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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知道,這個女人到底在賣什麼關子。

葛家的雅室中,葛四爺皺眉冷笑道:“倒沒想顏家現在還能拿出這麼多現銀。”

“四爺,他們可不需要拿現銀,隻要有票號給她拆借本票即可。”

大商找銀莊票號拆借銀兩,都是慣常行為,本身票號也願意借錢給他們,反正有房契、地契、商鋪之類的等值物抵押,他們巴不得大商都找他們拆借。

像葛家這回,哪怕以葛家如此大的家業,一時也不可能拿出如此之多的現銀,就拿東西質押去找票號拆借了一筆本票。

這種本票乃票號簽發,見票即付,不記名不報失,隻要在同一票號,各地都可通兌通換。

待博買成功後,賣主拿到本票,就能去票號兌換成現銀或銀票、金票,而這邊等葛家消化了這批生絲,轉頭還上就能贖回質押物。

當然銀子也不是白拆借的,需要出一筆不菲的息錢,不過這點息錢對葛家來說不算什麼。

葛大掌櫃猜顏家大概也是如此。

“那就讓顏家再虧一筆息錢,雖說這點銀子對顏家來說不算什麼,但總要讓他們知道,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

……

樓下諸商因葛、顏兩家先後去驗錢物,都不免陷入驚歎之中。

而讓他們感歎的還在後麵,竟還有幾家去驗了錢物,且還都過了。

哪家是真有錢,哪家是充門麵,一下子就變得分明,總之場麵極其熱鬨,可謂人間百態。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就到了,博買準點開始。

照例,趙金牙先報上底價。

“叫價三次後,謂之成,還望大家不要錯失機會。”

“三百八十二兩。”

讓人驚奇的是,第一個叫價的竟不是葛顏兩家其中一家,而是嘉定劉家。

趙金牙在看清是哪個雅室叫價後,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

“嘉定劉家,三百八十二兩……”

連叫三聲。

第三聲時,又有人叫價了。

“三百八十五,常州趙家,叫價三百八十五兩……”

“鬆江柳家,三百八十八,鬆江柳家三百八十八兩……”

齊家的雅室裡,齊六爺罵了一聲。

“他們是故意的吧?故意借機顯擺自己?”

這不是明擺著嗎?

做生意也需要名頭,名頭越大,生意越容易找上門,如此好的揚名機會,誰也不想放過。

不過不想放過,首先你也得有五十萬兩白銀的底碼,要不連參與的機會都沒有。

齊六爺有些後悔了,他不該顧忌怕得罪葛家,也該插進去一腳才對。

趙、柳、劉三家,分彆叫了幾次價,把價格抬到四百兩時,就不再出聲了。

其實都清楚,看似底價三百八,但怎麼可能是底價交易,所以三人此舉也不算是得罪人。

這時,葛家出價了。

葛大掌櫃站在窗前,俯視樓下眾人,目光又掃過其他幾個窗戶大敞的雅室。

“四百一。”

一下子加價十兩!

要知道之前的三家,也不過幾兩幾兩加價,沒人嘲笑他們,都知道這是幾十萬兩的生意。

當總數達到一定程度,本身能上升的數額便有限。

顏家的雅室中,張管事下意識去看少東家。

顏青棠揚了揚下巴。

他%e8%83%b8脯不禁一震,忍不住挺直,卻又有些猶豫。可關鍵時候,容不得他怯步,不然丟的就是顏家的人。

張管事上前一步,在窗前露了臉。

正打算叫價,顏青棠卻突然說了一句:“加十兩。”

加十兩?

那就是四百二了。

容不得多想,張管事道:“四百二十兩。”

言出,下麵一陣驚嘩聲。

一加就是十兩,明擺著是互不相讓,看來這兩家是真對上了!

“四百二,盛澤顏家四百二十兩……”

“四百三。”

葛大掌櫃是回過頭後,才叫價的,一看就是問過了當家人。

趙金牙忙擊響銅鑼,喊道:“四百三十兩,蘇州葛家四百三十兩……”

“你就彆回頭了,四百四。”顏青棠淡淡道。

張管事忙道:“四百四十兩。”

下麵又是一陣更大的驚嘩聲。

葛大掌櫃有些忍不住了,衝這邊冷笑道:“顏少東家,好大的本事!”

顏青棠沒說話,端起茶盞。

張管事突然心領神會,笑著對那邊道:“大掌櫃千萬彆如此說,我們東家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還望大掌櫃手下留情才是。”

這話看似姿態放得極低,實則葛大掌櫃怎麼說也是絲織商會這邊的主事人,不管人家是不是下人出身,表麵上就是主事的。

可顏家的主事人卻不露麵,讓個小管事出來說話。

這是什麼?

這是瞧不起葛大掌櫃,瞧不起葛家,也是在告訴葛家,你要與我顏家對話,上你們的當家人才行。

一時間,看明白的人紛紛低聲議論起來。

二樓,靠邊角一處雅室裡。

顏瀚海和阮呈玄竟坐在這裡,兩人都是一身便服,十分低調。

阮呈玄道:“你這位族親衝動了。”

這是打算把葛家往死裡得罪了。

顏瀚海歎了一聲:“她大概也清楚跟葛家就是死仇,連表麵功夫都不想做了。”

阮呈玄看了這位師弟一眼,道:“得罪了也好,得罪了那邊,正好倒向我們這邊。”

這次顏瀚海卻沒有說話,隻是若有所思。

……

經過短暫的對話,場中競價還在繼續,卻無人膽敢參與進來,因為葛家又喊出四百五的高價。

“四百六。”張管事毫不猶豫,意氣風發。

他這會兒也上頭了,少東家讓他喊他就喊。

葛大掌櫃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這會兒也顧不得外麵有沒人看了,身影從窗前消失。

“四爺,怎麼辦?這價已經超出了我們的預估。”

葛四爺的臉色也不好看,但比起葛大掌櫃還是好點。

他不動聲色,啜了口茶。

“四百七,對麵再跟,就不要了。”

一言之間,竟做出如此大的決定,說不要就不要了,反正若換做葛大掌櫃,是做不到如此舉重若輕。

所以爺,就是爺。

“四百七!”葛大掌櫃轉過身,狠狠一拍窗沿道,同時不忘放狠話,“顏少東家,你可敢跟?”

“四百七,葛家叫價四百七十兩……”

這個價格,張管事也有些穩不住了,忙轉頭。

“少東家?”

顏青棠沒有理他,來到窗前,隻露出半張臉。

“葛大掌櫃,你何必如此與我為難,明知顏家有難處,難道就非要與我搶這批生絲?”

葛大掌櫃冷笑:“在商言商,少東家平時在外做生意,難道也是如此?”

他這是在譏諷顏青棠利用女人優勢扮柔弱博取同情。

聞言,顏青棠臉上露出一抹黯色,強笑道:“既然如此,那便罷了,替我恭喜四爺。”

說完,她離開了窗前。

這一場博買進行得那叫一個跌宕起伏,峰回路轉。

雖然時間不長,但因為數額巨大,作為看客都不禁心驚肉跳,頭皮發麻。

尤其最後兩家竟言語相譏起來,這無疑滿足了許多人的窺探欲。

有人說,葛家的人未免太霸道,人家顏家搶生絲也是有緣由,也有人說葛大掌櫃說的沒錯,在商言商,如果扮可憐有用都去扮可憐了。∫思∫兔∫在∫線∫閱∫讀∫

隻有那極少數比較了解顏青棠的人,知曉她故意演方才那一場,必有目的。

可她到底有什麼目的?

顏青棠在出了牙行後,便坐上一輛馬車。

馬車疾馳,在一處河埠頭前又換了船。

船行出城,到了澄湖終於停了下來,之後她便在湖上喝茶賞景。

景幾次出言問她在等什麼,可她都賣關子不說,直到又有一艘船駛來,雙方接舷。

“少東家,幸不辱命。”之前出現在牙行,扮了多時‘神秘賣絲人’的中年男人,對顏青棠抱拳道。

其身後,六子也笑著跳了出來。

“少東家。”

顏青棠接過遞來的木箱,打開來看了看,又順手塞給銀屏。

自此,景終於明白她乾了什麼。

“你把你爹留給你的絲高價賣給葛家了?為此,故意設局與葛家競價?”回到船上後,景沒忍住道。

顏青棠看這可憐的孩子,看來看去還是沒看懂。

不過她也不打算繼續賣關子了,畢竟這一局已經結束,於是便一邊悠閒地喝著茶,一邊給景講其中門道。

其實打從絲價飆升到三百二十兩時,她就讓手下人放緩了收絲的速度,且這邊收著,那邊往外賣著,就是為了讓市麵上一直有絲,這樣雪球才可以滾起來。

因為她的舉動,本來藏了絲的人,忍不住紛紛下場。那些擅長投機取巧的人,也紛紛入場,就為了買進賣出從中賺差價。

眾人拾柴火焰高。

雪球滾得越大,入場的人越來越多。

見此情形,葛家自然也坐不住了。

讓葛家入局,就是她的目的之一。

在絲價超過四百兩時,她又設下一套。

就是方才那個神秘賣絲人,實際上是她手下一個賬房,以賣絲人的身份,通過牙行傳消息給葛家,說要脫手一大批生絲。

有顏家的存在,葛家必然會下場。

目的呢,自然是高價賣給葛家。

“我本想四百兩賣給他們的,怎知葛家錢太多,硬要給我送銀子花。”

活生生把絲價抬到了四百七十兩,等於一下掏空了葛家近百萬兩現銀,不管葛家是不是找票號拆借,他總是要還的,這期間葛家的現銀流動就會受滯。

當然,這隻是其中一個目的。

第56章

◎這才哪兒到哪兒?你彆總往我屋裡鑽◎

“你還有何目的?”

此時的景, 幾乎化身為好奇學生,求知欲爆棚。

顏青棠也沒賣關子,道:“你想想, 當兩千擔的生絲砸進市場, 會起什麼效果?”

景並不懂兩千擔生絲意味著什麼,隻知道價格不菲,於是顏青棠便又與他講起一戶普通的桑農, 一年不過隻能養三十顆桑樹,而這些桑樹產下的桑葉供給蠶來吃,不過才能產絲十斤。

而織一匹絲綢,不過用絲十幾兩, 也就是一斤多。而一擔生絲,是一百斤, 也就意味著這兩千擔生絲,可以織出十幾萬匹絲綢。

每每算起這筆賬, 顏青棠都會感歎, 也不知她爹是怎麼攢下這批生絲的。

他大概從第一年就開始準備了,錙銖必較地一點點攢了這麼多,就是為了留到後麵以防萬一, 可惜……

當弄明白這一筆賬, 下麵就好算了。

當兩千擔的巨量生絲砸進市場,不管是被誰收去了,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