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淩宏遠在席雨眠背上，聲音很微弱：“我還沒跟我的身體告別。”

“來不及了。”

“程陽，淩宏遠斷氣了嗎？”新的淩宏遠這麼問。

“呼吸已經停止了。”

“很好，很好。”淩宏遠笑了，“淩宏遠死了。”

通道竟然是純機械控製的，完全沒有使用任何能源。任何依賴能源的機器，都隻聽能源的話，機械的東西，至少還能聽人的話。

席雨眠、淩宏遠、程陽，還有剩下的四名科學家，一起沿著通道往外走。席雨眠聽從安城的指示，打算把網絡關閉了。但是他知道，假如有人啟用DNA追蹤技術，他是可以立刻被找到的。

“我抹去了你留在係統上的DNA信息，把淩先生送到出口以後，你就快點離開，一個小時後你的信息會恢復。”在他切斷網絡前，安城最後說了一句。

“小席，安城是不是跟你說，把我送到通道出口，你就要走了？”

“嗯。”

“那咱們這輩子可能就隻有這段時間能說說話了。”

“以後還有機會見麵的。”

“不，以後誰也找不到我了。”

“那很自由。”

“你說得對，非常自由。”淩宏遠趴在席雨眠背上，他四肢的肌肉都是軟癱的，但頭頸部可以動，“我現在跟三個月孩子一樣，就會抬頭，不會翻身，不會爬，也不會走路。”

“我病好以後也是這樣，復健了一段時間就回來了。”席雨眠說完這句話，忽然覺得有點奇怪。

“你曾經病得這麼重嗎？”

“是的，七年前我醒來的時候就跟你現在差不多，我當時以為自己癱瘓了，但是到第二周就可以走路了。”

“你得了什麼病？”

“我不是很了解，反正上了全輔助係統好幾個月。”

“換了器官嗎？”

席雨眠聽到淩宏遠這麼問，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出院小結：“沒說有做手術。”

“你上了全輔助係統都不需要換器官嗎？那你身體裡還全是原裝的器官嗎？”

“是的，上全輔助係統的都要換器官嗎？”

“一般上全輔助係統的人就是多器官功能衰竭，大部分就算穩定了還是要換器官的，尤其是腎髒，多數都會壞了，全輔助係統本身就沒有預留給腎髒恢復，甚至上全輔助係統的人本身有殘餘腎功能，上了一段時間以後腎功能也會消失。”淩宏遠本身就是醫療專業出身的，對此他非常了解。

席雨眠更加困惑了。他的出院小結寫得密密麻麻的，他也沒仔細研究，但是他確定診斷上是沒有“器官移植”這一點的，而且他身體表麵是沒有傷口的，非常完整，假如進行過器官移植，就算是使用美容的方法，身體表麵肯定會有縫合的傷口。

淩宏遠越發覺得奇怪了：“小席，你當時在哪裡住院的？”

“就在帝都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腦科。”

“林驛橋的科室？”

“是的。”

淩宏遠沉默不語，過了會兒，他說：“小席，我記得你說過，你有很多東西不記得了，對吧？”

“我是失去了很多記憶，就是生病之前的。”

淩宏遠在他背上輕輕笑起來：“有意思。”

席雨眠感覺自己的那場病有很多讓人不解的地方，他雖然也時常冒出這樣的想法，可是他覺得既然承了費醫生他們那麼多情，再去追究住院期間的種種細節未免太不合適了。

“林驛橋是我師兄，他大了我五屆。我實習的時候是他帶教的。”

“是嗎？”

“他是個很奇怪的人。你知道他年輕的時候是帝都一院的院草嗎？”

“我沒聽說過。”席雨眠隻是聽費醫生說過他是“學霸帥哥”罷了。

“他是真的很帥。我跟著他實習生那段時間，我哥們兒，男的，直男，都迷他迷得不得了，更別說女孩子了。幾乎沒有一個女孩可以不對著他發花癡。”淩宏遠對程陽說，“是吧，程陽？”

“是，我實習的時候林教授快五十歲了，還是非常英俊。實習的女生也很迷戀他。”

程陽看上去四十幾歲了，原來他也是帝都醫科大學的學生。

“但是你聽過嗎？他一輩子不但沒結婚沒生孩子，他連感情史都沒有。他拒絕了他所有的追求者。”

“我聽過，他為了科學研究，不願意成家。”

“有意思吧？”

“人各有選擇吧？”不知為什麼，席雨眠不喜歡聽到淩宏遠這麼說。

“是，他有選擇。”淩宏遠說，“小席，我想要嵌合你的DNA的時候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

“什麼事？”

“你在我的係統裡第一次錄入DNA的時候，我發現你的DNA信息不是出生的時候錄入的。”

席雨眠愣住了，確實是這樣的，但是他詢問過公共安全係統，人家的回答是有一批出生信息曾經在黑客攻擊下被係統刪除，後來重新錄入的。

“你同齡人的出生信息裡，全都有DNA信息，但是你沒有。你要知道，和你差不多大年齡的人，一出生就會被采集DNA了。”淩宏遠說，“可是你的DNA信息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是你二十歲的時候。

“我為什麼會知道呢？因為國家的這個人口資料采集係統是我們公司做的。我後來發現，你的所有信息都是在二十歲的時候補錄的，補錄醫院是帝都一院。”

淩宏遠不再開口說話了，他能控製他的聲帶肌肉、呼吸肌肉、頭頸部肌肉，可是控製能力還比較弱，說話說一會兒就開始喘氣了。程陽讓他先不要說話，他的肌肉力量恢復是以天來計的，現在還不是時候。

席雨眠說：“我問過公共安全係統，他們回答我那是因為我二十歲那年，有一批人的出生信息被黑客攻擊而抹除了，後來補錄的。因為那個時候我在昏迷中，我的所有信息隻在帝都一院存有，所以讓帝都一院補錄了。”

第9章 9

一行人的網絡關閉之後，沒有精確的計時工具，隻能靠估計來推測時間。通道的出口在大約走了一個小時以後才到達。從門縫照進來的光可以辨認，出口也是普通的機械門，而且樣式很老舊，像是一兩個世紀以前的那種銅門，上麵的銅鎖也是舊式的鎖。

“鑰匙在右邊牆壁的縫隙裡。”

這個暗道並不像現代的產物，盡管沒有照明，一路摸索過來，他們也能感覺四麵是粗糙的石壁，不是水泥，也沒有照明設備。所以席雨眠推測這個暗道應該不是淩宏遠開鑿的，而是他無意中發現的，甚至很有可能他是先發現了暗道，再把實驗室建在這個暗道旁邊。

現代社會很多“秘密”不能成為秘密的緣故應該在於“網絡”，在於“互聯”，在網絡上，幾乎所有人都是透明的。這大概也是淩宏遠的逃生通道完全沒有現代化痕跡的緣故吧？隻要裝上一根電線，這條通道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用藏在一邊的鑰匙打開門，光從外麵照了進來。

淩宏遠在席雨眠背上說：“太陽，我終於離開家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出口處有一輛車在等著他們，開的車是中古吉普車，甚至是沒有定位係統的車。車上的司機是一個壯漢，絡腮胡子，身上背著槍。

席雨眠把淩宏遠放在車上。

“小席，你要好好活著，你能活著不容易。”淩宏遠笑著說，“小席，再見。”

“淩先生，再見。”

程陽跟著車走了，剩下的幾名科學家和席雨眠沒有上車。這個地方應該還是淩宏遠住宅附近的山林，按直線距離推算，這裡距離他的住宅大概六七公裡。所以淩宏遠究竟能不能順利避開追蹤逃走，還是個未知數。但是起碼，高科技的手段包括DNA信息追蹤車輛衛星定位追蹤，是找不到他的。

有時候人開始依賴高科技之後，會喪失原來的一些能力。比如古代的采集者們可能和動物搏鬥未必會失敗，然而現代人要麵對一隻狗，可能都打不贏；比如有了網絡和DNA追蹤技術之後，真正的追蹤技術就幾乎沒人知道了。

席雨眠有點煩惱，他現在到底要不要回到淩宏遠的住宅去。按理來說，他是這次行動的帶隊者，但淩宏遠這個身份現在等於已經死了，也就是他的任務沒有完成，再結合安城最後發的那些消息，襲擊淩宏遠的人極有可能就是他的繼承者，他現在回去豈不是會被抓個正著？

可是不回去，他的弟兄們還等著他的消息，他得回去善後。

按照和公司以及淩宏遠簽的三方合同，他們任務失敗了就要被解雇，並且賠償違約金；任務成功了的話就有獎勵。不過違約金的金額不算很多，隻是意思意思罷了。

席雨眠現在也不知道這個任務算失敗還是成功。而且淩宏遠的事明顯是需要保密的，淩宏遠信得過他，才會讓他單獨參與參與此事。

席雨眠最後決定還是回一趟淩宏遠住宅，反正隻要有芯片和網絡在身上，他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

席雨眠和科學家們告別以後，獨自走回淩宏遠的住宅。

城堡的大門敞開著，裡麵一片焦黑和廢墟，席雨眠打開了網絡，紛雜的信息湧入，他隻好暫時先屏蔽之前的那些信息。

安城最新的一條信息過來了：“席隊，沒事了，可以回來。”

席雨眠進入城堡之後，看見他的隊員們在前廳修整，有一些隊員負傷了，但不是太重，安城正在現場調度，淩宏遠的兩個兒子和太太也在場。

沒有什麼人注意到席雨眠回來，安城通過網絡對他說：“席隊，你過我這裡來。”

席雨眠站回安保人員的隊伍裡。安城抬頭看了他一眼，對他點點頭。

“我們查到了，是黑客偽造了淩先生的權限，開放了門禁係統。”安城對席雨眠這麼說。

“那……”

安城的表情很古怪，他傳輸了一封機密文件給席雨眠。席雨眠打開了那份DNA信號識別才可以打開的文件，裡麵有兩個字：“保密。”

席雨眠忽然明白了怎麼回事，對安城點點頭。

淩宏遠對他說“保密”，可是這兩個字雖然加了密，但秘密說不說出口全靠信任。

從這個角度來看，淩宏遠不愧是曾經的帝國首富，他很了解人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淩宏遠的家人看到淩宏遠的屍體的時候，反應都是真實的，他們以為淩宏遠在綠色地球組織的襲擊之下`身亡了。地下實驗室的計算機被完全損毀，誰也不知道淩宏遠當時在地下做什麼，身邊為什麼一個人也沒有。

全球網絡立刻出現了這樣一則重磅消息：“淩宏遠遇刺身亡。”不同於林驛橋遇刺時媒體的沉默，這一次由於綠色地球組織在網絡上第一時間認領了這次成功的行動，主流媒體也沒辦法壓製民間沸騰的討論。

民間討論最多的還是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