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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夜長川 控而已 4254 字 6個月前

過車。但是林驛橋記得他小時候和奶奶出城時是坐不起公交車的,那個時候他們坐的是三輪摩托車。一輛很小的三輪摩托,車後有個棚子,裡麵可以坐得下五六個大人。進萬裡鄉都是彎曲的山路,後來他們經常聽說這種三輪摩托車翻下山崖的事故,爸爸就不讓他們坐這樣的交通工具進城了。

小時候極少進城,因此坐在狹窄的三輪摩托車後棚裡的回憶都是特別開心的。

這個時間並沒有什麼人去萬裡鄉,車上隻坐了他們倆。他們坐在公交車靠後麵的位置,把書包放在地上,並排坐在一起。

“都沒人啊。”席雨眠說。

“嗯。說不定隻有我們兩個人。”

城裡回萬裡鄉的人,一般都在周六早上出發,周日下午出來。這個不前不後的時間點,既是暑假又不是周末,還是中元節,該回家的早就回去了,傍晚是沒什麼人坐車回去的。

巴士開了,一路上席雨眠很是好奇,過了大澤鎮,就見不到房屋和寬大的馬路了,隻有一條蜿蜒的山路在群山之間盤旋,車窗外一側是山穀和溪流,另外一側就是山壁。

萬裡鄉是整個雜羅縣占地最寬廣的一個鄉,然而人口卻是最少的,往往翻越幾座山頭,才能看見一處在山頭或者山腳下的村子。

鄉比鎮更偏僻,席雨眠算是體會到這句話的意思了。雜羅縣的鄉鎮很多,他最遠去過雁回鎮,可是雁回鎮看起來不過是冷落稀疏點兒的城郊罷了,和萬裡鄉的這個樣子根本不是一回事。

“林驛橋,你每次上學要坐那麼久的車啊?”

五十分鐘過去了,還沒到達終點,席雨眠不由問道。

“是啊,很遠吧?”

“那你多久回來一次?”

“一個月。”

“那開學以後我也一個月回家一趟。”席雨眠看著林驛橋,說。

席雨眠的眼神裡都不知是些什麼情緒,林驛橋總是解讀不出席雨眠偶爾露出的這種眼神,每當接觸到他這種眼神時,林驛橋都不敢多看。

“你家那麼近,沒必要那麼久回去一趟,你爸媽該不高興了。”

“不會不高興的,他們忙自己的,根本沒空理我。”席雨眠轉過頭看窗外,“今年我的成績,他們一次也沒問過。”

林驛橋的父母也從來沒問過他的成績,對他的成績也沒什麼概念。

“我爸媽也不怎麼問。他們沒讀過高中,也不太懂。”

“那你將來考大學的話,誰給你意見?”

“他們是幫不上忙的,但我已經有想法了。”

席雨眠有點驚奇,可是也有點失落,林驛橋當然可以有想法,他一定考得上最好的大學,他隻需要在那些大學裡挑他自己心儀的就可以了。席雨眠就不一樣了,大專可能都考不上。

“是嗎?你是要學數學嗎?”

如果林驛橋在數學聯賽上取得好成績,他以後說不定可以保送。

無論如何,席雨眠也不可能和他去一所學校就是了。

林驛橋搖搖頭:“我不會學數學的。我想學點能掙錢也能幫家裡的專業。”

“比如說呢?”

“我想做醫生。”

林醫生,外麵太陽真好,我好想出去走走。

等你好點,我陪你出去。

席雨眠一愣,呆呆地看著林驛橋。林驛橋微笑著問他:“你怎麼了?”

不知從何而來的憂傷席卷了他,席雨眠勉強一笑,說:“當醫生聽起來好厲害。”

“沒什麼厲害的,我奶奶生病的時候,我爸爸背著她去城裡的醫院,沒有認識的人,在急診科排隊了很久,也沒有安排到床位。我奶奶住進去幾天,可是我們也沒錢給她檢查,她就那樣走了。”林驛橋低下頭說,“我看到有認識醫生的人,都提早安排住院了。我就想我要是做了醫生,我爸媽生病的時候,我也可以很快安排他們住院。做醫生起碼收入比較穩定吧,老張私下跟我說,學純數學的話,很難找到對口的工作,做學術掙錢也少。”

“嗯,你說得對。”席雨眠呼了一口氣。

老張是個從學生實際出發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勸呂明去文科班了。一班那位班主任,從來不給他們提什麼意見,像席雨眠這樣成績差的學生,除了得到他幾句冷嘲熱諷,根本不可能得到其他實質性的建議。

想到要高考,席雨眠就心情不好。他們學校在省裡也不是什麼籃球強隊,現在高二了,盡管今年陳教練很看好他們這支籃球隊,但就算再厲害,就算能打到省級比賽,對他自己將來考體育大學也是沒有什麼幫助的,比賽級別實在太低了。他當年加分進雜羅中學的目的原本也不是打算以體育生的身份走到底,而是想給自己一個在重點中學學習的機會,想著高考時可以報考體育類的,文化課的壓力沒那麼大,但是就算是這樣,以他這樣的文化課分數,也是絕對沒辦法被錄取的。

“要不我幫你補課吧。”林驛橋知道席雨眠在煩惱什麼,他撿起了剛才在路上的話題。

“那會耽誤你很多時間,我落下太多了。”

“反正晚自習都是一起上的,你自己先多花點時間,不明白的我再幫你解答。”

席雨眠點點頭。高一一整年,他都在自暴自棄中度過,不尋求幫助,也找不到人幫忙。可以說很多時候,他也不是完全沒機會聽懂,而是抱著一種放棄的心態。也許這樣比較輕鬆,假如努力了結果也很差呢?那豈不是更被人嘲笑?他考試前幾天來學校晚自習了一天,就被班上同學笑話,班主任第二天在課堂上也說“有的同學平時不用功,臨時抱佛腳假用功,有用嗎?”

他不提,父母一年來都沒有問他成績,家長會那天都因為走不開而沒去,第二天他果然又被班主任當著所有同學的麵說了一頓。

他在一班會不停被其他同學嘲笑,和班主任是脫不了乾係的,因為總是被羞辱,班上沒人看得起他。

他覺得他父母的想法是,他上不上大學都無所謂,很多人初中畢業就出來做事了。他練柔道那會兒是小時候被挑選去體校練習的,家裡不需要給錢,還能掙點夥食費,所以他們就讓他去了。後來因為個子長得太快了,力量跟不上,而且練了幾年,比賽成績也一般,加上練柔道不能加分,所以他就自己放棄了。

初中時他是有理想的,他不想去職業高中,那裡就是加強版的南郊中學,每天不是打打殺殺就是談戀愛,那有什麼意思呢?他還是想上大學的。他長大以後不想呆在雜羅,他想離家遠一點。

現在的他也是一樣的想法,在和林驛橋做朋友以後,他這個想法更甚了。他家是城市貧民,他卻從沒想過農村人家庭的條件竟然比城市貧民還要糟糕。當他得知林驛橋假如不是年級第一名考入雜羅中學的話,他家連學費都出不起,隻能放棄時,席雨眠心裡都不知是什麼感覺。

暑假集訓班的夥食不需要錢,第一天一起吃午飯時林驛橋說好久沒吃到這麼好的夥食了。那個時候席雨眠還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後來他才想明白,餐餐有葷菜的夥食,林驛橋應該很久沒吃過了。外麵店鋪的快餐一餐兩塊錢,同樣的夥食食堂隻要一塊錢,就能吃到很多的肉。席雨眠推測林驛橋為了節約夥食費,很久沒有打葷菜了,那樣就能把夥食費控製在一餐五毛錢到七毛錢之間。

所以到後來,席雨眠總是借口自己的那份菜太多,一開始就分給林驛橋,大概因為是免費的,林驛橋怕浪費,就會吃完,但他也疑惑地問過席雨眠:“你怎麼不多吃點肉?你太瘦了呀。”

林驛橋身高183釐米,體重130斤,席雨眠188釐米,體重148斤,席雨眠覺得自己的體重還算正常,打中鋒也有力量——林驛橋卻覺得他是瘦的,大概是因為他全身都是肌肉,體脂率極低,看起來身體非常緊致,所以顯得瘦。

①思①兔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第13章 征鴻13

公交車開了一個多小時山路,終於到達了一處稍微有點人煙,房屋比較集中的地方了,終點站“舍利”到了。

林驛橋告訴席雨眠,舍利是萬裡鄉的鄉政府所在地,是萬裡鄉最大的行政村。這裡之所以叫作舍利,是因為之前曾有個無名高僧在這附近的山頭坐化,留下了一顆舍利子,從此以後這個地方就被叫作舍利。

即便是鄉府所在,舍利也隻是一些破舊民房聚集的地方罷了。與其他自然村不同的是,這個地方有集市,據說逢一逢五,才有人來趕集。

“你家在這裡嗎?”

“我家還更遠點。我家是個小自然村,不屬於舍利。”

林驛橋告訴席雨眠,他們村叫“林厝”,是萬裡鄉無數的山間一處隻有不到百人居住的自然村。他的十九代祖先從雜羅城來此養鴨子,從此在這兒生兒育女,繁衍成了一個村落。

“養鴨子以後就住在這兒啦?”

“是呀。”

席雨眠聽了這個故事後,就對這樣的生活心生向往。但是林驛橋說在農村要生活太艱難了,全靠天時吃飯,假如當年的天時不好,家裡不僅沒有一分錢收入,連吃的都沒有,家裡人生病了,也看不起病,隻能硬扛著。所以他想讀書,他不想呆在農村一輩子。

歸根結底還是得賺到錢,要是有錢了,在農村生活就很美好,要是窮了,在哪裡生活都好不到哪裡去。

席雨眠當然有同感。假如父母足夠有錢,也不需要那樣從早忙到晚了。不過他家還是比林驛橋家好很多的,盡管父母會覺得養孩子不便宜,但還是拿得出來錢的。城裡掙錢的機會畢竟還是比農村多的。

他們沿著兩側群山間的一片狹長山穀往前走。山穀裡是一片田地,這是附近少有的一大片田地,其他的田多數是梯田,以及更為狹窄的山穀當中更小片的田。

立秋已經過了,到了傍晚,山間比城裡清涼許多。席雨眠穿著籃球服,覺得那一陣一陣的風吹進衣服裡麵,非常涼快。

林驛橋穿的依然是校服。雜羅高中的校服一共兩款,分冬裝和夏裝。男生的夏裝就是一件白色偏透明的滌綸縐紗襯衫,一條深藍色的滌綸褲子。每當出汗時,這衣服不吸汗,就會貼在身上,極為透肉。這衣服不知道被學生們私下抱怨了多少次,可是還是得每天都穿。

此時席雨眠走在林驛橋身邊靠前一點,回頭等林驛橋的時候,就看到他的上衣汗濕了,貼在%e8%83%b8`前,前%e8%83%b8和腰部的輪廓一覽無遺。席雨眠慌忙轉開視線。

他覺察到時,汗又從脖子後麵額頭上麵冒了出來,明明就很涼快的。

席雨眠想,可能他很久很久沒有交過這麼好的朋友了,好久沒有和別人這麼親密了。所以有時候看見好朋友的一些身體的隱私,會覺得有些不適應。

林驛橋還是比較注意這些的,他大多數時間都在浴室,或者在上鋪背對著外麵換衣服,在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