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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麵似乎是道歉,是懺悔,是難以自控的情緒宣泄……柏舟並不關心。

如果在兩年前,他從楚氏金融總部離開,在巨大的顯示屏上看見紀寧的應援牌時,他會說,是的。

他恨他對婚姻的不忠,對愛情的背叛,對諾言的輕視。

他恨他把他當一個玩物,當一條野狗一樣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他恨他從來沒有真心地愛過他。

但是現在,深愛也好,痛恨也罷,對於他來說,都沒有什麼分量。他已經記不清愛與恨的所有細枝末節,楚子鬱這個人,對於他來說就是立在往事塵煙裡的一塊墓碑。

所以如果他現在能回答,他會說,抱歉,他已經不記得了。

碑林遍野,但他不再回頭細看上麵的銘文,風雨交加的夜晚,他還得趕自己的路,縱然所有的星辰早已晦暗不明,狐仙山鬼的讕語湮遠不清,風暴中一切都毀滅了,然而,還有野草。

野草會用根%e8%8c%8e丈量腳下的土地,無論命運如何欺辱嘲弄,無論暴雨烈火如何侵蝕折磨,傷痕累累的土地裡,會冒出一條嫩芽。

一個月後,柏舟轉院了。

在楚子鬱的安排下,他住進了溫氏醫療特殊觀察對象陪護中心,這裡有最好的療養條件和醫療設施,隨時監測他的身體情況,井然有序的醫療結構,像一張精密的大網,把每個病人吞噬其中。

他的身體恢複得很好,因演戲需要刻意餓出來的病態瘦弱也好轉了不少,臉上稍微有了一絲血色。

溫垣博士的實驗室就在這間陪護室的旁邊,楚子鬱每次配合做完實驗,卻要隔半個小時才能來到這裡,這時候他已經換上了宋製的對襟和寬鬆的廓形西褲,戴著那塊玉佛牌,像他們初見時那樣,楚子鬱刮掉下巴的胡子,遮好身上的癍痕和針孔,坐在病床邊,握著柏舟的手疲憊而沉默地掉眼淚。

他甚至沒來得及分心去解決劇組的事,依他的脾氣,不把那群人送進監獄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寶寶……”

他握著柏舟傷痕累累的手,眷戀而疼惜地%e5%90%bb了%e5%90%bb他粗糙的指節。柏舟像個死人一樣,目光沒有聚焦,手指沒有溫度,一動也不動。

“什麼時候才能好?”

“寶寶……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

“求求你……和我說句話。”

楚子鬱不知道從哪兒學來了一些手語,生疏而急切地比劃著,可惜柏舟這輩子頭一遭聽不見,之前也沒接觸過類似的影片,根本看不懂手語,還不如和他說話,沒準還能看懂一些簡單的語句。

柏舟躺累了,想起來走走,但他現在一個人起身散步還很困難。

於是他慢慢抬起手,指尖指向療養室的門,淺茶色的目光落在他的前夫身上。

說是前夫,其實不太準確。

他們還沒有離婚。

隻是柏舟忘了,而楚子鬱不會主動提起這件事情,除非柏舟想和他恩斷義絕,他才會拿出這張底牌。

“想出去走走嗎?”

這句的手語楚子鬱沒有學過,於是隻能放慢語速,一字一頓地問柏舟。

柏舟緩慢地反應了一下,閉了閉眼睛,示意他“是的”。

這還是重逢之後,楚子鬱第一次從他這裡得到回應。

楚子鬱的眼淚倏然溢滿了眼眶,他跑到窗戶邊,背對柏舟,扶著窗欞一邊顫唞一邊流淚,過了一會兒,他才整理好情緒,走到病床邊,掀開柏舟的被子,小心翼翼地把他抱下來。

柏舟很高,卻很輕,比他接受了兩年藥物試驗的身體都輕,圓圓的腦袋冒出了一點青色的發茬,楚子鬱悄悄用側臉蹭了蹭,舍不得將柏舟放在輪椅上。

柏舟從窗玻璃上看見兩人的鏡像,心裡一片平靜,如死水一般,並不泛起任何波瀾。

他隻是想呼吸新鮮空氣。

“你從外麵看,溫氏醫療的大樓就是一幢充滿現代科技感的雙子塔結構,但真正走到裡麵來,你會發現這裡囊括五湖四海,四處建有標準的生態圈,對於療養來說再好不過了……”

楚子鬱推著柏舟出去,想給他介紹一下這幢建築的特彆之處,說完才反應過來,柏舟一個字也聽不見。

他給他戴上帽子,柏舟留在家裡衣櫃的舊物,一頂荷葉邊的遮陽帽,以前長發的時候經常會紮兩個漂亮丸子在帽沿,現在卻隻露出清瘦蒼白的下巴。

楚子鬱又想起兩年前。

那時候的柏舟不會錯過他的任何一句話,哪怕是一句無厘頭的玩笑都會認認真真地回應,那雙漂亮的淺茶色眼眸總是滿滿當當地盛著他一個人,眼底是若有若無的笑意。

如今穿著病號服的人身形消瘦,淺茶色的狐狸眼黯淡地垂著,那張漂亮到極致的臉依舊漂亮,隻是呆呆的,似乎再也不會笑了。

他是想放過他的,是想給他幸福的機會的,可是他為什麼還是把自己糟蹋成這個樣子?柏舟從來都不會好好照顧自己,最初相遇時是這樣,久彆重逢時也是這樣,他到底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靶向藥物的研究,兩年時間,還是太短了,他需要更多的時間,可是柏舟不能再苦下去了。

柏舟需要人照顧。

現在的藥副作用很大,但他顧不上那麼多了,就先吃著,把病情控製好,其它的都不重要。

和柏舟相比,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寶寶,你看,那片綠茵茵的草地,是不是長得很好?”

“這是溫莎博士研究出的城市綠化新品種,溫帶海洋性氣候的草坪護養起來所需的成本太高了,但和本土的野草基因重組之後,我們獲得了生生不息的綠化資源。”

“你摸,它們很柔軟,不易被蟲蝕,紮根很深,草%e8%8c%8e堅韌,而且不搶其它植株的營養,隻在單一的種群中存活。”

“是不是很好?這個點子還是我和溫莎博士提的呢。”

他知道柏舟聽不見,卻還是紅著眼眶說。

柏舟跟著他的手,緩緩俯身,觸摸培養室中生機盎然的草株,通過一旁的標識牌,他知道這是帶有野草基因的新品種。

他覺得很神奇。

這些草長得很漂亮,雖然低矮渺小,卻很繁盛,盈盈向上的,奔湧著特彆的力量。

“帶一點回家吧,好不好?”楚子鬱半跪在輪椅邊,牽起他的手,溫柔地貼在臉上,“回我們的家。”

“回家”的手語很特彆。

楚子鬱伸出拇指和小指,在半空中由外向內平移比劃,覆在柏舟手背上的那隻手伸出去,兩手指尖一起搭成金字塔形。

柏舟疑惑地看著他。

直到楚子鬱又重複那個手語,嘴唇開合的幅度變大了些,慢了些,他才讀懂他的意思。

“我和你……已經沒有家了。”

柏舟的聲音依舊好聽,卻要比以往低沉,比以往平靜。

???? 情債難償 ????

第51章 血債血償

楚子鬱的臉色一瞬間冷了下來, 這讓柏舟回憶起幾年前他對他施加暴力的時候,好像臉色也是這樣臭,隻不過幾年過去, 楚子鬱大他八歲,今年已經三十三了,眼角已經有細細的紋路,蹙眉時眉心有著明顯的痕跡。

在媒體麵前, 作為A市頂級富豪投資商,楚氏金融的繼承人之一, 他總是一副運籌帷幄,遊刃有餘的樣子,晨間早報的頭版頭條總是刊登著他的大名, 他的成功萬人景仰,毋庸置疑。

但現在他看著柏舟,想起兩人之間的隔閡, 用儘所有的商業頭腦和博弈算計,都想不到一個最好的解決方式。

他們已經沒有家了?

說什麼傻話。

他們死也要死在一起, 骨灰裝進一個盒子裡,埋進同一個墳塚,名字刻在同一塊墓碑上。

柏舟想把手收回去,楚子鬱卻並不放開,他站起來, 撐在輪椅的扶手,欺身靠近柏舟。

他已經太久沒有親近過柏舟了,濱北太遠, 他這邊雜務纏身, 他隻能偶爾站在他的窗外, 和月光一同凝望他可憐的愛人,柏舟回A市三個多月,他也隻能趁他睡著了才敢去看看他。∫思∫兔∫在∫線∫閱∫讀∫

“寶寶……”

楚子鬱很想親%e5%90%bb柏舟的額頭,柏舟的眉心,柏舟的眼睛,柏舟的臉頰,柏舟的鼻子和嘴巴,他輕輕觸碰柏舟微涼的下頜,熟悉的觸?感幾乎讓他潸然淚下。

“彆這樣……很惡心。”

柏舟沒有躲開,甚至連目光都沒有閃避,明明是抬眸的動作,目光中卻透露著居高臨下的鄙夷。

他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卻知道自己說了傷人的話,他並不對此感到抱歉,也不是想要泄憤,說出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很平靜,什麼情緒也沒有。

好像隻是單純覺得這個動作很惡心。

“……”

楚子鬱想咬上去,咬爛這張刻薄的嘴唇,拳頭一緊,差點真的這麼做了,嘴唇差一點碰到的時候,他忽然臉色一白,僵硬地直起身,連連後退幾步,砰地一聲撞到培養室的柱子上。

柏舟平靜地看著他:“你怎麼了?”

好像在問今天的天氣如何似的,問了,也不關心答案,目光飄向彆的地方,漫無目的地逡巡著。

楚子鬱看不透他的表情。

沒有人能看透他的表情。

隻有他自己知道,剛才貼近那一瞬間本能的反應。他覺得很諷刺,記憶裡模糊得連臉都殘缺的人,身體居然還認得。

他回憶起以前無數次仰頭接%e5%90%bb的感覺,楚子鬱喜歡上位,總是坐在他身上,捧著他的臉溫吞地噬咬他的唇珠……

真惡心。

柏舟轉動輪椅,從楚子鬱身旁經過。

楚子鬱沒有攔他。

等輪椅快要轉到門口時,楚子鬱才掏出口袋裡的藥盒,胡亂倒出幾片一口吞了,從口腔苦到喉嚨深處,他顧不上擰好瓶蓋,把藥往兜裡一塞就轉身去找柏舟的身影。

柏舟遇到了難題。

這裡的所有房間都有門檻。

“正好,你也該走動走動了,我看你今天精神還挺好的,我扶著你……慢慢適應回來。”

他又在那一個人念叨,柏舟看他嘴唇動個不停,一句話也沒讀懂,就見楚子鬱要傾身過來,他皺起眉,推開了楚子鬱的肩膀。

他撐起身,雙臂用力地抵著扶手,知道右手使不上勁,於是向左邊稍微傾斜了些,輪椅沒有鎖,車輪滑動,柏舟重心不穩,眼見就要往地上摔了,楚子鬱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攔腰將他抱起來,穩穩當當地放在地上。

“……彆逞強。”

柏舟聽不見。

也不想看他說話。

就當是個免費的護工加保鏢,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照顧。

柏舟借力走了幾步,其實運動中樞並沒有出任何問題,隻是在病床上躺久了,有些不適應而已,楚子鬱陪他走了一段,他現在不用依靠著誰也能一個人慢慢地走。

他自己能走之後,楚子鬱想再牽他的手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