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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歡 八月薇妮 4288 字 6個月前

“沒事。”楊儀搖頭:“這曲子、也是巫小姐彈奏的?”

俞星臣道:“多半是她。”

楊儀突然想起上次巫知縣夜宴,當時自己的情緒也是極其反常,可不曾如現在這樣嚴重。

不過若說起反常,當時似乎……

還沒想下去,前方門口處一個小丫鬟走出來:“俞巡檢,楊侍醫,請。”

琵琶音逐漸息了下去,像是已經一曲終了。

楊儀悄悄地鬆了口氣。

室內。

巫知縣靜靜地歪在榻上,仿佛睡著,又仿佛……

巫搗衣正俯身床前,給他蓋被子。

楊儀剛要上前,卻跟俞星臣攔住。

兩人對視了眼,俞星臣問:“知縣大人如何?”

巫搗衣溫聲道:“父親隻是累了,需要好好地睡一覺。所以才叫我來彈一曲琵琶,這樣容易入睡。”

她轉身,目光在俞星臣跟楊儀之間徘徊,終於道:“俞巡檢不相信麼?那自然可以請楊侍醫給看一看。”

俞星臣道:“姑娘怎知俞某不放心。”

巫搗衣仍是麵帶微笑:“俞巡檢是絕頂聰明之人,就不用跟搗衣虛與委蛇了吧。我隻想問你一句話。”

俞星臣道:“姑娘請說。”

巫搗衣道:“我自問言談舉止,處處留意,所以竟不知道是哪裡做的不對,會讓俞大人生出防我之心。”

“姑娘讓俞某不必虛與委蛇,為何自己卻不挑明了說?”俞星臣掃了眼榻上的巫知縣,盯著她:“假的就是假的,永遠也真不了。”

巫搗衣的瞳仁在瞬間收縮。

兩人對視片刻,她終於道:“流主讓我小心俞巡檢跟小侯爺,我還以為不過是流主謹慎起見,現在看來,確實該聽他的。”

“流主?”楊儀沒聽過這個詞,竟不知何意。

俞星臣沉沉道:“你果然並非是真正的巫小姐。”

楊儀又是一驚:什麼?

她瞪大雙眼盯著巫搗衣:不是真的?

巫搗衣卻掩口笑了:“怪不得,流主如此忌憚俞巡檢跟小侯爺,果真的目光如炬,洞察入微。好吧,既然謎底已經揭開,俞巡檢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俞星臣道:“你太謹慎,做的太好,反而透出假來了,你不知道一個七品知縣的女兒會是什麼樣子,何況,你在夜宴上彈奏的那曲子,就已經是最大的破綻。”

巫搗衣先是微微皺眉,繼而道:“是嗎?難道,我的曲子沒有起效?據我所知,俞大人當時已經……”她滴溜溜地瞥了楊儀一眼。

楊儀怔忪。

“你太過托大,自作聰明,”俞星臣卻沒容她說完,“你該聽你們流主的話,適當地藏鋒,也不至於暴露的這樣快。”

巫搗衣的目光在楊儀身上掠過:“好吧,我承認是我大意了。可這些,並不足以暴露我的身份。”

俞星臣道:“真正讓我確認姑娘身份的,是廂房之中的那瓶插花。”

“花……你說……”巫搗衣臉色微變。

俞星臣道:“廂房內的那瓶插花,顯然不是姑娘所說粗糙的隨手而已,那個,應該是倭國的‘立花’。”

巫搗衣的眼中掠過一絲驚異,唇抿了抿,不甘、驚愕,忍不住還有些欽佩:“你……連這個都知道?”

此刻楊儀都忍不住凝神聽了起來,俞星臣見楊儀聽得仔細,便道:“立花,本來源自於倭國供佛所用的花束,通常以梅,竹,或者鬆柏製成,插花自有其規矩,比如草木花根要並在一起,草木或者花枝皆要向上而立,顯得極其嚴謹,絲毫不亂,這種風格,跟本朝所崇尚的貴於自在天然大相徑庭。故而我一看那瓶花,就知道你並非中原之人。”

巫搗衣緩緩地籲了口氣,終於一笑。

她仰頭一歎:“我自七歲離鄉,一路經過多少驚濤駭浪,好不容易抵達……隱姓埋名,假托身份度日,那花兒,不過是我用來寄托一點鄉思而已。起初隻小製了一次,不料父親竟十分喜愛,而所見過的人,也都嘖嘖稱讚,卻沒有一個認得是什麼‘立花’,我因而才沾沾自喜,便於府內各處,隨手安置此物……沒想到,果真應了那句話,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俞星臣臉色微冷:“我想你公然擺放這種立花,未必隻因為一點鄉思,你是把縣衙,當作了你的地方,不過是用這種鬼祟的方式,來昭示你之暗竊成功罷了。”

巫搗衣的眼中透出幾分銳色:“俞大人不僅極會看人,而且很懂人的心思……似你這般人物,若歸我們所有,那才是如虎添翼。”

“那叫明珠暗投,自甘墮落,”俞星臣冷哼了聲:“哪裡有好好的天/朝上國堂堂正正之人不當,反而想去跟一幫野狗為伍的?”

這話說的辛辣難聽,巫搗衣的臉色都沉了下來:“俞巡檢,我是想網開一麵,留你一條命……”

俞星臣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話不必先說的這樣滿。”

兩個人針鋒相對,楊儀卻在一邊想著一件事。

見他們都沉默下來,楊儀終於得機會開口:“你、你果真不是巫知縣的女兒?那真正的巫小姐呢?”

巫搗衣瞥了一眼她,難得地沒有開口。

俞星臣說破了殘忍真相:“當初巫知縣的夫人帶著小姐前來投奔,路上夫人病故……我想,這並不是簡單的病故而已。應該是被倭賊動了手腳,至於巫小姐,他們自然也沒有留下的必要!”

“什麼?”楊儀聽得一陣難受,不甘心地追問:“夫人跟小姐,都……被害了?”

俞星臣望著巫搗衣:“畢竟巫知縣許久不見小姐,孩子長得又快,又興許你還跟真正的巫小姐有些相似,故而選中了你來假冒……”

他說了這句,又對楊儀道:“不必訝異,倭賊的手段本就泯滅人性,這又何足為奇。”

楊儀現在已經不是訝異,而是極度的憤怒。

她攥緊雙拳,看看榻上的巫知縣,又看向巫搗衣,望著對方那依舊溫婉可人之態,簡直無法相信,她不是巫搗衣,而是一條披著人皮的美女蛇。

“你們、你們真是……”她想要說最惡毒的話,奈何她所想到的詞,簡直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心情,跟對方的惡行。

巫搗衣卻嗬地笑道:“你們中原不也有一句話麼?成大事者,不擇手段。”

俞星臣道:“我隻聽聞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至於不擇手段甚至逆天妄為的,天厭之,亦將反噬其身。”

巫搗衣啞然:“俞大人口齒伶俐,我自然說不過。不過……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就請兩位恕我得罪了。”

俞星臣看著她故作有禮的模樣,哼道:“惺惺作態,圖窮匕見而已。”

話音剛落,就聽到院外有低低的呼喝之聲,俞星臣轉頭,聽出是靈樞跟人交了手。

楊儀還不知道,剛要去看看,卻給俞星臣拉住。

“這才隻是開始,”巫搗衣自是了然,她大有從容不迫之態,微笑道:“兩位大概還不知道吧?此刻在外間,那位陳十九郎,多半已經被製住,至於那個跟著楊侍醫的人,雖說有些難纏……但看時辰,應該已經到不了了。當然,最難對付的是那位薛家小侯爺……”

楊儀一句句聽著,驚心動魄,先是替陳獻擔心,又替黎淵憂慮。

直到聽到她提到薛放,楊儀脫口問道:“十七怎麼了?”

俞星臣卻道:“你們想對付薛小侯爺,隻怕太過於癡心妄想。”

巫搗衣輕描淡寫道:“彆人的話自然不能,但若是我們流主親自出馬,你們隻有祈願他……死的不至於很痛苦。”

“流主……”俞星臣盯著她:“這麼說,從你到了海州,倭寇一直就在海州,沁州布局,隻是我有一點想不通,為什麼看起來,你們在沁州的勢力會比海州更大些?”

巫搗衣看向榻上的巫知縣,道:“俞大人通古博今,自然知道何為因地製宜。”←思←兔←網←

俞星臣一笑:“是因為巫知縣跟寧旅帥,故而你們不敢輕舉妄動。”

巫搗衣搖頭:“與其說輕舉妄動,不如說是圖謀深遠者,不宜打草驚蛇罷了。”

她說罷後麵色微變,道:“俞巡檢你,還有那位小侯爺,以及楊侍醫,都是舉世難得的人物,也是流主所認可之人,若到萬不得已,實在不願意三位玉碎,現在有個活命的機會在麵前,隻要你們願意……”

俞星臣嗤了聲。

楊儀才明白過來她的意思,怒視著她道:“你在巫知縣麵前,也一向都是演戲?巫知縣可知道他認為的‘女兒’,是這樣毒辣心腸之人?甚至害死了他的親生女兒?”

巫搗衣微微震動,嘴角一抽,竟沒有出聲。

楊儀卻越說越是憤怒:“你如今竟還有臉來跟我們說什麼活命的機會,一群見不得光的渣滓,野狗都算不上的貨色,竟還敢在這裡說這些天打雷劈的話!”

巫搗衣一怒之下,抬掌拍在桌邊,隻聽哢嚓一聲,半個堅硬桌角竟給她生生地拍落下來。

俞星臣沒想到她的功夫也這樣厲害,一時無語:“我到底還是小看了你。”

巫搗衣一步一步向著兩人逼近:“現在回心轉意,還來得及。”

俞星臣抬袖把楊儀攔在身後:“現在就算死了,也仍舊是個人,要是鬆了口,就隻配當野狗了,抱歉。俞某人不願。”

巫搗衣笑看向被他擋住的楊儀,道:“俞大人雖是文官,倒也鐵骨錚錚,可是你舍得讓楊侍醫也隨你陪葬麼?她一身精絕醫術,就這麼香消玉殞,連我都有些不忍心,俞大人竟能忍心?”

俞星臣道:“她雖是女子,卻也自有一把傲骨,想必也是不願意給人當狗的。”

巫搗衣眼神一暗:“那好吧,我也隻能成全兩位,嗬……俞大人你還要感激我。”

“感激你什麼?”

“你明明對她有情,卻隻能苦苦壓抑,如今我把你們兩個殺了,那豈非是‘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日死?’,也算是完了你一個心願。”

俞星臣咳嗽了幾聲。

他的身形雖不似薛放般高大,但要遮住楊儀也綽綽有餘。

加上巫搗衣個子也不高,楊儀隻要一低頭,巫搗衣就看不見她了。

直到聽見巫搗衣說什麼“有情、壓抑”之類,楊儀才又探頭出來:“你……你胡說什麼?”

巫搗衣道:“怎麼你不知道嗎?昨天晚上……”

俞星臣沒等她說完便喝道:“楊儀,彆聽她的!你忘了那琵琶曲嗎?”

巫搗衣笑道:“對,就是那……”

話音未落,突然間俞星臣身後有什麼東西猛地揚撒了出來!同時楊儀拉著俞星臣奮力後退。

巫搗衣隻以為兩個人都不會武功,儼然是待宰羔羊,竟全無防備。

方才偏偏又是在笑,冷不防中,竟吞入了若乾粉末,眼睛麵上都沾了不少,聞著有些淡淡辛辣之氣。

她知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