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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歡 八月薇妮 4420 字 6個月前

我也放心,隻是如今……不知道為父還有沒有那個福氣了。”

巫搗衣凝視著他,目光閃爍,眼角隱約有點微紅。

就在這時,她身後的一名嬤嬤走過來道:“小姐,大人的藥送來了。”

巫搗衣轉頭:“稍等片刻。”

老嬤嬤目光幽沉,深深看了她一眼,緩步後退。

巫搗衣垂眸,沉默片刻,竟對巫知縣道:“素日,父親總說喜歡聽我的琵琶曲,說有撫神寧心之效,不如且讓女兒再給父親彈奏一首,想必配合藥效,自然更佳。”

巫知縣這會兒哪裡有心聽琵琶,隻不過憐惜巫搗衣一片至孝之心,不忍讓她失望,於是說道:“也好。”

於是巫搗衣回頭命那丫鬟小安把自己的琵琶抱來,不多會兒,小丫頭送了來,巫搗衣抱琵琶在手,慢慢調弦。

巫知縣望著她端坐跟前,容貌秀美,姿態端莊。

他微微一笑,竟感慨說道:“當年你來海州,才隻七八歲,小小瘦弱的娃兒,因為受驚過度呆呆怔怔的,跟我也不太親近,現在一轉眼過去這麼多年了,回頭想想,真是叫人感慨歲月如梭。”

巫搗衣正要揮手彈奏,聽了這句,忽地又停了。

“這麼多年了,多虧有你陪伴,”巫知縣靠在床壁上,喃喃出神,頃刻道:“有句話,為父從不曾跟你說過,現在也沒什麼了……當初是因為你的到來,才支撐著我活下去,不然的話,我也早就追隨你母親而去了。”

巫搗衣的手有點發抖:“父親……”

知縣的眼中隱隱有了淚光:“可惜你母親故去的太早,否則咱們一家三口,該何等的其樂融融,可惜……天不從人願。”

巫搗衣咬唇,低下頭。

巫知縣轉頭看向她,含笑問:“怎麼不彈呢,是沒想好彈什麼?”

“父親……可有想聽的曲子?”巫搗衣深深呼吸,勉強一笑。

巫知縣皺皺眉,尋思了會兒,目光轉動,看向因為天陰落雨而光芒昏黃的窗紙,他思忖道:“明明是夏末,竟透出幾分早秋之意了。”

感慨了這句,巫知縣念道:“紅板橋頭秋光暮。淡月映煙方煦。寒溪蘸碧,繞垂楊路。重分飛,攜纖手、淚如雨。”

迷神引。

巫搗衣閉了閉雙眼,探手撥弦,幽幽咽咽。

——波急隋堤遠,片帆舉。倏忽年華改,向期阻。

巫知縣闔了眸子,靜靜聆聽。

一聲一聲的琵琶音,好像直接敲打撥弄在人的心上,讓他一時之間竟想起了當初少年之時,登科中第,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後來娶親,同夫人之間又是何等的花前月下,恩愛難說。

直到領命回鄉,駐守海州,真真是“重分飛,攜纖手,淚如雨”。

而當初他跟夫人分彆,又何嘗不是“波急隋堤遠,片帆舉”。

到如今,隻有一句“倏忽年華改,向期阻”。

真真是一字一調,入人心魂。

院門口,俞星臣聽著屋內傳出的琵琶音。

——時覺春殘,漸漸飄花絮。

他不由轉頭看向身旁的楊儀。

正急雨催動,有幾片楓葉飄零。

恍惚中他麵前的楊儀,不再是身著薛放袍服的“楊侍醫”,那個跟他冷若冰霜不假辭色、無法親近的人。

她逐漸更換了女裝,重簪了釵環,臉上的冰雪色也逐漸春暖花開,她向著他盈盈淺笑:“三爺回來了。”

俞星臣忙一眨眼。

所有景物疏忽變化。他的幻象在瞬間儘數撤退。

傘外雨急,傘下的人麵色清冷。

楊儀還是那個楊儀,她甚至沒看他一眼,而隻是微微抬頭,目視前方,隻是神情裡稍微多了些迷惘,似乎是被這琵琶音所迷。

——好夕良天長辜負。

洞房閒掩,小屏空、無心覷。

楊儀聽到了這幾句,她不知道這詞,而隻是被曲音所迷。

勾動琵琶弦的纖手,仿佛落在了她的心上,搔出楊儀那些沉埋至深而不能言的隱秘。

楊儀沒有看身旁的俞星臣,因為她在這一刻間,已經忘了身邊還有俞星臣。

她甚至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是要做什麼。

楊儀所記憶的,是前世嫁入俞家。

不是在什麼小小的海州,而是在京城,她唯恐避之不及的俞家。

她看見了新婚那天的自己。

楊儀本來以為那已經忘記了的所有,突然間像是一副早就畫好了的畫,那麼不由分說地就在她麵前一把打開。

她端坐在深深的拔步床邊,鼻端是各種各樣的香氣,脂粉,熏香,果子,糕點,甚至還有身下褥子底下壓著的什麼花生桂圓的極淡氣味。

頭上蒙著蓋頭,她看不清所有,鼻子就越發靈敏,好像天地間所有的味道都聚攏了過來,將她包圍。

隔著窗戶門扇,她聽到外頭隱隱說笑的聲音,幸而沒有人來鬨。

坐了太久,她的胃已經有些不舒服了,本來就沒有吃東西,如今更是隱隱地絞痛,許是因為加上了緊張。

原先她都會隨身帶個荷包,放幾個她偷偷做的丹藥,以備不時之需,但今日是大日子,通身上下的簇新婚服,她沒有機會帶自己的那個舊荷包。

楊儀隻能暗自攥手成拳,稍微彎腰,抵著自己的%e8%83%b8腹。

不知過了多久,她幾乎不知自己是半暈,還是朦朧睡著。

門上一聲響,有人道:“新郎官到了。”

她猛然一顫,驚醒過來,胃也跟著一陣著急抽搐,仿佛唯恐天下不亂。

那種緊張感將楊儀控製。

在她透過蓋頭的流蘇,望見一雙墨色男人的官靴的時候,她發現流蘇晃了起來,過了好一陣,楊儀才反應過來,那不是流蘇在晃,是她自己。

她沒撐住,稀裡糊塗不知倒向了哪一邊兒。

早在出門之前就已經被百般叮囑,一定要謹慎、要留意,不能出半點差錯。

她自己也是這麼告誡自己的。

不料……還是在最關鍵的時候出了錯。

恍惚中,楊儀察覺有一雙手及時地扶住了她。

他很有分寸,手掌心捧在她的手肘上,另一隻手淺淺托著腰背。

她終究沒有真正的倒下。

楊儀似乎鬆了一口氣,紅蓋頭還遮著眼睛,她看不見那人,隻能朱唇輕啟:“多謝。”

那是俞星臣見過的楊儀最“豔麗”的樣子。

她的口脂從沒有像是那夜一樣的紅,蓋頭遮住半張臉,他隻看見那冷雪似的膚色,紅唇卻豔糜如血。

她的臉很小,因為過於清瘦,尖尖的下頜跟細細的脖頸,竟透出幾分玲瓏玉透,似乎給人一種稍微用力就會揉折了的脆弱之感。

琵琶的曲調如流水般緩緩流淌。

傘上的雨水串子隨之傾斜,似乎是受了驚,慌亂的搖搖曳曳。

——指歸雲,仙鄉杳、在何處。

遙夜香衾暖,算誰與。

知他深深約,記得否。

第272章 二更二更君

◎你明明對她有情,卻隻能苦苦壓抑◎

對楊儀而言,那是一切的開始,也是一切的結束。

厚密絲緞的蓋頭,在麵上輕輕滑過,不等人去揭,自己便飄然落地。

楊儀微微睜開眼睛,朦朧望見麵前之人——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這就是她的“如意郎君”,將廝守終身的人。

眼中掠過一點驚訝,跟一抹羞澀,她雖然聽說過俞星臣的鼎鼎大名,但若論其人,這還是第一次這樣相見。

竟比想象之中,生得更為出色,隻看麵容,便知道是個溫潤謙和的貴公子。

“可還好?”她聽見俞星臣在問。

“是……”低聲回答,楊儀望著他扶著自己的手,才要坐起身來,忽地又一晃。

“楊儀?”

她略覺奇怪,他竟在直呼她的名字,這仿佛跟記憶裡有點不一樣。*思*兔*網*

楊儀垂眸不敢看俞星臣,紅唇微動,道:“夫……”

那個“君”還未出口,突然間臉頰上一陣冰涼!

這點沁涼如冰,讓那綿密侵擾的假相都為之一顫。

楊儀驚動。

她發現有些不對,試圖把麵前情形看清楚些。

但目之所及,都是俞星臣溫潤如昔的臉。

那雙深沉的、她曾戀慕卻沒法兒看透的深邃眼睛,簡直真假難辨。

而那聲“夫君”,在她的唇齒之間,本來極容易就會喚出。

可就在出口的那瞬間,仿佛有什麼死死地拴著她的舌頭,讓她沒法叫出來。

不、不對……有什麼不對!

終於,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從記憶中不由分說地鑽了出來。

就如同自迷霧中走到了陽光底下,他衝了出來。

那人雙臂抱在%e8%83%b8`前,凝眸看她,笑%e5%90%9f%e5%90%9f地叫:“先生!”

他策馬揚鞭而來,躍馬下地離她更近,鮮活生動地一揚眉:“楊儀!”

終於,他張開雙臂緊緊地擁著她,仿佛一輩子也不會放開,低低地在耳畔纏綿悱惻地喚:“姐姐……”

心頭鏗然發聲。

仿佛是一場真實經曆的噩夢走到了儘頭,薛十七郎的笑顏跟一聲聲呼喚,如風卷殘雲般把舊日的陰霾撕碎。

楊儀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她該醒了,她得到有薛放的那個“夢”中去!

再度閉眼睜眼,瞬間,麵前總算不再是俞家種種了。

雖然仍舊是俞星臣無疑。

楊儀的目光下移,望見他身上穿著的官員常服,並非喜服。

而此刻身處的,是雨下不停的近江南的院子,並非那個她幸與不幸之源之始的婚房。

四目相對,俞星臣問道:“沒事麼?”

楊儀在驚醒之餘,駭然,臉上的不知是冷雨,還是冷汗。

她不曉得自己剛才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間竟失了神?又是否做了什麼、或者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俞星臣見她的眸子不似先前般溫柔,而又恢複了那種冷靜跟警覺,心頭恍惚間似有一聲歎息。

他慢慢地撤開扶她的手臂,淡淡道:“小心些,彆去聽那琵琶曲,彆隨著她的曲調走。”

楊儀聽到琵琶曲三個字,一震。

耳畔琵琶聲依舊戚戚然,伴隨著天籟般的雨聲,更入心魂。

楊儀隻剛剛凝神,就覺著心曲大亂。

她這才明白俞星臣所言是真,當即不敢勉強。

舉手捂住耳朵,卻仍是能隱隱聽見。

楊儀平靜了會兒,才低聲問道:“那是……那曲子有鼓惑人心之效?”

俞星臣道:“想必如此。總之是有些古怪。”

望著她心有餘悸、捂著雙耳的樣子,俞星臣一笑:“你隻要彆去順著那曲調走就不會如何,要是受不了,我叫靈樞先陪你回去。”

楊儀聽見靈樞,忙回頭,這才發現靈樞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院門處,隻是並沒有看這裡,而是轉頭望著院子外另一個方向。