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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夜長川 控而已 4250 字 6個月前

續考完了。504宿舍和高二7班都漸漸習慣了空了一個座位的狀態。林驛橋沒有再和誰起衝突,隻是變得越發沉默寡言,在宿舍裡和班級裡幾乎都聽不到他說話的聲音。

考試結束後兩天就能回學校拿成績單了。今年寒假從1月30日放到2月13日,會比往年提早上課。

林驛橋在考完試後回家住了兩天,28日傍晚回到學校。他進校門時,問收發室的大叔:“大叔,有高二7班的信嗎?”

大叔指著牆邊一格一格的櫃子,說:“自己找。”

林驛橋從1月18日起,每天都會比班級收發員更早到收發室,有時候問一問大叔有沒有他們班的信件,有時大叔會說沒有信,有信時大叔會讓他自己找。他找到過兩封寫給他的信,他沒有再像以前一樣直接丟掉,而是拆開看了,可那都不是他等的信,那兩封信依然逃不脫被扔廢紙簍的命運。

他放下書包,走到信件格前,打開高二7班的格子,裡麵確實有一封信,收件人寫著“林驛橋”,可是寄件人是空白的。郵戳上蓋的是“溫陵南城”。

這個筆跡他非常熟悉。

當他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覺得四周凜冽的空氣忽然變得溫暖起來,有些窄小陰暗的收發室也變得那麼明亮,那個禿頭的對人愛理不理的收發室大叔不知為什麼也看起來特別和藹可親了。

“大叔,這封信是我的,我拿走了。”

“簽個字。”

林驛橋在信件簽收本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他把信放回書包裡,背著書包在學校裡跑了起來。

他跑得太快了,撞翻了實驗樓門口的兩輛單車。他隻好停下腳步,把那兩輛單車扶了起來。

他不敢再跑,他快步走回宿舍,舍友們都沒有到,他們明天才會來。林驛橋站在席雨眠曾經睡的空鋪位旁看了一眼,摸了摸床欄,就坐到席雨眠以前的座位上,把信從書包裡拿了出來。

他飛快地看完了那封信。他呼了一口氣,把信紙放下了,珍而重之地把它疊了起來,放回信封裡,把那封信貼在心口上,讓它感覺自己的心髒跳動。

不是做夢,不是假的,這是真的。這些天,他一直沉浸在一種“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自責當中。他一度覺得自己的信永遠到不了溫陵,他還覺得即使席雨眠看到了他的信,也不會再回信。

他做最壞的打算,席雨眠會憎恨他。假如世上沒有林驛橋,席雨眠本不會遇到這樣的事。他還是那個明%e5%aa%9a的,像盛放在陽光中的最艷麗的花朵一樣的少年,他會被很多人的喜愛包圍,他會有美好的未來和平順的人生。

認識自己給他帶來的隻有麻煩和傷害——可是盡管如此,林驛橋還是在信紙背麵寫了那首詞。

林驛橋認為,席雨眠可能不會再理會自己了。但在此之前,他必須告訴席雨眠,這一切不是席雨眠的錯覺,也不是席雨眠單方麵的錯。

假如真的是錯的,那就是他倆一起犯的錯誤;假如沒有錯,他為什麼不能堂堂正正地告訴席雨眠,我們都沒有錯?

可他等到了回信,沒有變的席雨眠的回信。

過年前,在外忙碌了一整年的哥哥姐姐都回家來了。父親的堂兄弟、村裡的其他族人也陸續回到了林厝,這是林厝一年裡最熱鬧的時候。小一點的孩子們有很多同伴可以一起玩,每天放鞭炮,到處搗蛋。和林驛橋差不多同齡的孩子很少,有的話也是戶口已經遷到城裡了,他們年前是不回來的,隻在新年回來拜年。

寒假裡,林驛橋儼然成為村子裡最閑的人。家裡的活有哥哥姐姐乾了,弟弟妹妹也不找他玩,他沒什麼事就在房間裡看書。他再次借了席雨眠跟他說的那本科幻小說《明日帝國》,這一次在臘月二十八前把它看完了。

故事的結局是,病人活到了八十多歲後自然死亡,在他過世後的兩年,人工智能把地球上的生命形式全都變成了數據——活著的,有形體的生物,都死於蓄謀已久的全球核爆炸。

這本書非常散漫,林驛橋看了很久,也不知道作者的主題是什麼。他覺得這本書看著比聽席雨眠復述還讓人不舒服——地球的滅亡是源自那位醫生的研究,而醫生的研究,並非為了什麼蒼生大愛,隻是為了讓他最重要的那個人再次獲得生命。

可是即便這位醫生不做出這樣的研究,就沒人做得出嗎?

林驛橋不服氣地想,難道愛因斯坦沒有發現相對論,就不會有其他人發現嗎?麥克斯韋假若晚死幾年,說不定相對論早就被發現了。宇宙的真理就在那裡,人類遲早會發現。

他一再為書中那位醫生做辯護,科技的進展方向是已經定好的了,人類崇拜科技,科技就會如同魔法一樣解決所有問題,也有可能像黑魔法那樣招致災難——醫生不做出這樣的研究,也有他人做出這樣的研究,那書中關於人工智能的結局就是不可避免的。

幸好這隻是一本科幻小說。可要是這本書當中的內容成真了,那有些事就不能細想了。

林驛橋阻止自己深思關於那本書最後一段的內容,那個全息網絡係統太可怕了,可怕到令他不敢發散任何關於這個技術應用的想像。

今年的除夕是年二十九,林驛橋的農歷生日再度和除夕重合了。年二十八那天,大掃除進行到了尾聲,林驛橋心不在焉地帶著弟弟妹妹們把各扇門上的春聯貼好了。媽媽和姐姐在剪窗花,妹妹和弟弟也學著剪,家裡小剪刀不夠,兩個孩子還搶起了剪刀,因為太危險了,被媽媽揍了一頓。

哥哥蹲在池塘邊和林驛橋聊天,得知他曾經去帝都參加比賽,哥哥很是為他高興,讓他千萬不要考慮太多,他上大學的學費,哥哥會幫他想辦法,無論多麼困難,哥哥都會幫他。

那天天氣很冷,林驛橋穿上那件銀灰色的羽絨服,媽媽有點奇怪他身上怎麼有沒見過的衣服,林驛橋就告訴媽媽,這是席雨眠送給他的。

“是小席啊,他好久沒來玩了。”

“他今天應該會來。”

“小席是誰呀?”在一旁剪窗花的姐姐忍不住問。

“是小橋的同學,長得很高,很洋氣的一個男孩子,有到我們家玩過。”媽媽這樣介紹著席雨眠。

“今天過小年,他要來我們家嗎?”姐姐有點驚訝。

林驛橋點點頭。姐姐仔細看了他的表情,說:“小橋,你看起來好高興。”

林驛橋笑著問:“有嗎?”

“當然,你去照照鏡子呀。”姐姐笑話著他,“又不是女朋友要來,同學要來怎麼高興成這樣了?”

林驛橋沒回答姐姐,閑逛了一會兒就往外走了,姐姐對媽媽說:“他心裡急,出去等他同學了。”

媽媽說:“他同學對他很好,很照顧他。雖然是城裡人,但是沒一點架子。”

“城裡人也不是都有架子。”姐姐抿著嘴笑,“你們見的城裡人太少了。”

“哪個城裡人肯跑那麼遠來看小橋呢?這個小席是真的好,見我們家這樣也不嫌棄小橋,肯和他交朋友。”

姐姐低下頭,說:“是啊。有這樣的朋友真好,小橋真幸運。我都不敢……”

姐姐沒再說下去,默默剪起了窗花。

第36章 征鴻36

林驛橋在家裡遊手好閑了一整天,姐姐都快看不下去了,說:“小橋,你沒事乾嗎?你同學又還沒來,你回房間安靜坐會兒不行嗎? ”

“都快天黑了。”林驛橋說。

姐姐眼看著弟弟從早上期待的樣子,變得現在這樣焦急和失落,不免有些心疼,說:“同學有事不方便來就算了,今天畢竟是小年,他家裡可能不讓他過來。”

林驛橋不說話,蹲在池塘邊,拿石頭丟水麵打水漂。哥哥聽到姐姐這樣說,不由問道:“小橋的同學要來嗎?”

姐姐朝哥哥使了個眼色,哥哥沒有再問了。林驛橋蹲在池塘邊,仿佛丟石子很好玩似的,丟了一 個又一個。◥思◥兔◥在◥線◥閱◥讀◥

天漸漸黑了,日頭從山的那邊隱沒,村子裡難得地點了燈籠。在正門前,火燭在紅色的大燈籠裡

燃燒,把整個曬穀坪照亮了。村裡的幾家人都把飯桌搬到了曬穀坪,他們家也不例外。

飯桌上放滿食物,一年來都沒這麼豐盛過。小年過了過大年,雜羅的小年就是大年前的一天,有時是臘月二十九,有時是臘月二十八。

父母讓孩子們快些上桌,林驛橋意興闌珊地從池塘邊站起來,最後往村口看了一眼。

村口的石橋上出現了一個很高的人影,背著個很大的背包,向村子裡走來。林驛橋飛快地往村口跑了過去,媽媽叫都沒叫住。

“他同學來了吧? ”姐姐也看到村口那個人影了,“哎呀,他這同學個子好高呀。”

零零落落的爆竹聲、滋滋作響的小煙花聲、村裡人熱鬧開飯的聲音、孩子們笑鬧的聲音,一過了西廂,仿佛就被隔絕了。林驛橋放緩了腳步,迎向那個正往西廂這邊走來的人。

燈籠的餘光還能照到這兒,他看起來頭發長了一些,瘦了一些,陌生了一些,他還穿著林驛橋沒見過的校服,他看起來風塵僕僕的。

他看見他了,快步地走到他麵前站住,伸出手,抹了他的眼角,低聲問:“怎麼哭了? ”

林驛橋咬著唇,卻怎麼也忍不住掉落的淚。席雨眠的手溫柔地抹著他臉頰的水,擁抱了他。

“我回來了,你別哭。”

二人拉著的手,在過了西廂就放開了。過了西廂就是大門前的曬穀坪,各家已經開飯了。林驛橋把席雨眠帶到自家的飯桌上,席雨眠向林驛橋的家人打了招呼。姐姐看了看席雨眠,又看了看看著席雨眠的林驛橋。

弟弟溫柔含笑的目光讓姐姐有些心驚,然而她並沒有深想太多,隻覺得也許是少年人的友情過於濃厚,難舍難離,見了麵非常高興罷了。

“小席怎麼還穿著校服?”哥哥忍不住問。

席雨眠笑了笑說:“我今天剛從學校放假,坐車到家已經下午了,沒來得及換衣服就過來了。”

“咦?你不是林驛橋同學嗎?怎麼今天才放假呢?”

席雨眠和林驛橋對看了一眼,林驛橋說:“席雨眠轉學了,去溫陵念書了。”

“你在溫陵念書啊? ”姐姐說,“我也在溫陵上班。,

“怎麼忽然轉學了? ”爸爸聽說席雨眠轉學,不免有點可惜,“那現在你們就不在一起學習了。”

“轉學了以後,席雨眠可以學得更好。”林驛橋說,“他現在的學校很好的。”

“哦!是這樣啊。”

關於學校的話題終於告一段落。林驛橋的爸爸說要席雨眠一起喝酒,林驛橋怕席雨眠又喝醉了,到時候話沒說兩句又睡著,就替席雨眠拒絕了。姐姐在一旁笑,說:“林驛橋跟別人老婆一樣,還管人喝不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