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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消息放出時,那些買進賣出賺差價的人就會產生質疑, 會質疑絲價是否會跌。

當這個質疑產生, 按照人的本性, 就會有人害怕跌價, 脫手賣掉手裡的生絲。

你看到他賣,你賣不賣?

你賣了,被另一個人看到了,他慌不慌?

都去賣,但又沒人敢接手,絲價自然會下跌。

即使跌不下來,反正她手裡還有大量生絲,任性,再砸一個或幾個大批量下去,就不信跌不下來。

如此一來一去,彆人虧不虧,顏青棠不知道,但葛家用近百萬兩白銀收來的生絲,轉瞬就會縮水大半。

回頭算一算帳,葛家難道不會吐血?

她就想看到葛家吃癟吐血,就當先報一個小仇。

聽完,景陷入震撼中。

他不止震撼這個女人算計人心之狠之準,更震撼她的膽色,她的鎮定,她的智慧,乃至她的演技,她的一切。

一手攪得滿城風雨,一邊跟書生你儂我儂。

他以為她有謀算,但沒想到她謀算如此之深、之遠、之狠。尤其她日日伴著書生,日常中從沒有露出任何煩躁焦慮的情緒,這種反差給他帶來的震撼極大。

憑一己之力去拉高絲價,她就不怕沒人上套與她一同滾雪球,全部砸在自己手裡?

那可不是幾百幾千兩,動輒幾十萬兩,要算計幾百幾千人的人心,難道她就不怕一點出錯,滿盤皆輸,或者現實沒按照她想的進行?

她難道就不怕頂價太過,葛家不跟嗎?

不,葛家不會不跟,因為張管事的出麵,足夠刺激葛家人。

看似用一個管事來刺激人,這種行舉很幼稚。

可葛家那是誰?

江南第一大家,背靠織造局等一眾高官,從來沒有把顏家放在眼裡。

甚至出手解決掉顏世川,也不過跟踩死了一隻螞蟻一樣,你顏家能坐上蘇州絲織頭把交椅,那是我葛家讓著你。

不讓你,你什麼也不是。

這樣的葛家是注定瞧不起顏家的,又怎能允許顏家對其挑釁?

之前雙方在市麵上搶購生絲,已經讓葛家憋了一肚子火。顏家又如此挑釁,當著那麼多人,葛家難道不要顏麵了?

要顏麵,那就必須跟。

瞧瞧,激將法雖然老套,但要看怎麼用,用在何時。

現在紀景行也看出來,顏世川給她留下的那批生絲,數量應該不少,不然她不會如此任性。

可即便有這批生絲才能支撐起這場彌天大局,但這樣的局,這樣的謀算,隻有她一人能做到。

哪怕是他也不能,更想不到利用這種手段。

而,紀景行因身處位置,想到的更多,看這些大商動輒幾十萬兩白銀的交易,要知道朝廷每年的稅收也不過一千萬兩白銀。

更讓他震撼的不是彆的,而是這種隻手操縱整個市場的手段。

這樣的人若是好人也就罷,一旦為非作歹,為富不仁,任性妄為,可造成的影響,足夠擊垮一地經濟。

紀景行看過顏青棠的生平。疾風司出動,足夠查清很多東西,有些哪怕本人都記不得的事情,其上也有記錄。

究其前十九年,她從小到大一向循規蹈矩,哪怕做生意,也是以誠為本。

就像顏世川一樣,雖為商,但並不是個隻圖利益的奸詐之人,商亦有道,行事有方,因為她爹從小就是這麼教她。

與之有過生意來往的,無不對其為人讚不絕口。

可實際上真實的她,有著狼的狠,狐狸的狡猾,虎的霸氣,鷹的高明遠識。這樣的人,走一步算十步,彆人還不知她要乾什麼,她的天羅地網已然布下。

紀景行突然有種明悟,以前的她並不是不懂這種賺錢的手段,隻是有她爹在,她收斂著,大抵也是不屑為之。

那日,在她爹陵前,她告訴顏瀚海——“該報的仇,我自己會報,與你們無關。”

當時,他並未放在心上,隻以為她要以與欽差太子合作,來作為扳倒這些人的基石。

事實證明,她不靠任何人,就有這樣的能力。

顏世川可知道他的死,放出了一個怎樣的人?

當她無所顧忌,當她傾儘全力,足以顛覆任何事物。

見景陷入久久的震撼,顏青棠的虛榮心一瞬間達到了頂點。

“你彆用這種眼神看我,這才哪兒到哪兒?”

“你還有什麼……”

他竟一時找不到何種言辭來形容。

這時,她卻又賣起關子:“你以為這就完了?還沒完呢,我想做的,可不僅僅是圖他那點銀子。”

說到這裡,她眼色暗了下來。

這一次壯舉,注定無人知曉。

即使有可能窺得端倪,大概也要很久以後了。

而事了拂衣去的顏青棠,在把景‘忽悠’走後,再度換了衣裳來到貢院外,接書生回家。

之後數日裡,她一直待在青陽巷,沒動彈過。

可整個絲織市場卻因為她的行舉,開始刮起狂風暴雨。

就如她猜測,很快就有人敏銳地嗅到味兒,紛紛開始拋售手中的生絲。

大家都急著賣,你賣四百一,我就賣四百零八。這世上從來不缺喜歡互相擠兌之人,也不過一天時間,絲價跌回四百。

但還有更多的人心存僥幸,想再拿一拿,說不定明天會漲回去呢。

即使沒有彆人買,彆忘了還有六大家接盤。

很多人都是基於這些,才敢不斷的買進又賣出。

可他們並不知道,暗中顏青棠交代的拋售已經開始了。

這一次,她拿出了整整一千擔生絲拋向市場,並把手裡能動用的人手,都動用了出去。

甚至借用了欽差的人。

陳越白連連苦笑不已,他疾風司的人,原本好好的當著探子,現在全成了鑽進大街小巷賣生絲的絲商。

江南織造局裡,嚴占鬆笑著道:“沒想到,沒想到啊,你竟有如此大的手筆。”

看來之前那場博買也被嚴占鬆知曉,不過想想也是,織造局管什麼的?跟絲綢有關的,自然瞞不過他。

葛四爺乾笑:“大人,小的這不也是為了生意,您也知道,今年的收成大概不好,若不備夠足夠的絲,海上的生意可就做不得了。”

嚴占鬆還是笑:“你考慮的不錯,就該未雨綢繆,有你在,我就放心了,要不我這心啊,一天天總是懸著。”

一場對話,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可出來後,葛四爺的臉色卻不太好。

此時的他已經意識到之前博買之舉太過冒失,也許從葛家沒忍住下場搶生絲起,他就冒失了。

可若是不搶絲,後半年的生意如何做,明年開春的生意又如何做?

這本就是個難解的結。如今隻能小心行事,也免得招來忌諱。

“四爺,絲價還在跌。”

稟報的人,聲音很小,那樣子一看就是怕主人發怒。

“跌到多少了?”

“今日絲價三百五。”

葛四爺深吸一口氣。

四百七跌到三百五,這才幾天,他博買到的那些生絲每擔就儘虧損了一百二十兩,折算下就是二十萬兩白銀。

他葛宏慎長這麼大,還沒做過虧這麼多的買賣。

“不慌,讓人加緊織成絲綢,轉手運出去賣給洋商,還是能賺。”他如今也隻能如此自我安慰。

對方不說話,葛四爺也沒說話,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

“怎麼就跌到三百五了?”張瑾喃喃道。

他滿臉都是絕望。那日顏葛兩家博買,當日他並未發覺端倪,直到兩日後,絲價跌了快三十兩,他才反應過來。

可他舍不得拋賣啊,四百二他沒賣,現在三百九賣掉?

人就是這樣,從來不會算大帳,隻會算小賬。△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當出現虧損,人們通常不會去想自己賺了多少,而是隻會錙銖必較地盯著那一點點小損失,耿耿於懷。

就是因為這點耿耿於懷,張瑾錯失了最後的機會。

之後絲價連跌再跌,跌到哪怕拿出白花花的生絲,都沒人敢去買。人們的通病就是這樣,追漲不追跌,都怕,都怕絲價會再跌連跌,全砸在手裡。

張瑾已經連著跑了兩天了,都沒找到買家,而這時絲價已經跌到了三百五。

現在他的心時時刻刻都像被蛇鼠啃食,幾乎徹夜難眠,頭發一把一把的掉,整個人像瘋了似的。

“不不不,也不是沒人買,顏家會買,顏家要完成織造局的攤派,可之前與葛家博買時卻輸掉了,顏家還是缺絲的。”

“對,我可以去找顏家。”

如此,張瑾才冷靜下來,理了理儀容,尋思怎麼把絲賣給顏家。

“太太。”

顏青棠把臉換了個方向,不讓他撓自己的臉蛋。

“太太。”

她再換一次。

“太太,都快午時了。”

紀景行有些無奈地看著趴在他%e8%83%b8`前睡得正熟的人。

誰能想到攪得滿城風雨,讓無數人癲狂瘋魔的幕後黑手,現在卻賴在這兒睡懶覺。

她還就喜歡趴在他身上睡。

一起先沒看出她還有這個毛病,這幾天可能在一處待久了,晚上睡著睡著,她就成了這種睡姿。

關鍵是睡著的時候黏人,一醒來就嫌他煩。

瞧瞧,這不就是——

“都午時了?”

她打了個哈欠,坐了起來,披上衫子下了地,穿衣裳時似有些嫌棄又似有些羞愧地瞅了他一眼。

“你彆總往我屋裡鑽,若是讓磬兒看見了……”

磬兒那小子平時機靈得很,但一旦扯上‘嬸嬸’和書生的事,就會變得很憨。

紀景行也習慣她總是翻臉不認賬的小脾氣,自然不會說什麼,還起來幫她穿衣裳,她總要推他兩下,但一般見推不開,也就容他了。

中午吃罷飯,素雲找到機會說:“太太,李貴說,張瑾找上門了,想把手裡的生絲賣給顏家。”

顏青棠倚在窗前,一邊吃著果子,一邊看著院中正在和書童說話的書生。

“他現在想到顏家了?怎麼?沒去找葛家?”

第57章

◎你那小姘頭呢?難道你還真是她野男人?◎

顏青棠之所以確定張瑾和葛家有所勾連, 還是這次絲價漲起來後。

她想起當初顏家都還沒收絲時,張瑾就悄悄開始收絲了。

當時她沒多想,隻以為張瑾又想搞點什麼小動作, 搶一些顏家不吃的邊角碎料, 可結合到後麵發生的一些事,她確定張瑾此人定和葛家有什麼聯係。

也許是葛家害死她爹後,想著顏家這麼大的家產, 拱手讓人太過可惜。可作為外人,他們是無法從內入手侵占顏家的家業,最好的辦法就是趁顏家正亂時,趁機侵吞顏家所占的份額。

葛家大抵早就做好準備了, 可能也是無意間知曉有張瑾這麼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