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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雷厲風行,冷酷不近人情,向來說一不二的文佟在此刻終於有了挫敗與無力感。

她對江寄月那麼好是有補償的原因在的,但後來她真心看重並喜歡上了江寄月,這導致她對江寄月愈發愧疚,所以這些年,她從沒在物質上虧待過江寄月,季懷宸對江寄月鬨小脾氣的時候,她總是偏袒江寄月。

剛才,她又知道了一個秘密,原來,她們季家欠江寄月的,還遠不止這些。

所以她才會不顧禮數,急切地打斷江寄月的話,因為那些話不該由無辜的江寄月來說。

根本沒有什麼恩情,這是季家應該要補償給江寄月的。

江寄月表情怔忡,雙眼已經長時間沒有眨動了。

“寄月,對不起。”文佟想撫摸江寄月蒼白的臉頰,剛抬起手她又放下了。

“沒關係。”

這次換文佟詫異了,她怔怔看著眼前像是會變臉戲法一般,陡然綻放笑容的江寄月。

江寄月掛著跟平時一樣的職業微笑,用著跟文佟說話時慣常用的恭敬語氣,說道:“謝謝您願意告訴我這些,如果沒有彆的話要聊,那我就先走了。”

“你不需要還季家什麼,季懷宸欠你的八百萬,我會讓人轉到你的銀行卡裡。”文佟說。

江寄月坦然接受,一點都不忸怩道:“謝謝您。”

文佟不是沒感覺到江寄月在跟她的距離之間豎立起了一層高牆,江寄月以前還會對她露出真心實意的微笑,但此刻已經隻剩下了畢恭畢敬。

文佟無奈又挫敗,她明白江寄月知道這個秘密後,今後再也無法對她,對季家所有人打開心扉。

她承認自己是有些自私的,知道江寄月會因為這件事與她們產生隔閡,在她已經無法不管這個小孩之後,自私的隱瞞了這件事,她以為能補償江寄月,可到頭來,給江寄月造成傷害的人卻是她們。

文佟:“我會看著季懷宸的,絕對不會讓他來找你。”

“祝您一切安好。”江寄月衝文佟點了下頭,轉身走向那個暫時居住的房間,他的脊背挺得筆直,仿佛在跟誰較勁一樣,不許他有一丁點的彎折。

“月月。”江寄月跟文佟去談話的時候,時燼待在江寄月的房間,一步都未挪,江寄月一開門,他就迅速起身走到了江寄月身邊。

隻一眼,他就看出了江寄月的不對勁。

“你怎麼了?”

江寄月下意識想說沒事,想起時燼說的那些話,他將它咽了下去,再開口時,泄露了一絲絲的脆弱:“時燼,我沒力氣了,你能不能帶我離開呀。”

時燼沒有多問,他牽住江寄月的手,應道:“好。”

-

夜色沉沉,行李箱滾輪的聲響打破了庭院內的寂靜。

季懷宸站在窗邊發呆,安靜地看著時燼和江寄月的背影,等到兩人走出了地燈照射的範圍,身影融入夜色之中再也看不見了,他依舊盯著兩人最後消失的位置,繼續發呆。

“網上有關寄月的輿論,我已經讓人去處理了,你跟白煬的事情我不想管,但這一次,你要是還堅持選擇站在白煬那邊的話,我不會放任你繼續胡鬨下去。”

文佟冰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季懷宸終於有了反應,他頭一次在遇到有關白煬的事情時,表現出無動於衷,甚至是放任不管的態度。

“隨便吧,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管他了。”季懷宸容色頹敗,有氣無力道。

在門後聽到江寄月那個秘密之後,季懷宸就變成了這副呆滯的模樣。

江寄月說的這些,他完全不知情。

他對那場火印象不深刻,因為醉得太狠,在被人從火場拖出來的時候醒了一次,他隻看到了白煬的臉,聽到白煬叫他的名字,沒多久立馬又陷入了昏迷,再醒來,他已經躺在自家醫院的病床上了。

聽說那晚的火災有多危險,好多人受了傷,季懷宸沒體會過有多危險,可看到燒傷的人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看到白煬痛苦扭曲的表情,他模模糊糊想起了那晚的零星記憶,他記得有人拖著他出了房間,扛著他來到了樓下,這之後,就沒印象了……

朋友們告訴季懷宸,是白煬不顧危險救了他,白煬也沒有否認,季懷宸非常感動,是白煬給了他新生命,他從那天起就下定決心,這輩子一定要護著白煬,不管白煬要什麼,他都給得起。

可現在江寄月說,那天救了他的人其實是江寄月?

究竟誰在說謊?

其實他心底已經有了答案。

當初他看江寄月傷得那麼嚴重,問過江寄月,背上的傷怎麼來的,江寄月那時候不知為何,情緒很不穩定,隻告訴他,是運氣不好,被掉下來的木板砸傷的,他沒有在意,輕易就相信了江寄月的話。

現在一想,江寄月為何情緒不穩定?

因為江寄月看到他對白煬多麼緊張關懷,卻對真正救他的江寄月視若無睹。

但凡他在江寄月醒來的第一時間就問江寄月,江寄月都不會隱瞞不說。

是他讓江寄月閉了口,是他讓江寄月心死了。

從前隻要細思就能想明白的事情他沒有去想過,到如今那麼容易就能想明白——

火災那麼嚴重,白煬是怎麼從大火中救下的他,還能安然無恙的?

白煬的肩膀被燙傷了一小塊地方,當初疼得死去活來的,白煬跟他說是肺部疼痛,白煬那時嗓子都快廢了,他相信了白煬的謊話,以為白煬吸入了太多的濃煙。

彆人傷的是外麵,白煬傷的是內裡,他記得在被援救的時候,救他的那個人將濕毛巾塞給了他,白煬傷了喉嚨,所以他相信了是白煬救的他。

“操!”平靜的外殼終於被撕碎,季懷宸抓起茶桌上的煙灰缸,狠狠砸向窗戶,窗戶發出刺耳的嗡鳴聲,

巨大的撞擊沒給它造成絲毫裂痕,反倒是煙灰缸被砸得四分五裂。

碎玻璃濺在季懷宸身上,他不閃不避,死死瞪著窗戶上憤怒的倒影。

為什麼真相來得那麼遲?

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他呢?

江寄月救了他的事情,江寄月喜歡他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隻有他不知道。

為什麼所有人要聯合起來騙他呢?

“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是寄月救的我?你為什麼不跟我說?”季懷宸側目,怒火衝垮理智,炮/口轉向了自己的親生母親。

文佟早就習慣季懷宸時不時的抽風,她掃了眼季懷宸被碎玻璃劃傷的手背,當做沒看到。

一點小傷而已,不重要。

文佟波瀾不驚道:“我要是早知道,一定會在兩年前就讓寄月遠離你。”

要是早知道,她一定會給江寄月安排更好的路,而不是放江寄月在季懷宸身邊受苦。

可現在再想這些有什麼用?不過是讓自己心裡好過點罷了。

文佟:“你知道為什麼沒人告訴你真相嗎?我早就跟你說過,你那群朋友不是善茬,讓你遠離他們,為什麼我越不讓你做什麼,你就越要跟我反著來?”

季懷宸叛逆心嚴重,文佟特意放鬆了對季懷宸的管製,她以為季懷宸多少會聽一兩句勸,斷絕跟那群人的來往,她不會阻止季懷宸的交友,但前提是季懷宸得結交一些能給他帶來益處的朋友。

她提醒了多遍,季懷宸表麵答應,私底下還是會跟他們有聯係。

能幫白煬隱瞞真相,那群富家子弟能是什麼好人?

文佟還嫌季懷宸不夠清醒,添油加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排斥寄月,你說你對寄月好,就是放任那群人嘲諷傷害寄月,寄月擔心破壞你跟那群人的關係,為了你一直忍著,可你又做了什麼?你總是逼著寄月做一些他不願意做的事情,我真慶幸寄月清醒了,喜歡你那麼多年,倒黴八輩子都不夠多。”

季懷宸一梗,被一頭冷水從頭澆到腳底心,竄得猛烈的怒火生生被潑滅。

文佟不管季懷宸的狼狽,叮囑道:“你聽到我跟寄月的談話了吧。”

季懷宸冷笑:“你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文佟沒有否認,她確實是故意的,她這樣做,是為了阻止季懷宸發瘋,給季懷宸套上一層枷鎖。.思.兔.在.線.閱.讀.

讓季懷宸在對江寄月衝動之前,不得不想起,季懷宸虧欠江寄月的事情。

季懷宸:“你之前不說,為什麼現在就敢說了,明明我才是你的親生兒子,為什麼你要處處針對我?”

“當初不跟你說,是不希望你有心理負擔,我跟你爸替你償還寄月就夠了。”文佟繃緊的雙肩緩緩鬆懈,語氣帶了點哀傷,“但我沒想到,我們會那麼失職,把你教成了這副模樣。”

季懷宸:“是啊,如果你們早點告訴我,江寄月父母離世有我的原因,我不會對江寄月那麼壞。”

“是嗎?”文佟嗤笑道,“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你沒聽過本性難移這四個字嗎?不要在事情發生後再一遍遍的提早知道,沒有那麼多早知道,你捫心自問,寄月對你還不夠好嗎?他對你的包容和耐心,連我這個做母親的都自愧不如。”

文佟長籲一口氣,收斂了嘲諷:“我們欠寄月太多了,阿宸,如果你真的為寄月好,從今往後彆再打擾他。”

季懷宸沉默。

文佟說得對,江寄月對他太好了,就算在兩人徹底撕破臉的最後,江寄月都給他留了一絲顏麵。

他軟禁了江寄月那麼多天,他甚至希望江寄月報警抓他,這樣他還能跟江寄月繼續牽扯下去。

可江寄月連報複他的想法都沒有,連補救的機會都不肯給他。

江寄月是真的已經對他失望透頂,隻想跟他劃清界限。

江寄月對他的唯一想法,就是徹底遠離他,所以拋棄了那些會與他繼續拉扯的仇恨,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垂下的雙手攥緊,劃傷的傷口裂開,鮮血不斷滲出,卻無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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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寄月和時燼走出季宅的時候,在門口遇見了等候已久的司機,這是文佟的專屬司機,文佟提早安排好了一切。

司機要送兩人回去,被江寄月拒絕了,他能接受季家的最後一件東西是八百萬。

其餘的,他一概不要了。

從房間出來後,江寄月又恢複了以往的鎮定。

沒人知道,他內心潛藏的波濤洶湧。

從小到大,江寄月從沒做出過出格的事情,也沒失去過理智,即使知道真相後,他的理性猶在。

他不怪文佟隱瞞他那麼久,因為這件事跟文佟沒有關係,嚴格來算,跟季家也沒關係。

怪就怪在,他父母運氣不好,偏偏是他們遇到了那輛大卡車。

理智告訴江寄月,他應該釋懷和諒解。

那時的季懷宸才九歲,還是小孩子,會任性,會做出離家出走的事情是正常的。

可他終究是感性的人,他說謊了。

他其實還是將錯誤怪給了季家,怪給了季懷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