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嗬斥,卻聽到楊儀道:“十四爺,俞大人從不吃羊肉,還是莫要強人所難了。”
俞星臣聽著這句話,原本冷漠的雙眸慢慢地睜大。
初十四微怔:“是……”
那個“嗎”還沒出聲,突然一震。
原來是俞星臣張口,咬住了那塊肉。
他垂著眼簾,唇微張。
從小教養極佳的大家公子,就算如此,神態舉止也是端雅不減。
初十四很意外,臉上的笑慢慢斂了。
直到俞星臣重又抬眸,眼神卻比先前的越發冷冽。
對視之中,鋒刃稍微後撤。
俞星臣感覺到牙齒好像還是咬到了一點堅硬冰冷的刀尖,這種感覺讓他瞬間有種汗毛倒豎之感。
但他忍住所有不適,還是咬住了那塊肉。
俞星臣的目光,越過初十四,看向對麵的楊儀。
他從來不願意吃的那種肉。
現在他很想一口吞下。
第405章 二更二更君
◎衝動,克製◎
楊儀吃驚地看著這一幕。
俞星臣其實並不算很挑食,隻是他口味偏清淡,對於肉食之類,並不甚喜,而且也要挑剔做法。
對於牛羊肉,則不管什麼做法都不肯吃。
故而對楊儀之前做的那清湯菜心麵情有獨鐘。
初十四這個人古怪的很,之前刀子紮了肉,送給楊儀,最終卻調轉了刀柄,叫楊儀自己吃,並不很為難她。
可是對於俞星臣似乎就沒有這麼客氣。
大家好歹是一桌坐著,楊儀難得地想給俞星臣解圍。
沒想到,俞巡檢似乎把她的話當成了“激將之語”,居然張了嘴。
楊儀直直地望著俞星臣。
雖也留意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但她以為,那是他“不服輸”。
她真的很想告訴俞巡檢,自己真不是揶揄,而是為他好,他更不必如此勉強。
初十四也望著俞星臣,饒有興趣地問道:“好吃麼?”
俞星臣抬手在唇邊一遮,惜字如金:“可。”
初十四嗤地笑了出聲:“不愧是文官典範,我今兒長了見識了。”他回頭對楊儀道:“永安侯,你方才怎麼說俞巡檢不吃羊肉呢?他這不是吃的挺歡麼?”
楊儀是為俞星臣解圍,心中想什麼就說了出來。
此刻被初十四一問,她忽地意識到……這似乎、不該是此時的她知道的。
畢竟這太過於私人了。
而她表現的一直都不很在意俞星臣的私事。
這會兒,除了俞星臣跟廖小猷外,胡張兩位,以及靈樞,都也在望著她。
酒席桌麵,似乎成了初十四獨角戲的地方,而他一舉一動,也牽引著所有人。
楊儀稍微有點緊張,正想胡亂回複一句,隻聽俞星臣輕聲道:“多半……是聽靈樞說的吧。”
靈樞瞪向自己的主子,他可從沒跟楊儀提過。
楊儀一怔:“啊……好像是的,具體記不太清楚了,畢竟也不是什麼大事。”
靈樞低了頭。
初十四瞥著兩個人,笑道:“你們……”
正在這時,門外一個青年武官探頭:“初護軍,牧都護叫我來看看,問您怎麼還沒回去。”
初十四回頭笑道:“怎麼,還怕我又惹事不成?”
他說了這句,轉身,對楊儀道:“永安侯,不知這次在京內逗留多久,若是多幾日,必當拜會。”
楊儀站起身來:“請。”
初十四意味深長地乜她一眼,抿嘴一笑,揚首負手而去。
楊儀起身之時,胡太醫張太醫也自站了起來,等到初十四離開後,兩太醫才委頓坐回了椅子裡。
胡太醫道:“這些人是什麼來頭?聲勢如此驚人。”
“是啊,舉止也頗為怪異……方才嚇了我一跳。”張太醫附和。
楊儀道:“他們常在西北,習俗自跟京內不同,又是軍職,自然不羈了些。”
開始的時候,楊儀對於初十四眾人印象極壞。
不過,大部分是因為生氣薛放沒有消息而遷怒,又加初十四拿桃核扔了廖小猷。
如今誤會解開,又知道這些人是跟薛放一夥的,便下意識地替他們說話。
靈樞護主心切,忍不住道:“我看他是故意的刁難人,難為大人不跟他計較。”
俞星臣一抬手。指了指門口。
靈樞微震,耳畔聽到外間嗤地一聲笑,竟是初十四,原來他並沒有走。
“豈有此理。”靈樞閃身到了門口,卻見一道身影如煙般在前方一閃消失,這才是真的去了。
這桌上,眾人回過神來,突然胡太醫驚呼:“那條羊腿……”
大家忙看過去,卻見廖小猷抓著那條烤羊腿,此刻竟已經啃吃了一半。
小猷埋頭苦吃,驀地察覺桌上又安靜了,便抬起眼睛看,他的嘴巴還叼著肉,隻有雙眼瞪的溜圓,含糊不清地問:“腫麼了?”
眾人看著這幅模樣,麵麵相覷,不由都笑了,連俞星臣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楊儀因為去了心事,心情愉悅了不少,見胡太醫勸酒,她便也喝了一杯。
隻是看俞星臣似乎也想喝,楊儀才製止了:“俞大人,你在吃藥,先不要多喝了。”
俞星臣的目光滯了片刻,才點頭道:“好。”
靈樞忙換了一杯清茶過來。
大家閒話的時候,廖小猷已經悶聲不響地把那條羊腿啃的七七八八。
胡太醫跟張太醫竊喜:幸虧有了這腿子,自己的荷包總算能保住了。
這哪裡是請客,簡直是荷包遇險記。
眼見外頭已經黑了下來,楊儀起身告辭,俞星臣也站了起來,大家略說幾句,魚貫往外走。
胡太醫跟張太醫見剩了不少菜,便留一人在後吩咐打包。
楊儀跟俞星臣等出了門,小二去牽馬。
俞星臣望著楊儀,忽然問:“你要去哪裡?”
楊儀正在想要不要跟薛放知會一聲,不過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兒,還是罷了。
聞言便道:“回……”本是要說回府,突然想起答應薛放的事,便一頓。
俞星臣眼神黯黯地:“不回永安侯府麼?江公公隻怕會等消息。”
“啊,我叫人回去說一聲就是了。”她沒當回事。
一陣夜風吹過,門口的燈籠微微搖曳,燈影之下,彼此的臉色都有些朦朧。
俞星臣的目光隨著那燈影而繚亂,道:“楊儀……”
楊儀“嗯”了聲,正要問他是不是有事,突然聽到樓上一陣吵嚷。
隱隱是初十四的聲音喝道:“十七!桑野不過是說笑,你何必當真?”
薛放道:“玩笑也不行!”
另一個粗豪的嗓音道:“哼,好個小十七,我想到一萬個人見色而忘義,卻想不到你也是!你為個女人,要跟我翻臉嗎?”
薛放喝道:“桑老七!”
楊儀驀地抬頭,驚異不止。
樓上卻安靜下來,然後,是急促的腳步聲從樓梯口響起,還有初十四的叫聲:“小十七,你認真的話,就真沒意思了。”
楊儀忙回身看向裡間,卻見薛放的身影向著之前他們吃酒的地方奔去,她才要叫一聲,廖小猷先出聲:“十七爺!在這裡!”
薛放止步,轉身看他們在門口,便又跑了回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楊儀迎著問:“怎麼了?”
卻見初十四跟另一個青年武官站在樓梯口上,正皺眉望著薛放。
薛放也不回頭,說道:“沒什麼,你們要走?正好一起。”
“可是……”楊儀知道他們必定是有言差語錯,鬨了不快,而且仿佛還跟自己有關:“你彆衝動!”
“我沒有。”薛放皺眉,卻又一笑:“我好著呢,彆擔心。走吧。”
俞星臣在旁邊看著:“人家畢竟是遠道而回的,又是幽州的督軍,你這樣吵鬨一番棄人而去,不妥吧?”
薛放有些意外地看向俞星臣,楊儀也詫異:“你說什麼?幽州的督軍?”
俞星臣道:“那人之前稱呼為‘牧都護’,如今西北幽州的督軍便姓牧,若我沒猜錯的話,那人就是……幽州府督軍牧東林。”
薛放嗬嗬:“你越發的能掐會算了。”
楊儀問:“就是你那個……五哥?”
薛放“嗯”了聲:“回頭我再跟你細說。”
楊儀隻得聽他的,兩人往馬車旁走去,將到車邊上,楊儀回頭。
卻見在酒樓的二樓上,有幾道身影站在那裡。
燈光圍繞之中,在中間的正是薛放口中的“五哥”,俞星臣口中的“幽州督軍牧東林”,他的雙手摁在欄杆上,眸色深深地望著薛放。
在牧東林的身旁,除了初十四外,還有個滿臉大胡子的高大粗莽漢子,他的臉上帶些氣憤之色,應該就是之前跟薛放爭執的桑野。
靠著他的是個稍微斯文點兒的青年武官,手在桑野肩頭輕輕一拍。
而另一側,初十四的身邊,是這些人裡年紀最大的一位,大概三十開外,雙手抱在%e8%83%b8`前,若有所思。
這幾人在欄杆旁邊俯視著酒樓之下,雖不言不動,但氣勢卻極是懾人。
這種感覺,就仿佛陡然離了鬨市、置身於茫茫曠野,驀地抬頭,卻見前方是幾隻默默凝視的雪狼。
薛放扶著楊儀的腰,送她上車,廖小猷跟著爬了進去。
見狀,十七郎隻得放棄了跟她同車的念想。
小二牽了薛放的坐騎過來——楊儀從車窗看見,才後知後覺,怪道當時看著那匹白馬眼熟,那豈不正是薛放的白兔。
他們前腳離開,俞星臣則捂著嘴,緊走幾步。
扶著柳樹,他俯身吐了起來。
不知道是因為身體之症未愈的緣故,還是彆的,當望著楊儀車駕遠去,五臟六腑都好像被人攪亂了,難受非常。
胡太醫本正恭送,見狀嚇了一跳,趕緊跑過來:“俞大人,怎麼了?”
崇文街。
瑤兒似乎有未卜先知之能,料到他們今晚會來此處。
廖小猷因吃的高興,便跟她炫耀自己吃了一條羊腿的事,又讚那羊腿何等好吃,瑤兒咋舌。
楊儀先檢查過廖小猷的傷處,無礙,便吩咐瑤兒照看著他,自己拉著薛放到了內廳。
讓薛放在椅子上坐了,又看他手臂上的傷,確認無恙才問:“怎麼回事?先前不還說,那些都是過命交情的麼?為何打架。”
薛放笑道:“沒事,打打鬨鬨都是常有的。”
楊儀給他把袖子小心放下來,抬眸看向他麵上:“為了我?”
薛放沉默:“你彆生氣,我雖然跟桑老七吵了起來,但我知道他是粗人,有口無心。何況他從西北回來,聽了多少謠言……”
楊儀道:“我是那麼容易生氣的人麼?”
“今兒難道還不是?”
楊儀心想竟給他揪到了小辮子,一笑:“罷了,今兒是例外。”說了這句,道:“你說謠言,他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