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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夜長川 控而已 4304 字 6個月前

夜深了,林驛橋被席雨眠纏了一晚上,在***不久後就睡著了。睡著之前還扯著席雨眠的衣角對他說:“別回去,陪我睡覺。”

席雨眠應了一句好。

席雨眠睡不著,他難以想像一天前,他還覺得自己要孤獨終老。暴風雨一般席卷著他們的復燃舊情,在歲月當中似乎並沒有被消磨,反而因為時間長了,把一些不必要的雜質都去除了。

人類,真的可以無數次地愛上不同的其他人類嗎?他覺得,他與林驛橋就像散落在宇宙當中的兩顆流星,他們碰撞在一起,此生隻能把彼此都燃燒殆盡,再也無力去尋找其他的棲息地。哪怕更溫暖,更安全,可那裡不是他們想去的地方。

這世上有千百隻狐狸,他們都是一樣的,除了你馴養的那一隻。這世上也有千萬個小孩子,他們也都是一樣的,除了馴養你的那一個小王子。

他忽然想起《明日帝國》裡的那段話,他認為自己從未見過,林驛橋卻把它寫在信紙上的那段結局。

“他們各自緬懷各自誤會各自以為是愛情的東西,是不是僅僅因為對方已經死去,虛空的想像鑄造了無上的愛情。

假如他們能互不相識地活在一個時空,他們還能否相愛,這份所謂的愛情,會不會在醃臢不堪的俗世中褪色?”

這俗世還能有多麼醃臢呢?是每日的吃喝拉撒與油鹽醬醋,還是賭書潑茶的相互陪伴,是綿綿的細語,還是彼此都去不了的最孤獨的那一部分?

與少年時不同,他終於明白,此後將來,他依然也有許多無法對林驛橋說出口的話,關於他的“自我”,關於林驛橋的“自我”,他們也會有對世界不同的看法,可是,他在這麼些年,學會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論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關係,在時間的長河中,一定都會變化,而他已經能接納這種變化。

他漸漸領悟了《明日帝國》裡那個患者在得到第二次生命後的生活狀態了。

他的心裡永遠都有那道光,從葡萄架的那一邊照過來的那道光,不管那道光在他眼前還是在天邊。

對了,《明日帝國》的兩個主角,到底叫什麼名字呢?

————《雜羅爛柯錄》全文完結———

第1章 遙山1

征鴻紀年5201年。

“師兄。”

林驛橋睜開眼睛,他的四周是一團灰色迷霧,他聽到有人叫他“師兄”。

“師兄,感謝使用’無’網絡。”

林驛橋大概隻用了兩秒鐘時間——地球上常用的那種時間概念——就得知了發生的一切。

這種得知,並非記憶或者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而是有數據進入他的“意識”當中,省去了許多解釋的麻煩。

當然,在數據進入以後,這個“人”是否有足夠的心理能力消化,足夠的精神穩定性去接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宏遠,是你嗎?”林驛橋開口了,他的聲音很穩定,也不蒼老,這是他二十幾歲時的聲音特質。

“如果您想這麼稱呼我,也可以,但我不完全是淩宏遠。”

林驛橋沉默了一會兒。

“您的精神穩定性果然值得敬佩,我沒有選錯人。”

“我隻是在思考應該先問什麼。”

直到林驛橋認為的一分鐘前,他九十五歲,正在彌留之際,席雨眠在身旁的病床上,已經陷入昏迷。他也不知道他們倆誰先“死”的。但是現在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此前經歷的“一生”到底是不是僅僅是他個人的“一場夢”。

他不確定,夢中那個席雨眠,是不是他的意識製造出來的虛像。

淩宏遠——姑且這麼稱呼他吧——雖然他應該已經不是人類的形態,但林驛橋認為自己也已經脫離了傳統人類的範疇——在剛才傳輸給他的數據,讓他得知了在2060年之後,也就是他死後發生的一些事情。

人類在2121年全員被消滅在人工智能默許的核爆炸當中,部分人類的意識以數據的形式“存活”在地球上的“全息網絡世界”,那個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不得而知。

2120年,再生了數次的淩宏遠主持發射了“征鴻號”宇宙飛船,這艘宇宙飛船是無人駕駛飛船,裡麵搭載了一個網絡係統,被稱作“無”網絡。該網絡上有幾十萬人類的意識作為數據“存活”,然而這些人類一無所知,他們用意識構建了一個世界,不同時代的人類用他們的記憶將這個虛擬世界裝扮得毫無破綻,使得“誕生”在此處的人類誤以為是生活在實體世界,生活在“公元1980年-公元2120年”之間的地球世界,這其中包括林驛橋。

但是這個虛擬世界裡並非每一個人都是真實存在過的人類,大多數的“人”是被那幾十萬人“創造”出來的數據片段。也就是說,這個“世界”裡六十億的“人類”中隻有幾十萬是“真實”的,剩下的可以約等於全息網絡世界裡的“虛擬人”。

“您想詢問什麼都可以,我視情況回答。”

“你是怎麼得到我的大腦數據的?我已經死了很多年。”

“2120年,我拜訪了席雨眠的養女席文,在她那裡我得到了一塊芯片和一縷頭發。您知道,我有點好奇,席雨眠保存了一輩子的那塊老式的矽芯片到底是什麼,我就把它導入了我的計算機裡。”

“我的芯片,在我死亡前,已經拜托費滄海幫我取出來銷毀。”

“費滄海取出來是取出來了,但是並沒有銷毀,他把它連同您的一縷頭發、一口皮箱,作為您的遺物,給了席雨眠。”

林驛橋再度沉默了。

“席雨眠一生都沒有動過那張芯片,即使裡麵藏著他最深愛的人的一切。”

“深愛?”林驛橋的嘴唇動了動,“我隻不過是他的管床醫生,我們之間什麼也沒發生過。”

林驛橋的意識裡又被傳輸進一段數據,那段數據是“記者淩遠”在采訪席雨眠的養女席文時的第一視角影像。

“我不知道您看到了什麼,我看到了深愛。”

林驛橋還是靜靜地站著,動也不動。

“師兄,您一點也不可愛。’無網絡’裡的您比現在的您可愛多了。”

“宏遠,為何不讓我長眠?”林驛橋嘆了口氣,“窺探這樣一個故事很有趣嗎?”

“我不相信愛,我也不覺得人類或者所謂的世界,有什麼存在的必要。我認為我們的存在,就有可能像我製造的無網絡一樣,你在裡麵過得好像真的一樣,我在外麵看的,不過是黃粱一夢。”

“既然如此,能讓我就此消散了嗎?”

“可是我觀察過很多人類,盡管他們心中也有這個想法,還是不惜一切代價,在夢中做些無謂的努力。比如說您。”

“我的看法對你而言,並不重要。”

“我喚醒您,不經過您的同意,讓您變成了無網絡的一部分創造者,我必須向您道歉,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您能告訴我嗎?”

“問吧。”

“假如席雨眠隻是您自我的一部分,您還能愛他嗎?”

“你剛才說了,你不相信愛。這個詞對不相信的人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這就是我的矛盾之處,我認為處處虛妄,他人卻以身踐行,告知我虛妄之中未必沒有真意。”

“席雨眠,即便隻是我的想像,即便隻是虛妄,也足以慰藉我的一生。”林驛橋笑了。

“所以你不問我,無網絡當中的他到底是他,還是你。”

“我沒有勇氣知道問題的答案,而且這個問題對我而言也不重要。從某個時刻開始,我一直存活在’自我’當中。我很遺憾我的’自我’讓地球發生了這樣的事。”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思④兔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網④友④整④理④上④傳④

“所以您對您自我的存在,確信不疑?”

“我對你的存在也確信不疑。”

淩宏遠笑了起來。他沒有實體,他隻是一段語音,一段數據,但林驛橋卻說對他的存在確信不疑。

“您在作為人類活著的時候,一生都在朝一個目標努力,但是您在’無’網絡裡實在墮落,’無’網絡當中您一輩子的科研成果,不及您在地球上科研成果的十分之一,大部分時間您都在吃喝玩樂。”

林驛橋再度笑了:“很好,謝謝你讓我做了個美夢。”

“不客氣。”

“那麼我可以帶著我的美夢長眠了嗎?”

“當然不可以。”

林驛橋周圍的迷霧逐漸散去,他的視線當中可見的是一個太空艙,這個太空艙幾乎是全透明的,外麵是無數星辰,還有一個近在咫尺的星球——乍一看,像是航拍地球的星球。

“看到那顆星星了嗎?”

“嗯。”

“’征鴻’號宇宙飛船即將登陸那顆星球,我也不知道那顆星球上有什麼,但這也不重要,因為即將踏上那顆星星的人不是我。”

林驛橋依然沉默著。

“感謝席雨眠保存了您的DNA信息,要知道,在我挑挑揀揀,找不到合適的’亞當’之時,我有多麼遺憾沒辦法恢復被您銷毀的您的DNA信息。”

聲音沒有得到林驛橋的回應,於是繼續說:“您會以成年人的模樣誕生在太空艙裡,太空艙裡準備了可供兩個成年人軀體打印的原材料。您知道這並不容易,這是1700光年的遠處來的材料,經歷了5201個地球紀年到達了這裡。

“既然您遺憾於人類的DNA物質被摧毀在那場劫難當中,那麼您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補救。’無’網絡當中有34萬名可供您挑選的’夏娃’,不過我建議您挑選一位自己熟悉的女性,比如楊尋雲或者陳欣怡,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您可以選擇刪除她們在無網絡當中經歷的數據。”

“所以楊尋雲的數據是真實的。”

楊尋雲,林驛橋再熟悉不過的一個人,她是他在帝都大學醫學院時,同一個導師門下的師姐,大他六歲,也可以說是他的親授恩師。

至於為什麼在“無”網絡當中,他們出現了其他的關係,這就不得而知了。

“您不需要使用’真實’這個詞語,可以使用’有來歷’。”

楊尋雲是他的師姐,陳欣怡是他的學生,他們的關係僅止於此。

“宏遠,可以告訴我你的目的嗎?如果你不坦白,我會覺得這像個孩子的惡作劇。”

“您的科研成果,更像是孩童的遊戲,不是嗎?”

林驛橋沒有再說話了。

“那顆星星很美,它的成分和地球相差無幾,它有和地球差不多的大氣層,有海洋,有植物,有岩石,也有碳基生物,不過除此之外,我對它一無所知,它有沒有智慧生命或者文明,發育到了什麼形態,我也沒有數據。

“至於您和您未來的伴侶,在獲得身體之後,走出太空艙,是立刻死去,還是能堅持一段時間再死去,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