡知道先前的籌謀說不出口,猶豫了半晌才含糊道:“阿娘彆問了,我與辛二娘子沒有婚約,這件事,用不著給她什麼交代。”

陳國夫人被他的一根筋氣到了,轉頭對身邊的仆婦道:“你們瞧,你們的阿郎就長了這樣一顆腦袋。”說完又望向他,“你是不用給人家交代,人家還寬宏大量,把人給你送來了,另附上了身契。如今這賊婢是你的人了,大郎,你該歡喜了是麼?可以不顧廉恥,正大光明地抬舉她了,是麼?”

越是這麼問,就越知道這事成不了,武陵郡侯先前豁出臉麵把人留住的勇氣,忽然消磨了大半。

他看看梨花帶雨的果兒,又看看上座的母親,想了想,終於做出了自以為最大犧牲的妥協,“兒把她帶到彆處去安置……”

“混賬!”陳國夫人拍案道,“你還打算堂皇地養起外室來,嫌臉丟得不夠,想毀了自己的一輩子?如今長安和東都的女郎們,個個主意大得很,隻要聽說男子有寵婢、有外室,就不會與你締結婚姻,難道你打算讓這賊婢成為你的正室夫人?我勸你,趕緊打消了念頭,給我上辛家負荊請罪去。他家二娘子既然心悅你,說不定還有補救的機會,反正已經沒臉了,索性一客不煩二主,好好低頭認個錯,置辦上重重的聘禮,把親事定下。”

可他們的謀劃,隻怕早就把辛家得罪徹底了。他不敢讓母親知道內情,更不會上辛家自取其辱。

果兒慘然望著他,“郎君,你不能去……”

招來了仆婦的嗬斥:“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要是再敢插嘴,就把你的嘴堵起來。”嚇得果兒一激靈,再不敢多言了。

武陵郡侯也沉下心來,對母親道:“阿娘,辛家我是絕不會去的,得罪了他們,大不了日後永不來往就是了。”

陳國夫人聽後,愈發對他感到失望。亡夫留下的幾個兒子裡,他的資質最是平庸,仗著是嫡長,才坐上今天的位置。他沒什麼遠見,且也不懂籌謀,即便你為他操碎了心,他還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氣不打一處來,陳國夫人緩緩點頭,“好好好……好得很。今日不與辛家來往,將來不與朝堂上的皇帝來往,看來我們韓家出了個癡情種,要為個婦人,與全天下為敵了。”

這話對一個有爵在身的人來說,無疑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腦門上。

武陵郡侯成了困獸,衝口道:“阿娘,那你要兒怎麼辦?果兒被她們欺辱成這樣,她犯了什麼錯?不過是喜歡兒罷了!”

他衝著母親抬高了嗓門,還是生平第一遭。

陳國夫人顯然沒想到,驚訝過後反倒冷靜下來,仍試著遊說他:“你若是個販夫走卒,她還能看得上你嗎?正因辛二娘子對你有意,你才成了第一個她能接近的高官,今日是你,明日換成張三李四,她必定也是這樣打算。兒啊,這種伎倆你不曾見過,我卻見得多了,踩著主人的肩一步步爬上高位,最後取而代之,不正是這些下作人的算盤嗎。你聽阿娘的,這件事我來處置,人不宜留在長安,須得遠遠送出去。你若是願意去辛家賠罪,那是最好,若不願意,我來出麵周全。這長安說大大,說小也小,辛家家主升任了右相,你們同朝為官,抬頭不見低頭見,若因一個婢女起了嫌隙,大大地不上算。”

果兒一聽,忍不住驚恐嚎哭起來:“郎君,夫人要將我賣給胡商,賣到波斯去,你救救我吧。”

陳國夫人見她這樣愈發惱火,更確定這是個禍害,在辛家時奪主人所好,要是留在侯府,母子之情也會被她斷送。

結果她那好大兒,是個頭腦簡單的糊塗蛋,被她這麼一呼喊,章法全沒了,倔強道:“阿娘,我不會讓你賣了果兒的。阿娘要是想處置她,連兒也一並處置了吧。”

患難與共上了頭,連自己都要感動了。武陵郡侯大有豁出去的意思,一把將果兒護進了懷裡。

陳國夫人臉上的肌肉因憤怒而抽搐,站起身,定眼看了兒子半晌,“大郎,你可是決定了,要留下這賤婢?”

果兒緊緊攀附著武陵郡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男人呢,這種時候責任心爆炸,他緊緊手臂以示安撫,然後對母親說是,“兒要留下她,請母親成全。”

緩緩長出一口氣,陳國夫人重新坐了下來,“還好,我不止你一個兒子。這郡侯的爵位,是你父親拿命換來的,不是你的功績,傳給哪個兒子都一樣。你一定要留下她,那就留下吧,但我事先同你說明白,家中爵位一輩輩往下傳,絕不能傳到婢生子的手上。”頓了頓又問,“你的心意還是不變,是嗎?”

武陵郡侯也在賭,他賭母親不會真的因為這件事,就放棄他這個兒子。略掙紮了下說是,“兒的心意不變,定要和果兒長相廝守。”

陳國夫人說好,“我成全你們,但今日起,你不是我韓家的子孫,所做的一切,也不和我們韓家相乾。韓煜,我會入大內麵見聖上和皇後殿下,呈稟你不孝不悌,忤逆父母,上疏免去你郡侯的爵位,改由二郎承襲。為了一個不入流的女子,弄丟自己的爵位,你好好想想,值不值得。”

亭中的眾人麵麵相覷,沒想到事情會鬨到這樣地步。

韓煜呢,倔脾氣又上來了,負氣道:“聽憑阿娘安排。”

果兒自然是感激又感動,心想自己沒有看錯人,也堅信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感情——天底下哪有鬥得過子女的父母!

她在等著,等陳國夫人妥協,哪怕不即刻給與名分,先收留下來,安排個住處也好。

可誰知那位陳國夫人剛毅,二話不說便往外走,邊走邊吩咐身邊人:“給我取誥命的袍服來。”

韓煜愣住了,他茫然看著母親去遠,心裡猶豫起來。邊上的仆婦又在規勸:“阿郎,快向老夫人認個錯吧,若是真鬨到聖上麵前,就無可挽回了。”

可他站著沒有挪步。母親雖然威嚴,但一向溺愛他,他並不相信她真的會進宮,料準了她隻是在嚇唬他。

於是橫了心,像以前母子間賭氣一樣,帶著果兒回了自己的寢樓,替她上了點藥,甚至好生溫存了一番。

果兒偎在他懷裡問:“郎君,老夫人不會真的麵見聖上吧?”

他說不會,“爵位是大事,豈是說變動就能變動的。”

果兒鬆了口氣,抬起胳膊勾住他的脖子,細聲道:“我也沒想到,一日之間竟會發生這麼多事。早知這樣就能和郎君在一起,我受些皮肉之苦也沒什麼關係。”

說得韓煜心疼,賭

咒立誓般安慰:“你放心,以後有我在,沒人再敢傷害你。”⊿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這廂一對小兒女卿卿我我,把半輩子的柔情都用光了。那廂候在坊院對麵的人,看著一輛馬車從郡侯府出來,駛上了朱雀大街。

跟了一程,親眼目送車輦進了朱雀門,忙踅身返回待賢坊,把消息回稟了上去。

這時居上正準備回行轅,聽了頓下步子問:“看清車裡坐的是什麼人了嗎?”

家仆說沒有,“不過馬車裝點得很精美,坐的必是女眷。”

居安嘩然,“難道郡侯老夫人麵見聖上,請求賜婚?”

顧夫人失笑:“讓聖上給婢女賜婚?那位國夫人怕不是腦子受了潮。”

反正一時半刻等不來消息,眼看天色要晚,第一遍暮鼓已經敲過了,居上不得不趕回行轅,以圖下次買賣。

大家把她送出大門,居安問:“阿姐明日還回來嗎?萬一有新消息,大家一起高興呀。”

居上道:“等晚間見了太子殿下,我再試著告一日假。”

說起來好可悲,簡直像收監一樣,如今行動都受限製,可惜了往日活蹦亂跳的居上。

楊夫人親自把她送進了馬車,仔細叮囑著:“萬一太子不答應,也不要起爭執,有了消息,我讓你阿妹給你傳信。”

居上說好,揮手和大家道彆,路上遇見了乘著夕陽晚歸的父親,立刻打起簾子,大喚了聲“阿耶”。

辛道昭很意外,“你怎麼回來了?”

居上笑嘻嘻說:“我想家,回來看看阿耶和阿娘。”

“是偷著跑回來的嗎?”辛道昭忙道,“快回去,我先前看見太子殿下從嘉福門出來,算算時候,不多會兒就到新昌坊了,彆讓他逮個正著。”

仿佛爺娘都知道她的臭德行,從來不覺得她辦事靠譜,想也不想,就以為她沒走正規途徑。

居上說:“阿耶彆擔心,我和殿下說定了的……”

可話還沒說完,就被辛道昭打斷了,“人家都下值了,你還在外麵亂晃?趕緊回去……”一迭擺手,“沒什麼要緊事,少回來。”

啊,居上有點心酸,都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自己還沒嫁呢,阿耶就讓她沒事彆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